王逸是被凍醒的。
迷迷糊糊間,他感到自己正被人拖死狗一般拉著在雪地上拖行。耳邊聽到直升機的嗡鳴,幹涸的嗓子剛要發出求救的聲音,便被冷空氣嗆得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拖行立刻停下,拖著他的人停下來,踩在厚實的雪裏嚓嚓作響,來到他身邊,焦急的聲音透過呼嘯風聲傳進耳中:
“醒了?別睡!王逸!睡了會死的!”
好冷啊,眼皮掛了鉛一般,王逸剛要閉上眼睛,被啪啪兩個巴掌扇醒。
他疼得睜開眼,看到周可防寒麵罩上掛著冰霜,隻露出一雙焦急的眼睛,揚起手又要扇他。
“醒了!”王逸忙道,掙紮著坐起來,“醒了醒了,別打了……”
周可送了口氣,腳下一滑跌坐在地。
王逸總算醒了。再不醒來,她的體力也要告罄了。
好不容易清醒一些,王逸第一眼就看見周可臉上醒目的紅腫,趕忙問道:“這是怎麽回事?誰打你了?”
周可累得不想說話,抬手指天。
王逸抬頭看天,隻能看到一直在他們頭頂盤旋的直升機。
他環顧四周,很快發現了異常:“……霍喆?”
周可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咱倆,大反派。”她向著脖子比劃了一下,言簡意賅,“做掉。”
王逸了然,指著頭頂:“霍喆在上麵?還有誰?”
“厲銘深,衛雲。”
“衛雲?誰?”
顯然,貴人多忘事的王總已經忘記曾經把自己撈出警局的魏律師了。
周可懶得解釋,支撐著站起身,彎腰去拉王逸:“不管誰,現在咱們要盡快找到路。”
王逸被她拉起來,抬手看時間,卻發現自己昂貴的運動手表已經電量耗盡,黑屏關機。
至於衛星電話和手機——
“他們把我們包全拿走了。”周可說:“當然是要我們自然而然地凍死才好。”
幸好,她手腕上便宜耐造的石英表不懼嚴寒,顯示著已經是晚上六點零五分。
王逸抬頭:“他們是要親眼看著我們死嗎?”
周可卻在看他:“你出奇淡定啊王總,我們都要死了,不緊張一下嗎?”
“你不也挺淡定的。”王逸攬住她肩膀,緊緊擁了一下,“周助,這也不過是個亟需解決的問題,和我們之前遇到的那些沒什麽不同。還有我們不能解決的問題嗎?”
莫名地,周可心中的焦慮被他抹平不少,笑起來:“錢到位,什麽問題都不是問題。”
王逸歎口氣:“也不盡然。”他晃晃手上已經沒電的運動手表,“這玩意兒五位數,什麽高科技都有,架不住續航垃圾。”
看著那造型酷炫的智能表,忽然,周可握住他胳膊:“……還能用。”
王逸莫名看著她:“都黑屏了哪裏還能用?”
“我記得,這款手表有個功能,看似沒電了其實還留了2%的電可以做緊急衛星信號求救。”周可心中燃起希望,“對!就是這款野外生存PRO版本!當時我們公司不是想做對標產品的嗎?同線產品分析報告就是我做的,我記得!”
她把王逸的胳膊來回翻了一遍,果然在手表背麵找到一個細小的按鈕孔。
接著,她又從表帶的按袋裏抽出一根細長的小針。
王逸都愣住了:“……我都不知道這還有根針……”
“如果你連續三天加班就研究這東西,你也會記得的。”周可說這,用針捅了一下按鈕孔。
屏幕果然亮起紅色的SOS信號,閃爍三下,消失。
“……就這樣?”王逸疑惑道,“這就能找到我們嗎?”
“我記得,他們售後中心裏專門的求助組,負責處理這樣的事情,會通過衛星定位找到最後發出信號的位置,聯係最近的JC來營救。”周可說,隨即皺起眉頭:“但是我們不能一直等在這裏。”
這裏是個山穀,四周高高的雪山壁將他們牢牢包裹,仿佛甕中之鱉。
王逸看了看斜掛在山邊的慘淡夕陽,辨別方向:“他們是把我們扔到了什麽方向,你還有印象嗎?”
周可無奈道:“他們先把我們帶到一個山洞裏,帶出山洞後蒙住了我的眼睛。但進入山洞前,我也昏迷了,是被直升機帶走的。”
王逸想了想:“那就完全沒有方法判斷現在的位置。地圖也在包裏一同被拿走了。”
他極目遠眺,不遠處隱約有樹林的影子。
他遙遙指向那個方向:“西邊有一片樹林。他們一直跟著我們,是為了親眼確認我們死掉。如果能進入樹林,或許可以先擺脫掉他們的監控。”
生命岌岌可危的情況下,擺脫監控對他們來說也並不能使情況好多少。但周可明白,現在必須要有個短期目標激起他們求生的欲望。
至少,這件事是他們現在可以做到的。
而且樹林裏相對空曠的雪穀來說,會有更多的動植物,溫度也會相對更高一些。這是個明智的決定。
兩人商議定,在雪地上畫出一個巨大的指示箭頭,便向著樹林的方向走去。
周圍完全沒有可以擺放的石塊。至於這個箭頭能在風雪中撐到什麽時候,就全看命了。
頭上的直升機帶著死神的轟鳴如影隨形,吵得人心煩意亂。
周可和王逸隔著厚厚的保暖手套握住彼此的手,一步一個腳印,走的很從容。
非常幸運,這一路平穩,並沒有遇到什麽危險,原本看著要下暴風雪的烏雲也在太陽落山時刻奇跡般地散去。
他們從雪地裏一步一拔起地進入樹林那一刻,已經能透過稀疏的鬆枝看到明亮的星星和一彎明月。
直升機的轟鳴依舊沒有離去,但現在,借著樹林和夜色的掩護,周可和王逸的蹤跡已經並不容易被發現了。
周可本來還擔心他們會降落來追蹤他們。但不知是畏於寒冷的環境、直升機沒油了,還是篤定他們不可能在雪地森林裏活過這一夜,進入森林的半個小時後,直升機的聲音遠了,直至消失。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的樹林裏行走,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保持彼此的清醒。
他們都沒有雪地過夜的經驗。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決不能睡去。
睡去,就是真的不會再醒來了。
他們聊了很多,從徒手搭建雪屋的可能性,到王氏未來的發展方向,再到周可公司的商業前景,周可媽媽的病情,康藍女士晉升院長的艱難職場路,最後又說到太陽花盆栽的養護技巧……
疲憊和恐懼在互相陪伴中散去,持續的行走驅散了寒冷。不知不覺,東方既白。
“……天亮了。”
走了一夜讓周可有些恍惚,她這段時間加班加點,創業耗費心神太過,身體素質有所倒退,遠不及當初在王氏能熬三個通宵的強悍。
王逸在一旁撐住她的肩膀:“我們一直在往上走,不是下山的路。但也有好處,如果能到視野開闊的地方,就能看到地形,說不定還能看到城鎮,能明確前進方向。”
“吳導也該反應過來了吧。”周可喃喃,“好歹報個警什麽的……”
一夜不停,雖然走的很慢,但這片樹林很小,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樹林邊緣,朝陽映雪,視野一片開闊。
周可深吸一口氣,往前兩步走到樹林邊緣的懸崖處,驚喜道:“看!城市!”
就在他們目之所及的山腳下,便是這座北方滑雪聖城繁華的高樓大廈,籠罩在清晨的霧氣下,仿佛一片人間仙境。
她順著山勢一路看來,判定他們走錯的方向:“這麵全是陡崖,我們往反方向走,說不定能和來救援的人碰上。”
“好。”王逸抓了把雪給自己洗了個臉醒醒神:“走!”
兩人剛準備往回走,便再次聽到直升機的轟鳴聲。
周可抬起頭,看到那熟悉的塗裝,心中些微燃起的火苗立刻被撲滅,忍不住朝空中比了個中指,吼道:“他媽的有完沒完啊!!!”
王逸拉住她衣服:“節省力氣。”
剛說完,忽然劇烈而尖銳的爆炸聲騰起,與此同時,有什麽東西飛速掠過兩人身邊,在雪地裏砸出一個細小的深坑。
周可還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麽,王逸忽然將她往樹林方向扯著奔跑起來!
“槍!”他向來平穩醇厚的聲線難得露出一絲慌張,“跑!他們有槍!”
槍!
雖然知道衛雲是有涉黑主線的男主角,但已經習慣了和平法製故事背景的周可完全沒想到他們會有管製熱武器!
“係統!”她在腦海裏拚命呼喚係統,“這個題材不是都被禁了嗎?這怎麽還不下架?”
係統沒有回應。大概是還在升級固件。
“呸!不是說好升級用一個多小時嗎?這都一晚上了!你卡主了啊!”
回答她的依舊是一片寂靜。
積雪厚到小腿肚,這讓奔跑變得尤其艱難。王逸死死拉著她的手,生怕她落下一步。
直升機上並沒有放過他們。槍聲又響起三下,每一枚子彈都打在他們往樹林前進的方向上。
不得已,王逸隻能調轉方向,拉著周可往樹林外走。
子彈如追命的魔鬼,緊緊追在他們腳後跟。
周可心跳加快,忽然捏住王逸的手掌,拉停他的步伐:“不對!”
王逸喘著粗氣還在試圖往森林方向跑,但直升機裏的人顯然不讓,子彈更加密集地封住他們的路。
他抽空問一句:“什麽不對?”
“不能往懸崖方向,他們要的就是我們往懸崖跑,他們在逼我們跳崖!”
周可飛快道,即使在這樣寒冷的環境裏,後背也起了一身毛毛汗:“他們一直有槍,卻不拿出來,就是在等我們自己死,好讓他們手上幹幹淨淨不留案底。”
可是他們明白的太晚了,此時他們已經身處懸崖邊上。
腳邊雪地上,是一片密集細小的彈孔。
盤旋的直升機旁,探出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和槍口後厲銘深冷酷的麵容。
"砰!"
那枚子彈朝著周可的方向飛馳而來!
王逸幾乎是本能地將周可推開,子彈順勢砸進他肩膀裏!
子彈裹挾著巨大的動能,他不由自主地往後倒去。
在他身後,是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