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國用和李善長皆暗笑,沒有回答。

朱元璋見此也猜到章誠可能是回去了,便沒再問,隻自己先起身離開了。

章誠這裏回來後,佳瑩就立即將鎮在水井裏的瓜果拿了出來,削皮切開後就碼放在了水淋淋的蕉葉上,呈在了他麵前。

而章誠也就坐在樹蔭下,一邊吃著瓜果一邊聽著蟬鳴,把黃昏虛度。

待到第二日。

章誠又是最後一個來朱元璋這裏,但又是最早一個走,且算是準時準點,絕不多給朱元璋打工一會兒。

不過。

章誠回來後,沒有再把黃昏虛度,而是找李家的人要了根竹子,開始試著把自己帶來的鏡片裝上竹筒,準備改造成一個單筒望遠鏡。

後世的望遠鏡因為體積已經比較大,章誠帶不來,隻能拆了帶幾個鏡片。

所以,他隻能帶來鏡片後,重新組裝。

無論如何,在這個亂世,章誠覺得自己有必要給自己準備一個看得更遠的儀器,這樣既利於保護自己,也利於自己做事。

這就好比遊戲裏,玩家都會給自己準備一些裝備一樣。

而章誠為了讓自己更好的在這個亂世體驗打江山救黎民的過程,還主動與花雲等人切磋武藝,以做到提升自己的戰鬥力。

“請!”

這天。

章誠在準點下班後,就如約來到練武場,身穿箭袖衣,雙腳並立地豎持木刀向花雲拱手示禮。

然後,章誠主動墊步上去,先揮木刀,以淩厲的攻勢,劈砍花雲,花雲則迅速格擋、轉身,而將木刀劈砍在章誠腰上,讓他當場人倒刀落,屁股摔得生疼。

一旁觀戰的湯和見此大笑起來,而徐達倒是剜了湯和一眼,然後走過來給了花雲一腳:“你也不知道對章先生溫柔點!”

花雲摸了摸頭,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徐達這裏則親自扶起了章誠:“沒事吧,章先生”。

章誠則笑道:“無妨!花雲兄弟已經減了力道的,要不然,剛才那一下,我估計早趴不起來了!”

章誠與朱元璋的手下們切磋武藝,倒是切磋的不亦樂乎。

隻是,朱元璋這裏在發現又隻有章誠沒有陪他待到蠟燭點上時,而忍不住暗自抱怨起來:

“他是唯一有俸銀的,結果卻這樣懶怠!真是有才而無勤勞刻苦之德!”

“可咱已經給了他銀子,不能不繼續用著。”

如此暗自抱怨後,朱元璋就忍不住瞅了馮國用和李善長兩眼,一時越瞅越對這兩人滿意。

畢竟這兩人都很盡責勤奮,願意一直陪著自己,而以備谘詢,且還都沒有要俸祿言待遇。

盡管朱元璋也知道,他們也不是別無所求,無非是想真的能夠有權,成為人上人。

但朱元璋不排斥等級,他隻排斥懶惰和不上心。

所以,在章誠第三日依舊準點下班後,朱元璋實在是忍不住了,也就沉聲問道:“站住!”

章誠不禁回頭:“上位有何話要說?”

“你好意思嗎,這麽早就離開了。”

朱元璋仰頭看著站著的章誠問道。

章誠淡淡一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應該案牘勞形的時間結束了,自然可以休息!”

章誠說著就把燃盡的一把香底竹條拿了過來:“按照我們契約規定的每天工作時長,我都如約完成了,代表時長的底都在這兒呢,上位可以查。”

“話雖然如此說,你能不能跟國用和善長學學,看看人家,一直都是我在這裏待多久,他們就在這裏以備谘詢多久。”

“虧你也有想讓天下少餓死些百姓的宏願,結果你就是這麽踐行你的宏願的?”

朱元璋像一個老大哥一樣,教導起章誠來。

章誠嗬嗬一笑:“怎麽,上位還想用高尚的理想來奴役我?”

啪!

朱元璋把桌子一拍,眸露狠厲之色:“你說什麽話?!”

章誠故意皺眉問道:“這難道不是奴役?明明我都按照我們之間的契約所規定的工作時長,如約完成了這樣的工作時長,接下來的時間,本就該我自由做主的時間,且現在也非特殊時期,如作戰、如救災等,上位現在還要奪走我可以自由做主的時間,不是想奴役我,是什麽,而且還拿之前我與上位提的宏願為理由來奴役我。”朱元璋咬緊了牙。

“章誠!你放肆!”

馮國用這時忍不住嗬斥了章誠一句,且他說道:

“還不趕緊向上位請罪!”

李善長這時更是直接跪了下來:“上位息怒,章先生到底年輕氣盛,所以難免言語桀驁,還請上位多多體諒,勿與之計較,而存和氣,以利大業。”

“咱不是替自己要求你,咱是替天下百姓要求你,要求你像他們二位一樣,多一些以天下為己任的心思,哪裏是在奴役你。”

“咱希望你做一個君子,有錯嗎?!”

嘭!

朱元璋再次拍了一下桌子,麵沉似水。

章誠毫不猶豫地回道:“有錯!”

“你!”

朱元璋當即站起身來。

章誠則在這時說道:“你有什麽資格要求我做一個君子,就憑你手裏有刀?可我還真就不懼!”

“嗬嗬!”

朱元璋怒極反笑,睜著眼:“難道不是你自己希望咱把漢家百姓當人嗎,咱還真是錯看了你!”

“是!”

“我是希望漢家百姓被當人看,但他們被當人看的前提,我自己得把自己當人看!”

“如果我自己都不把我自己當人看,你還怎麽指望我把百姓當人看?”

“這天下,是有人不把自己當人看,但把百姓當人看,而心甘情願當百姓奴仆的君子。”

“但我不是,我隻能做到,把自己當人看的同時,也把百姓當人看,而不是想當百姓的主子,讓百姓跟奴才一樣!”

“而上位也走南闖北的人,真的相信天下各個都是君子?”

“真想將來靠君子治國?”

“上位難道不知道,大部分人都是我這樣守規則而又不偉大的人,或者說有時候會崇高一下,有時候也會平庸一下的普通人?”

“自古做大事,莫不是讓大多數人成為自己朋友,而讓少部分成為敵人,才能成功,上位總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吧,非得想著隻靠幾個君子?”

“但問題是,上位自己也應該明白,這天下君子裏,有幾個是真君子,有幾個明著不把自己當人,隻想把自己當天下百姓之奴仆,而實則隻想當人上人的?”

“上位總不至於這麽昏聵吧。”

“我把百姓當人的前提是,百姓也把我當人,我憑什麽為百姓無私付出?”

“你信不信,你現在把我砍了,屍體丟出去,百姓絕對吃了我充饑!”

“我能遵守規則,願意適當的為不把我當人的百姓高尚一下,難道還得被批評,非得跟大多數人一樣,幹脆一點高尚也不要有?”

“就如今天這事,我是遵守規則了的人,如果遵守規則沒有肯定,反而被批評,而違背規則,是不是該被獎賞?”

“如若這樣,那規則的建立還有什麽意義?!”

章誠直接喋喋不休地回駁起朱元璋來,且說後就甩袖而去。

朱元璋倒是沒有發作,隻站在原地。

雖然。

章誠這時說話快得讓人聽不清,但朱元璋還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且敏銳地覺察到章誠不隻是在控訴對他的不滿。

說白了,朱元璋現在也才二十六歲,比章誠大不了多少年歲,再加上沒有當多久的官,也就沒什麽老爺和長輩姿態,也就還是把章誠當平輩看待。

何況,章誠對他來說的確很重要,也就更加沒那麽抵觸章誠的冒犯。

馮國用這時反倒是氣急敗壞,紅著臉道:

“上位,這章誠以下犯上,當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