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知道這是自己拒絕與地主士紳合作導致的後果。
元廷行寬鬆之政,讓出了大量的基層權力給地方士紳。
偏偏他受章誠影響,致力於推行社政,而沒打算依靠士紳階層,使得大量士紳要麽擺爛,要麽暗中使絆子,甚至明著製造麻煩。
對此。
朱元璋沒打算太客氣。
這一天。
當他在正月結束,正式親自統兵逼降康茂才,且準備再下兩浙,借著攻打兩浙之際進一步統合各軍時,就在路上,遇到了一眾士紳攔路。
這些士紳懇請朱元璋下令停止建造鐵路,言建造鐵路會破壞風水,得罪天神。
“上位明鑒,大凡立國,莫不順天應民,如今內閣大興土木,鋪設鐵軌,乃至大肆造船,擺明是為渡海謀事,卻不知海上凶險,易招惡蛟倭賊,如此下去,恐壞上位大業,也使黎民難安,故我等鬥膽進諫,請上位勒令內閣罷鐵路、減船場、省民力。”
豪紳孫炎就在這時就先遞本對朱元璋稟報起來。
對於孫炎等士紳而言,他們擔心的其實不僅僅是鐵路破壞風水,而是他們親眼看見了四輪馬車在燕子磯至上元段鐵路上飛奔的場麵,擔心這鐵路真要建設得到處都是,鋪設如網狀,那朝廷派兵下鄉無疑就會更加快速和容易,省卻大量損耗,他們這些人隻怕會很難再當土皇帝。
所以,這些士紳不得不趁著朱元璋出兵時,攔駕而告。
朱元璋接過了奏本,看了幾眼,就皺著眉頭問孫炎:“鐵路是否破壞風水這事,屬於內政,你們該找首輔章先生。”
“章先生為奸佞蒙蔽,一意要建鐵路,我們說不通!久聞上位英明果斷,故我們隻請上位下命,讓內閣收回成命!”
孫炎這時拱手回道。
朱元璋眯了眯眼,問:“你們應該知道阻撓軍務是什麽後果。”
“但這時事關社稷安危啊,還請上位明察啊!”
孫炎則痛聲跪了下來。
“請上位明察!”
一幹聚集而來的士民也都跪了下來。
朱元璋見此沉下了臉。
孫炎則繼續說道:“上位素來愛民,以不殺百姓為名,如今也請上位為我等百姓做主一回!”
“常遇春!”
朱元璋這時捏鼻喊了一聲。
常遇春持鐵槍而出:“在!”
“殺!”
朱元璋則冷冷說了這麽一句。
常遇春拱手稱是,就直接一鐵槍先搠穿了孫炎的胸痛。
孫炎目瞪口呆起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胸膛開始出血。
“咱雖然不殺百姓,但沒說不殺亂賊,按律,攔軍務者,皆以亂賊處置!”
“咱不得不依律而行。”
“咱希望你們也守規矩,知道依律而行,有什麽不平的事,給咱的登聞鼓院上本,別妨礙軍務,更別逼著咱也壞規矩。”
朱元璋說後就道:“攔路者皆殺之!”
孫炎後麵的士民見此紛紛而逃。
隻是在這時。
“嗖!”
一聲利箭破空之聲傳來。
“上位小心!”
在朱元璋身旁的徐達見此大喊了一聲,忙側身擋在了朱元璋麵前。
但箭矢沒有射中誰,隻落在了朱元璋坐騎麵前。
“娘的,肯定是這些人幹的,見上位你沒聽他們的,就幹脆下個殺招。”
常遇春說著就提議道:“上位,讓咱把這附近的村郭都屠了!給你出氣!”
朱元璋道:“這種事不能憑空臆斷,更不能因此就中了他們的圈套,現在他們巴不得我們不守規矩,這樣他們就可以不守我們的規矩。”
朱元璋說著就嗬嗬一笑:“誰讓咱沒有按照他們的意思建立一個家天下的國呢,所以,他們接下來的明槍暗箭隻怕會不少!”
於是。
朱元璋接下來就隻繼續行軍,全然當做此事沒有發生一般。
孫炎的屍體也被他命人交給了有司,著有司安排其家人來領,且留了一份鈞旨,說明了殺孫炎的緣由。士紳們有自己的聯絡渠道,所以很快別的地方士紳都知道了此事,皆對朱元璋的行為感到震驚之餘,倒也沒再敢攔路進言。
朱元璋接下來一路倒也順遂的很。
章誠在通過楊憲知道有士紳孫炎等攔路進言且被朱元璋下令處死的事後,沒有多驚駭,隻笑了笑說:“上位到底是上位!”
“可是,因為這事,集慶府已有八十多位儒士要回了報考為官的名冊,明顯是因為這事在表示抗議。”
楊憲則對章誠說起因為孫炎這事,其他士紳的感受來。
章誠聽後道:“任性!誰都應該守規矩嘛,他們攔軍隊,要求軍隊統帥直接更改內政的確不對。”
“是不對,但表示抗議的這些儒士不願意講規矩,他們隻願意講中華軍夠不夠禮待他們。”
楊憲回道。
章誠笑了笑說:“這就沒法商量了,中華軍是大同社的軍隊,秉持的是為百姓謀富貴的理念,也是為百姓而守大同社製定的一切法令,不是某一個人的私人軍隊,也不是他們儒士的軍隊,沒有義務為了禮待誰而破壞法令。”
楊憲則問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三三製還實行嗎?”
“自然要繼續實行,我相信不是所有儒士都這麽任性。”
“天下不可能所有儒士都那麽清高不願意當官,我們現在隻需要擔心的是,會不會因此造成願意當官的那批儒士會更加沒有原則!”
章誠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楊憲回道:“這也是下僚所擔心的。”
章誠不禁搓洗了一下臉,咧了咧嘴說:“隻能先忍他們十年二十年。”
說著,章誠就問楊憲:“集慶府學開展的怎麽樣?”
“已有五十六名少年經各縣考核後送入了學堂,下僚現在親自訓教他們。”
“沒辦法,現在接受大同理念的老師也缺少的厲害。”
“如您所言,更改舊學,建新學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楊憲回道。
章誠點了點頭:“那就建立激勵製度,讓他們盡快完成學業,誰學的最快誰就得最多的大同布幣,反正現在多錠紡紗機已經做到了二十錠同時紡紗,棉布是不缺的。”
楊憲拱手稱是。
接著,章誠又對李善長說:“告訴胡惟庸,鐵政司加大補貼力度,隻要鐵路經過哪裏,就每戶發布幣,按人口發,小孩都算,每一口發他個大量布幣,我就不相信,風水什麽的借口還能阻擋民眾歡迎鐵路到來的熱情!”
李善長則因而提醒章誠說:“眼下我們的棉布是生產的很快,但這樣做的話,會造成棉花需求不足,就得廣植棉花才可。”
“種植棉花這事,不能由我們來。”
“我們的土地隻能種糧食,所以要限製種植棉花,對種棉花的民戶收更重的稅。”
“棉花隻從外麵收購,寧肯把收購價調高,也要讓張士誠、劉福通甚至是元廷的地主們去種棉花。”
章誠這時說道。
對於章誠而言,反正現在大同社統治區內的官營織造商產棉布的效率很高,成本大幅度縮水,畢竟光是紡紗的速度都提高了幾十倍,哪怕把棉花采購價提高幾倍,都會依然造成棉布價格下跌,故而還不如讓自己這邊的田地都種糧食,隻讓張士誠這些人為自己提供棉花。
何況,章誠讓人研發的蒸汽紡紗機已經快要研製出來,進入批量投產階段,到時候一旦大規模應用,棉布的生產成本會再次跳水。
屆時大量婦女會更加用不著自己織布做衣,隻會也跟著參與到農耕與工業生產中去。
這樣許多小孩少年會因為婦女群體有更多精力開始參與農耕,而有時間接受教育。
如此,士紳們再不滿現狀,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現狀在改變,而不可阻擋。
李善長拱手稱是,同時一臉佩服地看了章誠一眼。
因為他知道一旦真隻對外高價收購棉花,張士誠、劉福通、元廷等統治區的地主們會因為貪婪做出多瘋狂的事。
到時候自己這邊可能真的就憑糧食就能拿捏這些勢力。
“又發布幣了?”
士紳陶安這天一大早就從富戶好友陳迪這裏得知了一件鐵政司給占地的百姓又發布幣後,就愕然不已地從躺椅上坐起身來。
陳迪道:“是的呢,我們之前不是說鐵路經過要砍樹影響風水嗎,結果人家鐵政司直接說,每棵風水樹陪布幣一貫,於是在當地一地理先生說布幣一貫的確可解風水,隻需大家交一元布幣給他,請他設醮重新布局風水,就可讓家家繼續財旺運旺壽延長後,百姓們紛紛都願意讓鐵政司砍自己的樹修鐵路了,就跟之前願意拿布幣被他們占地一樣。”
陶安聽後點了點頭,就不禁感歎說:“章先生真是仁德如天啊,為興國家基業,又不忍傷民之利,而不惜出如此重資!”
“是啊!陶公這下可要發財了,誰不知道鐵路要經過的那片梅林就是陶公您的產業!”
陳迪說道。
陶安揮了揮手:“說這些做什麽,就算鐵政司不賠錢,為了支持大同之業,我也會主動獻出那片梅林的。”
“陶公果然高風亮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