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良玉和蕭欽竹回竹苑後隻坐了不到半個時辰,出發前往莊府的馬車就已經收拾好了。

莊良玉一邊往外走,一邊覺得結婚簡直就是找罪受。

方才休息的時候,春桃與夏荷在給她補妝,重新整理發髻。

讓莊良玉頗有種自己不是回門,而是女明星要去走紅毯的錯覺。

等莊良玉收拾好出門的時候,她才發現不止是她,連蕭欽竹竟然也換了一身衣裳。

暗紅色澤的衣袍襯得蕭欽竹眉眼不再冷冽,暗金繡線,浮光躍動,低調裏又透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

騷包?

莊良玉仔細想了想該用什麽形容詞,思來想去也就隻覺得這個詞才合適。

也不知這件衣服是誰給蕭欽竹選的,給一根冷清的玉竹套上金紅袍,怎麽看怎麽有點違和。

倒不是不好看,隻是跟蕭欽竹一貫冷冽的形象屬實相去甚遠。

第21節

現在的蕭欽竹怎麽看怎麽怒血狂花,意氣風發,頗像是隻驕傲又冷豔的鳳鳥。

莊良玉不說話,蕭欽竹更是個不愛說話的,兩個人就這麽看著伉儷情深,實則沉默無言地坐上去莊府的馬車。

臨上馬車前,蕭欽竹黑沉的眼中流露出一絲隱秘的疑惑,他順勢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像是沒察覺出半點不妥。

***

馬車行到國子監附近,莊良玉靠在車廂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衣服上的穗子。

她坐得端莊,隻是可憐屁股都有些發酸。

這個年頭的馬車減震很差,需得有相當定力才能保證自己的身子不會在車廂裏搖擺得像是個不倒翁。

尤其現在還比不得昨日大婚,那時八抬大轎裏就隻有她一個人,隨便怎麽坐著舒服都是她自己說了算。

但現下車裏還有個蕭欽竹。

多少有點偶像包袱的莊良玉覺得還是要維持一下自己的人設和形象。

馬車速度減慢,負責趕車的是蕭欽竹手下的人,在車廂外回稟道:“將軍,前頭是永定王府的馬車。”

正襟危坐手不釋卷的蕭欽竹放下手中的書冊,回道:“停。”

馬車停下,莊良玉也聽到外麵有車輪和馬蹄的聲音。

正常來說,莊良玉和蕭欽竹二人停車行禮就算完事,等著永定王的馬車過去便是。

結果永定王府的馬車竟然停了下來,永定王推門而出。

莊良玉和蕭欽竹二人隻能再次行禮,“見過永定王爺,王爺萬安。”

永定王今日穿了一身月白的衣袍,看上去清雅出塵芝蘭玉樹,活脫脫一副風度翩翩的佳公子模樣。

隻可惜跟一身暗紅描金的蕭欽竹比起來,總歸是顯得太素了些。

蕭欽竹這身頗為騷包的衣裳,屬實把他極具侵略性的眉眼和矛盾濃烈的氣質發揮得淋漓盡致。

哪怕是享譽西都城的四王爺都被他今日這一身神來之筆壓下了風頭。

莊良玉行完禮,便挽著蕭欽竹站在一邊,眉眼柔順,一副小鳥依人的乖巧模樣。

趙衍恪臉上的笑意加深,他道:“蕭將軍新婚,實乃大喜之事。”

蕭欽竹聲音平靜道:“多謝王爺。”

莊良玉隱約覺得,這蕭欽竹好像有點不大高興?

他跟趙衍恪有仇?

蕭欽竹當然跟現在的趙衍恪沒仇,但不代表以前和未來沒有。

趙衍恪像是看不懂蕭欽竹麵上的不喜,問道:“二位這是——”

突然又恍然大悟,“這是要回門?”

“回王爺,是。”

蕭欽竹每一句話都像是在往外砸鉛球,冷冰冰又沉甸甸的。

可偏偏趙衍恪無知無覺,繼續說道:“二位新婚,伉儷情深,實在令人羨慕。”

按道理來說,蕭欽竹該接一句話,讓趙衍恪能繼續說下去,但蕭欽竹屬實對他沒心情,甚至於這份沒心情嚴重到可以影響他的君臣之儀。

趙衍恪手中搖著折扇,“隻可惜,我如今尚且孤家寡人。也不知這永定王府上何日才能像蕭家一樣迎來下一個像莊二娘子這般的女主人。”

趙衍恪的話說到這裏已經是非常冒犯了。

起初莊良玉還有心情看趙衍恪這狐狸在這兒表演,看蕭欽竹這個空心木頭冷臉,但這鬼狐狸竟然把火往她身上引——

微微欠身,柔柔一笑,“王爺,郎君與我是聖上與太後的旨意,聖上與太後慧眼,連臣子的婚事都能安排得如此妥當。王爺若是有心,聖上也當許王爺一樁美滿姻緣。”

莊良玉這話說得實誠,既沒有太高永定王府,也沒有貶低自己與蕭家,合情合理,周全大方。

但趙衍恪的臉偏偏黑了。

儒雅的麵容下藏著一絲隱怒與不甘。

“本王還有事,改日再會。”

說完轉身登上馬車,莊良玉甚至還聽到車廂裏傳來小孩子的聲音。

隻是——這永定王的背影怎麽看怎麽有些破防的模樣。

莊良玉眨眨眼,抬頭看向蕭欽竹,閃著點近乎吃瓜的意興。

蕭欽竹不愧是空心木頭,一點也沒理解莊良玉眼中的情緒,以為她是擔憂,思忖片刻,沉聲道:“無事,無須擔心,永定王並非是斤斤計較之人。”

莊良玉,“……”

不是,她哪裏是想聽這個了?

她分明是想知道這永定王為什麽一聽指婚就破防好嗎?

可蕭欽竹不說,莊良玉的好奇也沒人能滿足。

兩人重新登上馬車,一路無話。

……

永定王府的馬車駛出一段。

“停!”

趙衍恪像是再維持不住麵上的鎮定,那張光風霽月的麵具碎裂,露出皮囊之下的張狂和扭曲。

指婚?

美滿姻緣?

見鬼的美滿姻緣!

這樁他自己親手促成的婚事,遲早有一天要由他來親手拆散。

壓抑的車廂內,突然響起小孩兒的啼哭聲。

剛剛兩歲的小世子被親爹的怒氣嚇哭了。

趙衍恪像是如夢初醒,眼神有一瞬間的空白,他看向自己的兒子,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安撫。

反倒是冷眼看著他哭鬧,最後抽抽搭搭地瑟縮。

神色冷硬得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而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小世子像平日裏那樣伸出手,想要來自親爹的擁抱和安慰,但這一次沒有。

趙衍恪隻是冷漠地收回自己的視線,隨手拿起小幾上的一本書來看。

小世子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親爹手中的書,黑葡萄一樣的眼裏漸漸黯淡下來,忍不住癟嘴,似乎又想哭,但又悄悄看了一樣正在看書的趙衍恪。

將所有的恐懼與委屈全都憋在心裏。

他、他想要那個會抱著他,會給他講故事的爹爹……

***

莊良玉和蕭欽竹抵達莊家的時候,已經臨近晌午了。

他們二人走在中間,前頭是輕風輕雨引路,身後是春桃夏荷,秋光瀲冬四個婢女。這般陣仗走在自己家中,於莊良玉而言屬實是十分新奇的體驗。

莊府裏還是張燈結彩的,掛著喜慶的紅燈籠和綢帶。

據輕風輕雨所說,莊太師思來想去還是坐不住,最終決定上午去國子監轉一圈兒再回來。

莊良玉偏頭看了一眼蕭欽竹,想起這也是個哪怕結婚也不忘工作的人。

蕭欽竹察覺視線,問道:“何事?”

莊良玉說:“你適才新婚。”

蕭欽竹點頭,又不明所以。

莊良玉覺得自己比不過這種敬業卷王,“大雍律法中不曾有過新郎官大婚第二天還要去當值的法條。”

蕭欽竹沉默一瞬,自知虧欠,“事務繁忙——”

莊良玉其實並不在意蕭欽竹大婚第二日到底要做什麽,隻是難免覺得這種工作狂人整日晃在眼前會影響她這個鹹魚的心情。

“我知郎君心係公務都是為國為家,郎君無須多言。”

蕭欽竹不再說話,但眼中閃過懊惱,大約也知曉這個回答確實不討喜。

心裏卻已經開始對剩下的公務自動分了三六九等,準備晚些時候隻挑揀些緊急的事情處理,剩下暫且推一推也無不可。

至少——

不應該在新婚第二日就讓夫人獨守空房。

等莊良玘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兩相沉默的莊良玉和蕭欽竹。

“哥!”

莊良玘仔細看了看,發現莊良玉臉上還是如出嫁前一樣快樂而飛揚,沒有任何不快或者苦悶的情緒,這才勉強放下心來。

如果不是莊良玉開口及時,他想他就要挽起袖子衝上去好好問問蕭欽竹這家夥是不是欺負他妹妹了。

等到莊太師回來的時候,就發覺屋裏三個人的氣氛有一點點奇怪。

一時之間準備邁進去的腳有一絲絲想收回。

“你們不帶我來,我自己來!”跟在莊太師身後的蕭吟鬆氣哼哼道,抬腳就進。

莊太師還在猶豫,但屋裏三雙眼睛都已經看過來。

想收回去也晚了。

剛邁進去門,蕭吟鬆又突然停下腳步,對著莊太師彎腰行禮,恭恭敬敬道:“老師先請——”

小孩兒聲音脆脆的,像是清晨的鳥兒。

莊太師的腳這才落到實處,捋著自己花白的胡子進屋。

眼風快速打量完頭一次離家的女兒,見沒什麽不爽利的情形,這才點點頭,一副道骨仙風的老先生模樣,說道:“今日無事,就去監上轉了轉,正巧趕上午歇,便帶上了吟鬆。”

在莊太師跟前的蕭吟鬆可比在忠國公府時乖巧不少,顯然也是個會看人下菜的小蘿卜頭。

在莊府的莊良玉也要比在忠國公府時靈動不少,眼角眉梢透出的鬆快好似一隻頑皮的幼貓。

第22節

蕭欽竹無意識摩挲手中的茶杯,看著莊良玉與莊太師和莊良玘相談甚歡。

心中微妙地升起一種希望莊良玉能永遠如此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