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莊良玉遭受了生活的重擊,是以回到竹苑沒想到自己還會迎來另一層重擊。
眼下竹苑的所有婢女仆從全都站到了她跟前,除開秋光和瀲冬,剩下烏烏泱泱竟然有四十來人。
秋光說:“少夫人,今日您行程繁忙,早前少主人便交代過讓院子裏的人見見您。”
莊良玉掐了掐指節,好不容易才克製自己別做出什麽捏眉心的失禮動作,抬手道:“說一下自己的名姓和事務。”
話剛出口,莊良玉就默了一瞬,怎麽聽怎麽覺得自己像是剛上任準備燒三把火的新官。
四十來個人挨個自我介紹怎麽也要費點時間,是以眼前的三十八個人介紹完畢已經過去了一刻鍾有餘。
秋光和瀲冬主要侍奉在竹苑的後院,還有兩個模樣秀氣的婢女是明雨和明雪,在前院侍奉書房。
負責生活起居日常的婢女婆子有十來個,負責護衛灑掃的仆從也有十來個,更甚至還有蕭欽竹撥在竹苑的護衛十二個。
這十二個護衛的頭領叫蕭安,眉眼周正,看著年紀也不過十八九歲,但身板結實板正,自有一份老成,拱手道:“見過少夫人,在下蕭安,是少主人的護衛,少主人命我等護衛您周全,今後有事少夫人盡管吩咐。”
莊良玉點頭,“多謝。”
她看了一眼屋裏堆滿的人,說道:“今後你們仍各司其職便是,有事情我自會聯係你們。此前各位照料竹苑起居多有辛苦,今後還希望各位能繼續盡心盡力。”
等將這些人都送走,莊良玉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秋光和瀲冬將人送出去,莊良玉趕緊喊來春桃夏荷去給她備洗澡水。
今天舟車勞頓,不好好泡澡放鬆一下都說不過去。
等秋光和瀲冬將竹苑的人都安排妥當,一回屋,發現她們的少夫人連帶著兩個婢女都不見了人影。
正準備尋人,就見夏荷抱了些洗澡的用具過來。
見到她們,夏荷點頭問候了一下,自顧說道:“少夫人現在正在沐浴,我先去忙。”
秋光和瀲冬是拘謹慣了的人,跟夏荷乍一碰麵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怔怔地點頭目送夏荷去浴房。
兩個人站在屋前,眼裏有同樣的困惑。
秋光說:“不是都說少夫人上任會盡快掌握掌家權嗎?為什麽還沒拿我們開刀?”
瀲冬思忖片刻,不得其解,“也不知別家的少夫人都是什麽模樣,咱們的少夫人——我看不分明。”
“總歸就這一個少夫人。”
秋光和瀲冬對視一眼,眼裏有著相同的無奈。
“也不知春桃和夏荷這樣的婢子是怎麽做了陪嫁侍女,看上去不甚靈光。”秋光嘀咕道。
瀲冬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外麵,顯然有著相同的忌憚。
“夫人讓我們跟著侍奉少夫人和少主人,盡心侍奉便是,旁的不要多想。”瀲冬說道,“進去看看,看看能幫春桃和瀲冬做些什麽。”
秋光似是還有些心性不平,總覺得春桃和夏荷一點也不像一品大員家裏能教養出來的陪嫁侍女,看上去格外的少根筋。
臨了進屋,還是念道:“放著她們兩個跟少夫人出門,少夫人被那些女眷吃了她倆還要替別人數錢……”
瀲冬輕輕敲了一下秋光的額頭,“少議論些,多做些事。等少夫人信任我們,自然也會帶上你我二人。”
秋光和瀲冬二人站在浴房門前,輕輕敲了敲,問道:“少夫人,可還需要我與秋光二人再準備些什麽?”
過了片刻,傳來些響動。
春桃拉開門探出頭來,露出一張喜慶的笑臉,“勞煩二位姐姐幫少夫人準備寢衣,方才少夫人進來匆忙,一時忘記備下。”
秋光和瀲冬二人應是,春桃又關門折返。
浴房裏,莊良玉正愜意地靠在池子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吹著水麵上的花瓣解悶。
春桃似是有些忿忿不平,湊到莊良玉跟前說道:“二娘子,她們是不是在盯著我們。”
莊良玉懶洋洋地,眼也不抬地說道:“你們也無需防著她們。總歸在一個院子裏住著,遲早要生活到一起。留個心眼兒便是。”
有莊良玉在,春桃和夏荷對陌生的環境再怎麽不安,也能看著她家二娘子處變不驚的樣子慢慢安定下來。
莊良玉似乎就是有這樣的魔力,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不在乎,對什麽都興致缺缺,但偏偏這樣一個無欲無求的人,能讓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有安全感。
莊良玉在溫泉裏泡得身子發軟,聲音含混地問道:“什麽時辰了。”
春桃與夏荷一直都在浴房裏頭,也不清楚時辰,正好這時秋光和瀲冬拿了換洗的衣物過來。
“春桃,將人迎進來。”
春桃隻好依言去開門。
……
秋光和瀲冬兩個人捧著衣物進來,彌漫的水汽裏隻看到池水邊倚靠的美人。
瞬間耳根都紅了起來。
這、這——
也並非沒見過女子沐浴,也並非沒見過美麗的女子沐浴,但還真真是頭一遭,僅憑一個背影便將自己搞得麵紅耳赤。
秋光連動作都變得遲緩起來,“少夫人,寢衣給您拿進來了。”
莊良玉的聲音都像是被水泡軟了,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秋光心頭一緊,連呼吸都急促起來,就好像如果她回答不上這個簡單的問題就會讓莊良玉失望一樣,急急說道:“少夫人,現在戌時剛剛過半。”
“嗯。”
浴房又重歸寂靜,隻有莊良玉撥弄池水的聲音偶爾弄出些響動。
秋光眼裏漸漸湧起失落,她看看瀲冬,又垂下頭,像是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不然為什麽少夫人就隻回了她一個字呢?
莊良玉從池水中站起身,抬手將一邊早就備下的寬大浴巾裹在身上。
等身上水汽去了些,這才開始穿寢衣。
如玉瑩白的身段在布料下一閃而過,引得人想追隨,可最終也隻能看到隔絕一切的布料。
莊良玉一邊赤腳往外走,一邊係寢衣的帶子。
春桃和夏荷就安安靜靜跟在她身後,倒是秋光微微動了動,似乎想上來幫忙。
莊良玉看了她一眼,動作頓了頓,說:“我尋常沐浴時不喜太多人侍奉,春桃和夏荷也隻是幫忙準備些器具。浴房不大,人多了難免束手束腳。”
秋光和瀲冬沉默。
竹苑的浴房都夠同時容下幾十個人……
好吧,少夫人說不大那就是不大,大不了日後跟少主人提一提,將浴房依著少夫人的心思再擴建些。
莊良玉又說道:“夏荷今日下午燉了些暖身的湯品,秋日裏天寒,若是合你二人的口味,就多喝些。”
秋光和瀲冬立時像是複製粘貼一樣同步動作,“謝少夫人。”
莊良玉微妙地沉默一瞬,踩上鞋子,回到臥房。
剛坐下,秋光和瀲冬便捧來帕子要幫她幹發。
這二人動作倒是麻利。
莊良玉看著因為被搶了活計神情不滿的春桃,像是哄小孩兒一樣抬抬手,“你們就去把湯端來,等下一起喝了。”
尋常富貴人家或許真的會有婢女對新婦心生不滿甚至暗自下手之事,但放在忠國公府——
倒不是說莊良玉沒有防人的心思,隻是眼前的秋光和瀲冬,怎麽看怎麽像事業型的,看蕭欽竹的眼神也沒比看她的時候親熱多少。
秋光替她幹發的動作溫柔,搞得莊良玉昏昏欲睡。
秋光抿唇,思忖半晌還是說道:“少夫人,秋光在忠國公府做活八年了,您有什麽想問的盡可以問秋光。”
莊良玉本是靠在椅背上,半仰著頭,聞言睜眼,那雙清淩淩的桃花眼直接望到秋光的眼底。
慢悠悠問道:“秋光想告訴我什麽?”
秋光被看得臉色通紅,細聲道:“少夫人想知道什麽都可以問,如果秋光不知道,也會想辦法跟您找來一個答案。”
莊良玉想了想,發現自己好像確實沒什麽特別想知道的事情。
又或者因為忠國公府的處事風格太過正派,整個西都城裏除了各家女眷對蕭欽竹的愛慕以外,便再沒點有意思的八卦。
可是秋光眼含期待,莊良玉又不太想讓眼前的小美人失落,於是絞盡腦汁想了個問題,“你覺得你家少主人在西都城裏搶手嗎?”
搶手——嗎?
這是需要問的嗎?
自然是搶手的呀!
秋光剛想說,她們家少主人自然是西都城裏熾手可熱的良婿,不知道多少朝臣之女都想著嫁進忠國公府,便被瀲冬拽了一下手。
立時熱血褪去,臉色發白,這話可不能亂說,若剛剛真的不過腦子說了,萬一讓少夫人和少主人之間生了嫌隙,那她可就成了罪人了。
就在秋光進退兩難的時候,外麵廳堂傳來推門的響動。
然後是春桃和夏荷行禮的聲音,“見過少主人。”
蕭欽竹自外間進來,春桃夏荷手上端著湯品,也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秋光和瀲冬行禮,“見過少主人。”
蕭欽竹點頭,竟然拿過秋光手中的帕子,道:“下去吧。”
站在秋日冷風裏的秋光看看自己還帶著熱氣和餘香的手,突然拽住瀲冬,急急問道:“我不會被少夫人討厭了吧!”
瀲冬眨眨眼,看向前頭跟自己一樣被趕出來的春桃和夏荷,仿佛還在震驚於少主人今日的舉動,不確定地說道:“應該……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