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打算吃當皇帝的苦, 但並不妨礙秦玉逢暢想一下自己當皇帝的未來。

“要我是陛下,有這麽多美人放在後宮,未必有一月不入後宮的定力。”

是的, 皇帝七夕沒有留宿後宮,之後半個月也沒有進後宮。

他督促戶部完成了清點,把賞賜和撫恤金全部下發,又給回朝的將士安排了新的職位。

嚴博被他重新安排回文職。

秦躍倒是沒有實職,隻掛著兵部的虛職, 處於隨時可以出征的狀態。

他所認為的不管黨爭,也不能真的不管。

因為這些文人上起眼藥來,比後宮的茶言茶語要婉轉百倍。

他需要花更多的精力去思考, 更大的力氣去調查他們的話有幾分真。

旱情也如預料一般到來。

據說皇帝已經在勤政殿睡了七天的軟塌了。

太後在考慮給他清出一間臥室,打張大床, 但又怕助長了他的氣焰。

顧秀聽到秦玉逢的話, 莞爾:“論起憐香惜玉, 確實是華妃娘娘更勝一籌。”

“少將心思放在男人身上, 不因感情而患得患失, 是女人長壽的秘訣。”

秦玉逢挽著她手, 看水中月亮的倒影。

在水和風的緩和下, 月色此刻要溫柔許多。

叫她想起一位表麵要強,但再溫柔不過的女子。

顧秀:“希望淑妃娘娘早日明白這一點。”

盡管皇帝與淑妃有過風月相關的情誼。

但奢求一位君王的真心, 不如去撈水中的月亮。

但凡皇帝因為寵愛自己而對淑妃有半分愧疚,秦玉逢都不會考慮從獲得他的寵愛開始插手朝堂。

然而, 對這世上的人來說, 雨露均沾的皇帝才是值得稱讚的。

“與阿秀談心, 果真叫人清心明目。”

“清心明目不是這麽用的,華妃娘娘。”

顧秀麵上帶著如玉溫潤的笑意。

她何嚐不是因為無人可話, 而主動違背了自己避世的準則,與秦玉逢相交呢?

“你若真是有意做些什麽,我會幫你的。”

秦玉逢從顧秀這裏得到了一句貴於千金的承諾。

她心情變得很好。

世界很糟糕,也依然孕育出了很多很好的人。

所以她決定給別人一個承諾。

第二日,秦玉逢派壁水去給陸充媛送了一碗補湯。

給懷孕的妃子送補湯,屬於宮廷大忌。

在這個後宮與前朝拉不開聯係的時代,高位者想要決定低位者的生死,有時候就是這麽直白。

先帝大皇子的母親,就險些被德昭皇後一碗補藥送走。

先帝非但沒有治德昭皇後的罪,還表現出自己未能讓嫡子先出生的愧疚。

後來證實那位美人是細作,先帝便親手給對方灌了毒藥,專門寫了一封聖旨誇獎德昭皇後。

到今上這一代,前朝後宮的風氣都委婉許多。

但並不妨礙陸充媛害怕。

然而華妃宮裏的人和華妃一個德行,仿若沒有感受到她的抗拒一般,還言笑晏晏地說:“主子還有一句話要奴婢轉告給您,煩請娘娘屏退左右。”

她更害怕了。

兩方僵持,陸充媛以充媛之身慘敗於纖雲宮大宮女,最終妥協,慘笑一聲,虛弱地說:“你們都出去吧。”

壁水將湯藥端至陸充媛身旁,然後放在床邊的桌子上。

不待陸充媛鬆一口氣,她便附在對方耳旁,語帶笑意道:“奴婢在入宮前,曾精研醫術。昨日主子見您氣色不佳,特派奴婢前來為您瞧瞧。”

陸充媛臉色一變,正待掙紮。

誰曉得這宮女長得伶俐可人,做事卻頗有一番匪氣,一手捂著她的嘴,推著她的身子壓住半邊胳膊,另外一隻手就握上她的手腕,替她把脈。

壁水依舊是附在她的耳畔,溫柔地揭露真相:“娘娘可知曉,這一胎將耗盡你的大半元氣,甚至可能帶來性命之憂?”

陸充媛安靜下來。

她當然知道,甚至比皇後都清楚!

但她這一輩子隻會有這一個孩子,生不下來她這輩子就完了!

“即使您僥幸懷胎至足月,生產也將會九死一生……您想想,皇後會讓您於九死中取生嗎?”

陸充媛將自己剛抽出來的手,緩緩地放到壁水的手上。

如果皇後要殺母取子,如今便隻有華妃能救她。

皇上倒是看著對這個孩子有些看重,但他當年不也沒能保住靜妃的孩子麽?

陸充媛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所以她試圖跟賈文林要一副能最大限度保住她身體的落胎藥,欲將此胎算到他人頭上,不料對方竟拒絕了她。

如今,她有了更好的選擇。

壁水:“娘娘可是有打算了?”

陸充媛點頭,壁水便鬆開捂住她嘴的手。

“華妃,是需要我幫她對付皇後?陸氏仰嚴氏鼻息,我不可能……”做得太過分。

除非對方能直接鬥倒皇後,還幫她獲得高位。

“不。”

壁水幹脆利落的一個字讓陸充媛後麵用於周旋的話都沒能說出口。

“我們主子說,倘若你願意拚著死掉的風險生下這個孩子,那麽她尊敬你,也願意因為這份尊敬而為你增加一兩分生還的可能。”

“隻要你確定生下孩子,就不會有除了之外的任何人能在這期間傷害到他。”

陸充媛沉默良久,聲音酸澀:“華妃她生來就這麽多的依靠,不懂我們這些尋常女子的苦楚。”

她入宮的意義就是生下皇嗣。

不能生的她將毫無價值,也將失去所有的依靠,隻能去奢求帝王片刻的憐憫能叫她安穩度過餘生。

她怎麽能甘心啊!

壁水表情淩厲起來:“不,我們主子比任何人都懂得,都理解,所以才願意讓我來給您這個承諾。”

陸充媛聞言怔愣,一時也想不到別的可能。

秦玉逢確實不是會拿別人的孩子做算計的人,她從來都是那樣光明磊落,坦**灼目。

所以才會成為她在這個死局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她重重點頭:“這份恩情,我會記得的。”

然後將桌上的補湯摔到地上,大喊:“本宮說了,現在不想喝!來人,給我將她趕出去!”

華妃給陸充媛送補湯,卻被對方打翻湯碗的事情,不消半日便傳遍全宮。

甚至是傳到了皇帝的耳朵裏。

皇帝亢奮中透著憔悴的臉從奏折之間抬起,眼神逐漸渙散:“怎麽回事?華妃送過去的補湯有問題?”

趙海德:“禦醫檢查過了,沒問題,相反地,正適合充媛娘娘喝。陸主子大約是憂慮多思,一不小心打翻了吧。”

“哦。”皇帝把筆放下,“如今該有四個月多月了,她的胎象如何了?”

“呃……”

“本就懷的不穩,還這般多思多想。華妃那樣的人,還能害了她不成?”

皇帝話語裏不免帶了幾分責怪。

他本就沒打算讓陸充媛生育皇嗣。

對方偏要生。

如今懷上了,他也幫她做出安排,她卻沒能照顧好自己和胎兒。

趙海德也隻能說:“華妃娘娘心善,陸充媛大約是因為與她不夠熟悉,又因緊張龍胎,才如此的。”

“好了,送些安胎的補品過去,叫她好生養著吧。”

趙海德剛點頭,就見皇帝站起來,不由疑惑:“聖上這是要去哪兒?”

“華妃被誤會成這樣,怕是要不高興,去瞅瞅她。”

趙海德:“……”行吧。

喜愛與否,果真是不同的。

皇帝到纖雲宮的時候,顧充儀正在與華妃下棋。

二人於樹下對弈,小爐煮茶,伴有絲竹之聲。

很有一番歲月靜好的味道。

叫他多日來因朝堂之事而頻頻上升的血壓都降了下去。

“二位愛妃當真是有雅興。”

他笑著走進,見棋盤上幾乎是對稱分布的黑白棋子,險些繃不住表情。

“你們這是……下的什麽棋。”

秦玉逢將手中的棋子丟下,偏過頭,理直氣壯地說:“陛下見笑了,臣妾有強迫症,見不得有不對稱的地方。”

顧充儀站起身向皇帝行禮。

秦玉逢意思意思地起身,微微福身。

皇帝扶了她們一把,找回笑容:“難為顧充儀能容忍華妃這般胡鬧。”

他還記得在王府時,顧充儀對學習的嚴謹和深入,他片刻的走神都會引起對方的皺眉和勸誡。

當真比書房裏的先生都可怕。

之後他對顧充儀便是禮敬有加,親近全無。

“她既是在胡鬧,便是忍耐些又何妨。”

顧充儀勾了勾唇,眉眼舒展,於書卷氣之外又多了些許文人雅士的瀟灑。

皇帝恍惚想起對方老學究的做派,更加恍惚了。

“靈玉軒還有些事務未曾處理,既然華妃有了陛下相伴,臣妾便先告退了。”

顧充儀說完便離開。

秦玉逢涼涼一笑:“聖上是頭一回聽見人喊自己陛下麽?竟半晌沒能回神。”

“聖上”是基於聖人的稱呼,帶有一定的神化意義。

“陛下”則更久遠一些,一些老臣愛這麽稱呼皇帝。

“隻是覺得顧充儀較以往有些不同。”皇帝將目光放到秦玉逢身上,“但仔細想想,也沒什麽不同,她向來恬淡處世,榮辱不驚。”

“倒是你,朕本來擔心你會為了陸充媛置氣,如今瞧著倒聽平靜。”

秦玉逢:“陛下明鑒,臣妾當真是這種人,若不是顧充儀攔著,臣妾此刻已然衝到陸充媛麵前,質問她為何打翻我送去的補藥。”

本來隻是開玩笑的皇帝:“……倒也不必如此,她孕中多思,情緒不穩,你多擔待些。”

“陛下為何不說陸充媛可能隻是失手?”

皇帝:“確有可能。”

“不管如何,臣妾都要叫她收了我這份好意。既然陸充媛不願意喝我送的補湯,我便送個人去她身邊照顧。”

秦玉逢拍拍手,溫慧四人從殿中魚貫而出,排成一排站在他們麵前,氣勢逼人。

宛如四大金剛。

“陛下覺得我選哪一個送過去好呢?”

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