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拜見聖人。”

淑妃款款行禮, 一如以往的優雅與美麗。

皇帝將她扶起來,略帶歉意地說:“朕近來忙於公務,冷落了愛妃。”

淑妃聽到他這話, 奇異地沒有沒什麽情緒波動。

她是這宮裏最了解皇帝的人,自然能聽出他的歉意是“我知道,但不後悔”。

她在他麵前沒有這麽重的分量。

“臣妾閑來無事,在閣樓看景,才九月, 臣妾就見到銀杏葉開始黃了。青黃交接之態,別有一番美麗,料想聖上沒有閑暇與妾同賞, 因而將其畫下來獻給您。”

淑妃握著皇帝的手,抬眸對著他笑:“希望沒有打擾到聖上。”

皇帝想起當年與淑妃並肩站在銀杏樹下的場景, 心中一動, 握緊她的手。

“當然沒有, 如若沒有愛妃的畫, 朕就會完全錯過那樣的美景。不知愛妃今日可有閑暇, 陪朕去看看。”

淑妃:“無論何時, 臣妾都有空陪您。”

隻是這命運係於一人的患得患失, 她也終於膩了。

二人同遊故地。

當日晚間,皇帝宿於長樂宮。

甘泉宮。

秦玉逢將最後一本書放進箱子裏, 伸了伸懶腰:“可算是弄完了,後麵的事情我是怎麽也不可能參與了。”

天曉得她的初步想法是當個幕後出主意的人, 細節補充和克服困難的事情都交給皇帝朝臣去辦。

結果皇帝給她安排了一大堆活。

賢妃將名錄貼在箱子上:“做了事情, 才好給我們論功行賞。”

她們畢竟是後妃。

不像她堂兄那樣, 能直接塞進翰林院參與現成的編史項目,學宮的事情出來又塞進學宮的項目。

皇帝雖然沒有對外說秦玉逢是提出建立學宮的人, 但仍然有意讓她在這件足以載入史書事中擁有姓名。

賢妃則是因為幫她幹活才忙。

到了這幾日,皇帝那邊傳消息說學宮已經開始修葺了,她又抓了秦玉逢來替自己整理舊書,裝箱封口。

秦玉逢:“也不知後世會如何評價我們。”

若這段曆史替她抵達現代,也算是盡了一分思鄉之情。

“總不會是說你我不用心伺候天子,妄言社稷。”

兩人相視一笑。

賢妃轉了話題:“學宮一事的框架已有,剩餘的事情交由禮部與翰林院辦,陛下又去了長樂宮,之後該開始在後宮中走動了。”

其實早該移交禮部辦理。

隻是皇帝跟朝臣吵過幾次,擔心他們不好好幹活,才自己帶頭加班這麽多天。

秦玉逢挑挑眉:“難得見您關注這些事。”

“如今在這個位置上,難道還能想以前一樣不看不聽?那火遲早燒到我身上。”

賢妃擺手命人將箱子都搬走,室內隻剩她們兩人。

“你與陛下的事情我不過問,但我有個疑問,希望你能給我答案。”

秦玉逢:“娘娘請問。”

“陸充容這一胎,是男是女?”

陸充容是三月懷的,現在有五個多月,醫術精湛的人可以把出男女來。

秦玉逢:“女孩,大約會早產,但問題不是很大。”

在這一胎最危險的時候,皇後在擔心自己的性命,沒空去恐嚇陸充容。

所以情況比預料要好一些。

賢妃頷首,微微一笑:“想來,靜妃是得不到這個孩子了。”

若是皇子,皇帝會將其抱給靜妃。

但若隻是個公主,陸充容要留下她會容易許多。

就算皇帝真的願意將公主也給靜妃,如今守在陸充容身邊的蓬絮也會阻止這件事發生。

秦玉逢:“靜妃作為另一位當事人,該知道這個消息的。”

“陸充容懷的是公主,而且大概率早產”這一小道消息隱秘又迅速地傳遍了六宮。

靜妃正為淑妃重獲寵愛的事情上火,就聽到這個的消息。

“沒用的東西。”

她將桌子上的東西掀到地上,眼神恐怖。

靜妃到底是陪在皇帝身邊的老人,自然知道假若這一胎是女孩,她能得到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她對外宣傳這一胎懷的極穩,突然跟陸充容一起早產,傻子都知道有問題。

她倒是早有打算。

孩子得不到就讓皇後為此背鍋。

這段時間常在鳳藻宮和禦花園附近轉悠。

可是皇後根本不理她!

皇後在鳳藻宮清了一間屋子改成佛堂,開始禮佛,請安都免了好多天了。

太後聽說這件事,十分驚喜,還將自己小佛堂裏的佛像送給皇後。

後宮倒是平靜安寧了,她這個“孩子”要怎麽辦?

眼中明滅不定一陣,靜妃重新做了打算。

皇後不出門,總有其他人出門的。

受寵的人少了,她也有機會真正地懷上一個孩子。

果真如賢妃所料。

皇帝在去過淑妃宮裏後,重新開始在後宮走動。

除卻聖寵不衰的淑妃,曾在中秋宴上獻舞的張貴人與秋貴人成為了新寵,從前頗為受寵的舒婕妤泯然眾人,分得的寵愛與對門的嫻婕妤半斤八兩。

最令人驚訝的是,皇帝在忙朝政期間都會去見的華妃失寵了。

皇帝連續幾天踏入後宮,卻絲毫沒有去纖雲宮的意思。

秦玉逢想起當時那句“朕會考慮的”,玩味一笑。

早在淑妃說想要生個孩子的時候,她就知道皇帝不會拒絕淑妃。

如今他不僅心虛地不敢見她,還擺爛一般地寵愛起其他人。

果然是……皇帝啊。

但沒關係,這也是她計劃中的一環。

當一個男人覺得自己汙了一段本該純真的感情時,對自己感到愧疚的人,他會下意識地將底線拉低許多。

比如說出軌後的男人,對老婆的大額花銷抱怨減少,給錢也利索許多。

讓她來檢驗一下皇帝對她的容忍度。

“這樣好的日子,該去禦花園走走了。溫慧,替本宮梳妝。”

秦玉逢久違地盛裝打扮一番。

帶著人浩浩****地朝著禦花園進發。

因為秋貴人曾在禦花園偶遇皇上,並將其帶回樂芙館的事情,禦花園裏的人不少。

朱唇粉麵,娉婷嫋娜。

隔著假山樹影,能夠窺見這樣的美人。

“不像是秋日之景,倒像是春天來了。”壁水發出感慨。

秦玉逢戳了戳她的額頭:“你這丫頭,如今說法越發促狹,讓人聽見了,該說我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壁水捂著額頭,正打算告罪就又聽見自己主子極為理直氣壯地說:“不過,本宮確實是這種人。”

其他人:“……”

很好,還是他們娘娘。

秦玉逢根據自己閱讀宮鬥小說的經驗,決定前往事故高發地帶——湖邊。

她剛站在橋上,就見亭子裏有一群人。

其中一人是跪著秋貴人,另外一人是閉著眼,歪坐著的靜妃。

周圍圍著一群宮人,手腳慌亂。

“這錦鯉亭,對秋貴人來說,不是什麽好地方啊。”

上次在這兒受皇後的驚嚇,這次在這兒受靜妃的驚嚇。

還都是無妄之災。

距離秦玉逢不遠的瑾修儀也看到亭中的情況,覺得不妙,不欲沾染,掉頭就想離開。

秦玉逢餘光注意到她,揚聲喊她:“瑾修儀。”

瑾修儀不得不停下腳步,規規矩矩地朝她行禮:“華妃娘娘。”

秦玉逢快步過橋,走到她跟前拉住她:“那邊似乎發生了意外,我們一起去看看吧,萬一靜妃需要幫助呢?”

瑾修儀:“……”

她看更需要幫助的是秋貴人。

秦玉逢:“幫秋貴人也是可以的。”

被猜到想法的瑾修儀睜大眼睛,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人也被拽著,隻好硬著頭皮跟著她一起進涼亭。

“這是發生什麽事了?秋貴人怎麽跪在地上?”

秋貴人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模樣,看著比昏過去的靜妃更像是身體不適的。

她紅著眼角,滿是委屈地開口:“臣妾……”

她的話還沒說話,扶著靜妃的宮女就打斷了她:“回華妃娘娘,今天天氣好,我們主子遵太醫的囑咐出門走走,走到亭前遇到的秋貴人。”

“秋貴人不許我們娘娘進涼亭,娘娘覺得她太過霸道與她理論,爭執中秋貴人失手推了娘娘一把,娘娘撞到欄杆上,如今昏了過去,太醫已經在路上了。”

聽起來像是秋貴人恃寵生嬌,想要獨占涼亭。

靜妃身為高位,受不得這樣的委屈才與她理論,沒想到被她所害。

這宮女還用了“失手”這樣的詞匯,表麵是覺得秋貴人並非故意,實際上是想坐實“秋貴人推了靜妃”這件事。

瑾修儀聞言,將目光落到秋貴人身上,意味深長地說:“本宮記得,秋貴人唯皇後娘娘馬首是瞻。”

她當然不覺得真是秋貴人動的手。

秋貴人無權無勢的,才得寵沒兩天,沒有膽子,也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對懷有身孕的靜妃出手。

但如果這是皇後的授意,大家就能理解了。

瑾修儀不是瞎子,知道這事多半是靜妃做的局,但不妨礙她在其中添把火。

果然,那宮女聽到這話,立刻說:“可不敢妄下斷言。”

秋貴人身形一頹,低頭落淚:“皇後娘娘是中宮之主,嬪妾聽其教誨是遵守本分。嬪妾一向恪守宮規,不會做出這等害人之事。”

秦玉逢:“太醫不知道什麽時候,本宮的宮女略懂岐黃之術,先替靜妃看看吧。”

此話一出,宮女的臉色驟變。

“這……謝華妃娘娘的好意,但不必了。”、

說著便眼神示意其他人攔住。

然而沒一個能打的,壁水輕易地穿過將靜妃護在正中的一群人,抵達靜妃身邊。

還把她也給拉到一邊。

在壁水的手摸上靜妃的手腕之前,靜妃猛然睜開眼。

“好吵……你們在說些什麽?”她用手扶著額頭,用模糊的語氣說道,似乎並沒有意識到方才有人要給她把脈。

秦玉逢涼涼地說:“靜妃可覺得有什麽不適?”

“撞著胳膊了,其他的沒什麽。”靜妃搖頭。

心裏暗恨對方打亂自己的計劃。

“這樣啊。”秦玉逢也擠進人群,來到靜妃麵前,笑盈盈地說,“我們姐妹也有好幾天沒見了,來,抱一個。”

靜妃:!!!

不等她拒絕,秦玉逢就直直地撲了上來。

還將手按在她的肚子上。

按得極為用力,幾乎是要把人打流產的力道。

“妹妹這肚子,比上個月都小啊。”秦玉逢幽幽地說,“是有什麽減肥良方麽?跟姐姐分享分享。”

靜妃:“本宮的肚子好痛,來人!給本宮將她拉開——”

秦玉逢的手迅速地探入她的衣襟內,想要拽出她的假肚子,發現靜妃綁得太死了,於是退而求其次地抓出來一根布條。

她抓著白色的布條,笑得像個狂悖之徒:“靜妃這是在肚子上綁的什麽,莫不是悄悄減肥,不想叫姐妹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