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還活著◎

這個念頭誕生的瞬間, 就連淺川唯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承認,對於自己的母親她一直都頗有怨言,但她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大膽而又瘋狂的念頭。

她知道自己應該製止思維繼續發散, 但她卻無法控製自己的思想, 這些隱秘而又陰暗的想法就如同肆意生長的雜草,很快就侵占了她的大腦。

淺川唯猛的站起身來。

身後的椅子也隨之爆發出一陣極為刺耳的聲響。

楚清河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但他並沒有表露出不悅的情緒,而是擔憂地問道:“你還好嗎?我看你的臉色有些蒼白。”

淺川唯艱難地搖了搖頭, 嗓音沙啞道:“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她雙手撐著桌子,肩膀微微顫動著, 倒不是因為不舒服, 而是因為她在極力壓製著自己的情緒。

說來也是奇怪, 在這個大逆不道的想法出來的一瞬間,她忽然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興奮感。

此刻,她正在極力壓製著自己的情緒,稍有不慎, 楚清河就極有可能看到她唇邊按捺不住的笑意。

***

冷亦帶著039來到醫院。

醫院對於039來說是個極為陌生的地方,它趴在冷亦的肩頭, 用那隻冰冷無質的機械眼珠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

映入眼簾的是無邊無際的白茫, 以及忙碌的醫護人員,039全神貫注地看著眼前的場景,甚至沒有注意,冷亦已是停下步伐。

“你是誰?”白洛一臉防備地看向冷亦, “你怎麽會知道這裏?”

現在的父親雖然成為了植物人, 但念在他曾經為方家立下不少苦功的緣故, 方家也不吝嗇地為他提供了足夠的優越的療養條件。

他們現在所處的特護病房外麵還有無數保鏢嚴密看管,尋常人根本不可能繞過他們,想到這裏,白洛下意識地看向門外。

保鏢們如同站立的泥塑雕像,完全沒有發現這裏闖入了一個不速之客,白洛又提高了聲音,試圖引起他們的注意,但這並沒有任何用處,他們就仿佛陷入了沉長的夢境中,對外界的變化毫無反應。

白洛心中咯噔一聲,忽然產生了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

冷亦看出了他此刻的惶恐和不安。

不過任誰看到一個陌生人闖入這個層層封鎖的病房都會感到害怕。

雖然她並不想用這種不太愉快的方式安排他們見麵,但她現在別無選擇。

前幾日,她曾試圖聯係方鏡,但他並沒有給予任何回應,所有的傳訊全都石沉大海。

冷亦甚至懷疑方鏡是不是出了意外,若不是這樣,那為什麽她用盡手段都無法搜尋到他的存在蹤跡?

所以她隻能親自登門拜訪。

冷亦直接了當地點明自己的身份:“初次見麵,我是冷亦。”

說完,冷亦同時解除了自己的能力,以真實樣貌來麵對白洛。

白洛瞪大眼睛,驚愕地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女人,雖然在此之前他並沒有和冷亦打過交道,但這位傳奇人物的影像早已傳遍了聯邦的大街小巷。

明明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小人物,但卻能夠爬上加西亞家主的位置,盡管她的手段並不算光彩,但這份成就足以令人仰望。

白洛一直都對冷亦十分有興趣,但在一個多月前,卻傳來了冷亦墜入海中的噩耗,而他的老板方鏡也因此變得一蹶不振,也是從那時候起,白洛才知道,原來方鏡和冷亦之間還有一層外人不曾知曉的曖昧聯係。

原本這個消息就夠顛覆他的世界觀了,方家不受重視的養子和改寫加西亞家族曆史的傳奇人物,無論怎麽看,他都很難將這兩個人聯係在一起。

不過在得知各大財閥的繼承人在冷亦墓碑齊聚一堂時,白洛才知道,原來這位傳奇人物的桃花並不隻有眼前一朵。

但白洛並不是很關心冷亦的情史,眼下他最在意的還是她的死而複生。不是說海洋是高階超凡者都不敢輕易涉足的生命禁區嗎?不光是他,幾乎所有人都認定冷亦不可能回來了。

但她卻好端端地站在他眼前。

這是什麽?這簡直是醫學奇跡!

不對,應該是超凡世界中的奇跡才對!

作為一個科學研究狂人,白洛對於冷亦如何逃出升天一事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但這也引發了039的不滿。

作為一個在實驗室中長大的仿生人,039完全不懂感情,它不知道情感也是可以分門別類的,它隻知道,白洛此刻的情感起伏波動很大,而這讓它感到極為不爽。

“你為什麽這麽激動?”039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

白洛被這道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他緊張地環顧四周,像是受到了驚嚇的鵪鶉,脖子和肩膀都緊張地縮了起來。

他此刻的表現無疑是在燃燒正旺的火焰上澆了把油,本就心情不悅的039變得更加生氣了。

“我在問你話,回答我!”它的語氣變得冷冽而又尖銳,一種掩藏在深處的暴虐因子正在它的腦海中迅速生根發芽,此刻的039又一次來到了失控的邊緣。

好在白洛的恐慌姿態並沒有維持太久。

因為他對於眼下這種聊天方式非常熟悉,他和039以前經常會通過精神交流的方式說悄悄話,他很喜歡這種隱秘的交流方式,因為這樣,他就可以避開自己的父親,建立起隻屬於他和039之間的秘密聯係。

可是回想起過去的那些溫馨景象,白洛隻覺得無比諷刺。

你竟然還活著?竟然還敢出現在我的麵前?你到底想要我拿你怎麽辦?

這些年來,白洛一直在強迫自己遺忘那段慘痛的過往,但每當他看到躺在病**不省人事的父親時,他就會對曾經產生過這個念頭的自己而感到無比羞愧。

他不該忘記這些,相反,他應該牢記那日,隻有這樣,他才能告誡自己,以後千萬不要再對仿生人產生感情了。

他承認,他喜歡過039。

他從小在實驗室中長大,身邊鮮少出現異性,多數人都覺得他是個古怪的科學狂人,不願意與他來往,但不諳世事的039並不在乎這些,她把他視為自己的朋友,家人,是那個青春萌動的時期唯一給予他光明的“人”。

但誰也沒有想到,後來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白洛的手慢慢縮緊,一夜之間,他失去了父親,朋友也失去了愛人。

可如今這個始作俑者竟然還敢出現在他的麵前?

而且從它的語氣中,他根本聽不出一絲半點對於自己的愧疚。

“你竟然還活著?”白洛勾起一道諷刺的笑容。“這還真是天理難容。”

“為什麽要這麽說……”039的語氣有些受傷,“我做錯了什麽嗎?”

它以為白洛會和它一樣,都很期待這次的重逢,他們曾經可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啊,雖然已經有些年沒有見過了,但039一直堅信,白洛也和自己一樣期待著這場重逢。

白洛:“為什麽?你還問我為什麽?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以什麽樣的心情來到這裏的,如果你想要我生氣,那麽恭喜你,你達到目的了。”

若不是冷亦在場,他恐怕已經失控了,但他腦中的理智已經所剩無幾,白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夠堅持多久。

白洛壓抑著心中的火氣,冷聲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用什麽方式找到這裏的,但我現在不想見你,也不想和你聊天。”

“為什麽?”039執著地問道,“我們不是好朋友嗎?而且我們都已經這麽多年沒有見過麵了,你難道就不想我嗎?但這些年來,一直都很想念你還有父親……”

“別說了……”白洛冷聲打斷它。

039不明白自己的朋友到底是怎麽了,他們才分別了幾年?他對自己的態度怎麽會變得如此生疏

它又看向躺在病**不省人事的白毅。

039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和白毅進行精神交流,他的意識似乎陷入了一個它無法觸及的深淵之中,無法聽到它的呼喚,更無法給予它任何回應,如今躺在這裏的,就隻是一具會呼吸的軀殼而已。

“父親怎麽了?”039擔憂地問道。

然而這句話徹底引燃了白洛緊繃的神經。

他瞪大的眼珠中布滿了細密的紅血絲,如同發狂的公牛,理智在這一刻徹底飛出天外,他不顧一切地大聲喊叫道:“父親會這樣,不都是被你害得!我希望躺在這裏的是你而不是我父親!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究竟為什麽要把我們一家害到這般地步!”

“……”039陷入了沉默之中。

白洛說的這些話它都明白,但組合在一起後,卻把它搞糊塗了。

什麽叫做被它害得?它從來沒有做過對父親不利的事情啊……

就在此刻,幾道零星的記憶碎片忽而劃過它的腦海,快得如同劃過天際的流星。

039看著那些破碎不堪的記憶閃回,忽而產生了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