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爬起來,但很奇怪,就算嘔吐這麽劇烈,我也不至於渾身無力,而現在就像大病沒好似的,完全無法動彈。方剛好像比我程度輕些,他雙手漸漸撐著地板,身體慢慢弓起來,手裏還緊緊攥著那柄尖刀。他呼呼地大口喘氣,就像醉漢想要從雪地裏爬出來,舉起那柄刀,無力地朝鬼王扔過去。

刀落在地板上,方剛跪著身體,用腦袋頂著地麵,也不動了。我仍然躺在地上,不停地往出嘔吐著大量胃液。於先生的經咒聲越來越小。他身體向後靠,貼著牆壁,經咒被粗重的呼吸打斷,越來越低,最後沒了聲音,隻剩下喘氣。

鬼王又念了好幾分鍾,在黑暗中,我借著窗外的火光能看到於先生和登康臉上全都是流出來的血。鬼王似乎也很痛苦,大口喘著氣,但經咒並沒有完全停下,而是斷斷續續。他一邊念著,一邊伸手撿起那柄刀,走向離他最近的登康,看來已經不想用陰咒來解決對方的性命。

我完全不能動,隻大張著嘴,心裏想的居然不是如何逃命,而是父母、姐姐、親戚和同學,看來這一切以後再也看不到了……

突然,方剛那原本弓著的身體猛地彈直,撲向鬼王。鬼王顯然完全沒防備,再加上方剛的力量極大,被狠狠撞在牆上,頭和水泥牆壁相碰,發出很大聲響,旁邊的那個大甕也被撞倒而碎,頓時屋裏彌漫著極臭的味道,原來那就是橫死新娘的血肉甕。

鬼王大叫著,好像有些半昏迷,一時沒醒過來。方剛費力地大口呼吸,看著登康,又看看於先生。於先生的喘氣聲越來越低,好像要昏迷。方剛掙紮著來到於先生麵前,低頭湊到他臉旁,張開嘴咬住於先生的臉部肌肉。估計咬得挺狠,因為我看到於先生身體發顫,最後仰起頭,方剛咬著他的臉,嘴裏發出“嗬嗬”的聲音,於先生也疼得開始大叫,極力把臉往後仰,想躲開。

方剛好像得到了訊號,他慢慢鬆開口,身體軟軟地癱倒。我大驚,這時才看到方剛從肚腹處往外嘩嘩流血,衣服也染紅了。再看鬼王,手邊的那柄刀是血紅色,明顯是剛才方剛那一撞,雖然撞倒了鬼王,但自己也不小心,把肚子湊到刀尖上,結果就紮了進去。

我想喊方剛的名字,卻發不出聲,身體隻能微微動彈。而於先生似乎清醒了很多,他坐直身體,開始繼續念誦經咒。那邊鬼王還處於半迷糊狀態,幾分鍾後,我看到鬼王發出痛苦的呻吟,從鼻子、眼睛和嘴角流出一道道細細的血痕。他好像醒了,開始念誦經咒,我心裏一驚,暗想完了,還是沒能躲過這一劫。

沒想到,鬼王的經咒此時似乎失去了作用,於先生的經咒越來越響,鬼王一邊念誦,一邊發出大喊大叫,好像有人用刀子在割他的肉。最後鬼王努力爬起來,連滾帶爬地跑出房間,再也沒回來過。

於先生又繼續念誦了幾分鍾,這時登康慢慢醒轉,他左右看看,沒有見到鬼王,又看了看躺在地上、還在汩汩流血的方剛,不知道死了還是活著,登康拍了拍他的臉,再摸摸脖子,然後過來奮力把我扶起。

火苗已經燒進屋裏,我來到方剛麵前,跪下來摸著他的脖子,想試試脈搏。但我極度虛弱,手抖得像帕金森,根本不行。登康用力拉著我:“別摸了,快走!”

登康左手扶著我,右手把坐在地上的於先生也給拉走來,朝房門外走去。我回頭看著方剛,掙紮著想說“不行,方剛還在地上”,可無法發聲。登康用力拉著我,我很奇怪他為什麽不去施救,但身體實在沒力氣,隻能被登康勉強拖著出了屋。

院子裏已經成了一片火海,我們三人走出院子,登康和於先生幾乎是拖著我在走。剛走到路口處,就看到有好幾個人出來,跑到鬼王住所門前觀望,大聲說著什麽,不知道是鄰居還是路人。

登康明顯加快腳步,從鬼王的住所走回旅館,估計用了能有半個多小時,而正常情況下隻需要十分鍾。在這過程中,我好幾次想要轉身返回,但登康完全不管,直到把我和於先生帶回旅館。

躺在**我的仍然在嘔吐著,直到次日下午,我才沉沉睡去。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我居然發現屋裏站著一個女人,我立刻認出她就是白梅——兩年多前我沈陽的那個客戶,最後被老公掐死。

我很害怕加驚訝,她怎麽會在這裏?我想說話,但好像隻能動嘴而沒有聲。我慢慢抬起左臂,這時看到從白梅身後又閃出另一個女人,居然是北京那位女客戶陳總,開車在路上出車禍而死的那個。正在我害怕的時候,又從另一側閃出薑先生,也就是雅加達和汪夫人合謀害兒子的那位。

薑先生臉上和頭發都被燒焦了,眼睛也隻有半個。我嚇得半死,想支撐著坐起來卻不得。眼前的人越來越多,有蔣姐、黑社會的興哥、臭脾氣的高姐、同性戀的劉佳、泰國那位人妖……這些人都是因為從我手裏請過佛牌或者供奉物,最後出事死亡的人,現在卻都紛紛出來,站在我麵前。

我嚇得張大嘴想叫,就在這時,房門打開,這些人立刻消失,看到登康和於先生走進來,臉色慘白。我立刻叫出聲,越叫越大。兩人連忙問我怎麽回事,我問:“方剛呢,方剛跑出來沒有?”

“昨晚我沒摸到他的脈搏。”登康說。我馬上說可能是摸錯了,為什麽不回去再看看。兩人沒作聲,我嘴唇在顫抖,想讓他現在去鬼王的家,但顯然已經沒用。我流出眼淚,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為了防止被警察找到麻煩,我們三人離開這家旅館,從菲律賓南部來到中部某島,在海邊旅館中暫時落腳。這幾天真是生不如死,我隻要一睡著,就會看到那些送過命的客戶,一個一個都出來找我。在旅館足足躺了七八天,於先生和登康每晚都用經咒給我施法驅邪,我才算恢複過來,勉強可以自己行走。

給老謝打電話,告訴他這些事的經過。開始老謝還不相信,後來聽我開始哭泣,他才信的。我讓他可以搬回家去住了,鬼王就算沒死,以也不可能再敢找我們的麻煩,否則他除非後半輩子永遠不再露麵當降頭師,但按這家夥的習慣,可能性極小。

老謝歎著氣:“好吧,真沒想到……方老板跟我認識也有好幾年了,現在卻……我過幾天就搬回去住。”

至於鬼王的住所,登康悄悄去打聽過,那棟房子已經被燒毀一半,火滅掉之後,警察去實地調查,有人稱當晚看到鬼王滿臉是血,在大路上邊瘋跑邊大叫,就像瘋了似的,但不知道人在什麽地方。登康想打聽警察在火場中找到幾具屍體,但生怕打草驚蛇,最後還是作罷。

在馬尼拉機場,登康對我和於先生說:“鬼王那天晚上雖然陰法對抗失敗,但恐怕他沒那麽容易就死,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天意吧。我們現在隻好分開,我回馬來西亞,於先生和田七你們也得回中國。”

“可是……鬼王要是沒死的話,找我們麻煩怎麽辦?”我問。

於先生搖搖頭:“就算他沒死,經過這件事,恐怕也不敢再跟我們對抗,而且也不知道我們在什麽地方,畢竟在他眼裏,他隻是一個人,而我們有四個。”提到這事,我就悲從中來,這眼淚止不住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