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和零食上來了,郝女士又讓茶博士倒了杯溫開水放在娃娃靈麵前,還仔細地剝了很多瓜子,放在它麵前的一個小盤子上。邊剝邊說:“小孩子火大,瓜子吃多了更上火,這十幾粒就行了,不能多吃哦。”
那茶博士看著椅子上的娃娃靈,又看看郝女士,滿臉疑惑地走開。看著郝女士,男人的表情也很無奈。兩人交談的內容我聽得很清楚,基本是那男人都在勸郝女士放棄這個假娃娃,讓生活回到正常軌道去。郝女士臉色很不好看,開始還比較有耐心,給他解釋這不是假娃娃,而是真正的小女孩,是我的女兒。她每天都和我交流,還逗我開心。
男人不高興地說:“那你讓它現在就說句話我聽聽?”
郝女士說:“都和你說過了,我和它之間的溝通外人是聽不到的。”男人說那叫什麽溝通,正常人說話怎麽可能隻有一個人能聽到,那不是鬼是什麽?郝女士漸漸失去耐心,開始非暴力不合作,也不說話,隻顧低頭喝茶,翻桌邊的一本畫報。
“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男人嚴肅地說,“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被這個假娃娃給毀掉,今天你必須給我表個態,到底要它還是要我。”
郝女士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在說什麽呀?什麽要她要你的,這是我的親女兒,難道你想讓一個媽媽放棄自己的女兒嗎,真可笑!”
男人站起來,用顫抖的手指著娃娃靈:“這、這是你的親女兒?這明明就是個塑料娃娃,既不會動也不會說話,你這是怎麽了?以前你不是這樣的人,到底是什麽力量把你變成這樣?”
郝女士也很生氣,明顯是在壓著怒火:“你要是不會像個正常人那樣說話,我們今天的談話就可以結束了。”
男人憤怒地說:“我不正常?你難道是正常人?把水和瓜子放在塑料娃娃麵前,這種行為不可笑嗎?它能吃嗎?”男人伸手抄起那碟瓜子瓤,用力揚飛。茶樓裏的客人和櫃台的茶博士都看向這邊,大氣也不敢出。
“你瘋了?和一個小孩子亂發什麽脾氣,她才幾歲?嚇到了怎麽辦?都說你有素質,我怎麽沒看出來?以後要是真嫁給你,我能指望你對她好?”郝女士氣得直哆嗦,又彎下腰來,輕輕摸著娃娃靈的頭發,低聲安慰著。
男人反而笑了,根本說不出話來。郝女士把娃娃靈抱起來,準備離開。男人攔住:“你要去哪裏?我們還沒談完呢。”
郝女士根本不看他:“早就談完了,和你沒什麽可談的。”男人抓著郝女士的手臂不讓她走,郝女士幾下沒掙開,就用力甩了甩胳膊,娃娃靈畢竟不是真人,體重沒那麽沉,就從郝女士的臂彎中滑落,郝女士急忙伸手去抓,但沒抓到,娃娃靈掉在地上。
“啊!”郝女士大叫著把娃娃靈抱起來,滿臉關切地看著,再看向男人,眼睛中似乎要噴出火來,大罵:“變態,摔孩子幹什麽?快滾開,我要去醫院!”她猛衝向茶樓門口,男人也沒客氣,一把抓住娃娃靈的衣襟,把它硬從郝女士的懷抱裏拽出來。
男人氣呼呼地說:“我讓你走火入魔,我現在就讓你看看,這到底是你的親女兒還是塑料玩具!”說完抓著娃娃靈的腦袋就用力拉。
“別別別!”郝女士大叫。
我再也忍不住,從桌邊站起來衝過去:“不要!”我深知供奉娃娃靈的郝女士已經入竅,這種行為等於要她的命。
但已經晚了。男人手勁大,娃娃靈隻是手工玩偶,腦袋和軀幹之間是用針線和膠水連接,他一下就把腦袋拽掉了,還連著十幾根線,把塑料皮也給帶下來不少。郝女士張大了嘴,發不出任何聲音。男人將娃娃靈的腦袋抓在手裏,另一隻手舉著軀幹:“你仔細看看,這就是個塑料玩具,用針線縫的!”說完把娃娃靈的兩個部分扔掉。
郝女士發呆了足有五秒鍾,這才反應過來,她大叫:“啊——”像殺豬般的叫喊。瘋跑過去跪在地上,先是抱著腦袋,再笨拙地往軀幹上安,嘴裏發出變了調的叫聲:“不要,不要啊,心心,血,好多血啊!”
我渾身發抖,站在原地不敢動,那男人也呆住了,沒想到郝女士這個反應。郝女士跪著抬頭,像瘋子般地大叫:“快叫救護車,快啊!快!”那聲音令我幾年都沒忘,完全不是郝女士的聲音,甚至說已經不是人類發出的聲音,而是一種野獸。郝女士眼睛通紅,抱著娃娃靈的頭和身體,又叫著讓人去叫救護車。
茶館裏的客人和前台的茶博士、店老板等人都嚇壞了,客人們紛紛起身離席跑出去,把椅子都踢翻了。這邊郝女士還在嘶啞地叫著,我跑過去扶著她的背安慰,那男人也過來說:“你冷靜一下,這隻是個假人,你看。”我抬頭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說話,果然,郝女士猛撲上去,那男人沒防備,被推倒在地上,郝女士大叫:“你殺了我女兒,我和你拚了……”張嘴就去咬那男人,一口咬在脖子上,死也不放。
我嚇得連忙去拉,可郝女士的牙就像餓獸咬獵物一樣不鬆口。男人發出啊啊的慘叫聲,鮮血也流出來,我對前台大喊快過來幫忙,店老板總算回過神,跑過來跪在地上,把手從底下伸出去,用力捏郝女士的臉。店老板人高馬大,手也有勁,總算把郝女士的嘴給捏開,那男人捂著脖子爬開,鮮血往出直湧。
茶博士打電話叫救護車,在救護車來的這段時間,郝女士坐在地上,手裏捧著娃娃靈的兩截身體,一會兒哭一會兒又笑,看來是精神已經崩潰。後來救護車到了,將兩人送去醫院,店老板也跟著。而我沒敢去,店老板等人也不知道我和郝女士之間的關係,還以為我隻是個膽大的路人甲。
我承認那時候我慫了,怕擔責任,也不敢露麵。事後我並沒和郝女士再聯係上,她的手機號我也沒敢打。而郝女士的QQ空間,從那之後再也沒有更新過任何消息,隻偶爾能看到有人在舊日誌的下麵回複,說希望郝姐早日康複之類的話。我猜,她肯定是已經被送進精神病院治療,但到底治沒治好,我不知道。
對於供養天童古曼,我一向認為那是比正牌和普通陰牌還不值得提倡的事。因為在十尊賣出去的古曼當中,至少有七尊都會與供奉者溝通,這種溝通是真實存在的。很多人養貓狗都會上癮甚至著魔,不是經常有那種家裏養著十幾隻、幾十上百隻貓狗,而主人甚至不能正常和人說話的新聞嗎?古曼童裏麵入有嬰靈,就算已經是皈依佛法的善靈,但畢竟是陰靈。
陰靈和人交流,用的是另一種磁場,這是一種不可見的磁場,不同於正常世界人們所熟悉的聲音和畫麵等磁場。如果某些人身體的正常磁場偏弱,而思維又比較容易接受心理暗示,就會被古曼童中的嬰靈嚴重幹擾,以至於最後已經不能用正常的思維和行為與人交流。
但話又說回來,供奉古曼童在泰國和東南亞都是司空見慣的事,那對歌星兄弟家裏有幾千尊古曼和人胎路過,也沒見他倆精神出問題,反而活得好好的。所以,身為牌商,我沒辦法拒絕出售古曼童,但我覺得,那種仿真的娃娃靈,確實比普通泥塑法相的古曼童更能讓供奉者走進誤區,尤其是郝女士這種精神受過打擊、又長期單身的女人。她發瘋的那一幕,經常會在我的腦海中出現,所以我給自己訂了死規矩,今後不再出售任何仿真的神靈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