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麗娜給我打來電話,說她準備把寄給家裏的錢留下一萬五泰銖,用來請佛牌,問我什麽時候能拿到。我讓她聽消息,立刻給老謝打電話,他說:“那種樹精女靈的牌我家裏有兩條存貨,客戶付錢後我馬上給你送過來。”

轉告給麗娜,她同意了,我托方剛和麗娜在某酒吧碰麵,收了她一萬泰銖的定金。老謝在第二天就把佛牌給我送到羅勇,他這服務態度真是比方剛強多了。在芭堤雅,我和麗娜仍然在上次那家芒果糯米飯的攤床見麵,看到這塊不起眼的樹精佛牌,麗娜閃著帶有長長睫毛的大眼睛,說:“這就是樹精佛牌?我怎麽沒看到樹精在哪裏?”

我告訴她:“樹精是地仙,鬼和神都是看不見的,無形的。”

麗娜把佛牌緊緊用手貼在胸前:“希望從現在開始,我就可以健健康康的生活啦!”我什麽也沒說,因為說不出,心裏覺得很不是滋味。

收了麗娜付給我的五千泰銖尾款,我和麗娜分開,就乘出租車朝方剛家走去取那一萬泰銖。路上我心想,既然明知道這塊佛牌並不能讓麗娜變得更健康,我卻仍然賣給她,這算不算欺騙?

在方剛家裏,他把一萬泰銖鈔票遞給我,看到我的表情,就猜出什麽原因。聽了我的想法之後,方剛哈哈大笑:“你不但沒騙她,反而還幫了她的大忙,有什麽可內疚的!”我沒明白,方剛解釋道,麗娜身為人妖,能活到三十四歲已經算高齡,他認識的不少人妖三十出頭就死了。雖然樹精佛牌不能讓她長壽,但卻可以起到旺桃花和增人緣的作用。讓她在有生之年多賺些錢,多寄回家,這不也是做好事嗎?無法改變的,你改變不了,但畢竟也讓她多賺錢了,這就是功德。

“我賣給麗娜佛牌還是功德?”我迷惑。

方剛說:“嗯,當然是大大的功德。”我心想不管什麽生意,也別和方剛談什麽內疚、原則、同情這類字眼,對他來說是完全免疫的。

次日早晨,我看到手機中有麗娜發給我的短信:“昨晚夢到有個女人在我麵前哭,這是什麽意思?”我問她那女人說過什麽,麗娜回複說什麽也沒說,就是哭。

這種情況真不多見,一般情況下,客戶用心咒做入門之後,要是能夢到陰靈,那就是有了感應,都是陰靈和供奉者建立了溝通,會幫助事主。可這佛牌中的女性地仙卻隻哭不說話,有些不太正常。

但我不能把這種疑惑情緒傳達給客戶,就對她說沒關係,隻要做入門的當晚能夢到陰靈,那以後就會有效果了。麗娜很高興,回複道:“要是真有效果,下次我就請你吃芒果糯米飯!”

說實話,我真心希望能吃上她請的客,可惜沒有。

大概兩個月後,麗娜給我打電話,高興地說她這段時間的客人明顯增多,好多從歐洲來的“大白鵝”都願意帶她出去過夜,給的錢也大方,每次都有一兩百美元。雖然很痛苦,但畢竟已經習慣,上個月她寄回家的足足有三萬五千泰銖,哥哥非常高興,問她為什麽不回家,十幾年沒看到兒子,父母都很想念。

麗娜對我說:“田老板,我有個想法,你幫我看看能不能行。我想回家看看,就算被父母看到我這個樣子也沒關係,相信他們會理解。近二十年沒回家,我真的很想爸媽和兄弟姐妹們。”

“當然好,你早就應該回去看看了。”我立刻表示同意,其實我的想法是,你回去的次數有限,說不定都活不過你的爹媽,看一次就少一次。

麗娜高興地說:“那我下個月就回去,爭取多賺些錢,到時候親手把錢交給他們,再給兄弟姐妹多買些禮物。”

掛斷電話,我心裏很不是滋味,總覺得麗娜似乎會在她回家之前出什麽事,因為小說電視劇裏都是這個套路。但我想多了,麗娜還是回了泰北的老家,回來之後她給我講,說父母看到她的人妖模樣,開始時很生氣,大吵大鬧,可後來又抱著她哭,說她為了賺錢給家裏,讓自己變成這樣。

她對我說,想在烏隆多住些日子,十幾年沒回家,舍不得離開。等她回芭堤雅之後就請我吃飯,感謝我對她的幫助。我問她這段時間身體如何,她說:“好像沒有之前那麽痛苦了,近十幾天居然都沒有低燒,是不是佛牌在保佑我健康?”我說當然是,心裏卻在打鼓。

數日後,麗娜給我發短信,稱已經回到芭堤雅,但可能是路上勞累,她又開始低燒不止,現在住進醫院,醫生說問題不大,過幾天就能出院,到時候她會給我打電話,還去那家芒果糯米飯的攤床去吃鹵雞。

過了十幾天,也沒收到麗娜的電話和短信,我打過去也沒人接。按理說這樣的客戶利潤不大,我也沒必要放在心上,可能是因為麗娜遭遇特殊,我對她總是放不下心。那天我去芭堤雅找方剛請牌,順便去了上次那間酒吧,沒看到那名矮個女孩,就隨便找人打聽麗娜的下落。

問酒吧老板的時候,他說:“麗娜在醫院裏,能活到現在已經是賺到!”我很驚訝,連忙問什麽意思。老板笑著說人妖最多隻能活三四十歲,他認識的人妖,很多在三十出頭就病死了,麗娜今年已經三十五,不是賺到了嗎?

看他臉上那輕鬆愉快的表情,似乎談論的不是一個即將死去的人,而是某個剛撿了錢包的人。我問在哪家醫院,想去看看,卻被方剛拽開。

“你小子要去醫院看一個快要死了的人妖?虧你想得出!”方剛又開始訓我。我說為什麽不能看,又不是傳染病。

方剛說:“垂死的人陽氣變弱,能影響到別人,尤其我們這種經常接觸陰牌的牌商,本身就比普通人更容易受侵擾,所以你不能去。”我這才明白過來,可麗娜的電話一連幾天都打不通。

我又去找酒吧老板,讓他幫著問問最近有沒有誰想去醫院看望麗娜,到時候想和她通個電話。酒吧老板想了半天:“恐怕沒人願意去,和她關係比較好的幾個也都是人妖,她們最忌諱人妖病死,所以在麗娜住進醫院之後,所有人都和她斷了來往,你也不要再打聽,我不想多提這種事。”

酒吧老板去招呼別的客人,把我晾在這裏。看到坐在旁邊方剛那譏笑的表情,我很不能理解,為什麽他似乎完全沒有感情。雖然麗娜隻是客戶,但她的經曆很可憐,就算我和她不算朋友,也會覺得心裏發酸。可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沒有任何感覺,難道隻有我這麽多愁善感?

大概又過了十幾天,我去芭堤雅找方剛喝酒,方剛譏笑著問:“你要不要再去那間酒吧,問問麗娜的情況?”說實話,我一直在想著這件事,但沒敢去,怕聽到酒吧老板說麗娜已經死了的消息。

方剛拍著我的肩膀,嘿嘿笑著:“田七老板,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誰也逃不開。人妖短壽也一樣,既然選擇了做這種人,就得承受這種結果。麗娜就算已經病死,也不是你害的,沒有樹精佛牌她還是會死,說不定死得更早。但佛牌讓她多賺了幾萬泰銖,讓她家人得到實惠,你也是在做好事。”

不知為什麽,雖然還不知道麗娜是死是活,但我卻覺得鼻子很不舒服。看到我這樣,方剛也不再譏笑,自顧邊走邊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