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緊,不知道老謝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情緒激動。他又叫道:“跟我離婚,你有沒有良心?”“兒子啊,你知道我過得辛苦嗎?”“別害他,我就這一個兒子!”老謝越叫越來勁,從地上就要站起來。我特別害怕,心想這可怎麽辦?要是他爬起來想跑,這施法就有可能中斷而失敗。
對麵的登康仍然盤腿而坐,他從懷中掏出一柄小刀,我以為又要割破左手中指,因為都說那裏直通心髒,沒想到登康居然在左手大拇指處割開,緊握拳頭,大拇指肚倒置向下,鮮血一滴滴地流下來,打在域耶頭骨的頂部。
老謝似乎有些平靜,不再奮力想爬起來,但坐在地上仍然在大口喘氣,身體左晃右搖,好像隨時都能摔倒。登康的血滴了幾十滴之後,再用食指蘸著域耶頭骨的那些鮮血,在域耶上畫了好幾個圈,每畫一個圈,就看到半空中那股黑氣就越加速朝小玻璃瓶中飛去,最後全部進入瓶中。
登康立刻用塞子把瓶口堵住,再用那根經線迅速在瓶身上纏了幾道,咬斷經線,把玻璃瓶放在裝有小鬼的那個木盒中。這時老謝把頭一歪,倒在地上不動。我知道這表示著施法已經結束,但是否成功,還是得登康說了算。
“把他抬起屋裏去。”登康將木盒蓋好,抱著盒子先進了屋,我心想老謝這麽胖,我一個人拿什麽抬他?後來我看登康根本就沒有出來幫我的意思,隻好雙手抱著老謝的腿彎和後背,費勁地往屋裏抬。說是抬,還不如說是拖,這老謝的體重起碼得有一百七八十斤,我哪裏抱得動,用了十幾分鍾才移到木屋的**,把我累得,直到第二天,雙臂還是空落落的使不上力氣。
登康告訴我,他已經將那小鬼的嬰靈收進瓶子裏,但以後還要多次禁錮和加持,至少要十多天。如果實在不行,就得送到寺廟中,放在佛像的腳下接受僧侶的經文念誦,才能漸漸消除怨氣。“收一千五美金有些少,再加五百吧,因為耗費法力太多。”他說。
知道老謝已經沒事,我很高興,連忙表示:“老謝身無分文,這些錢都是我和方剛墊付,你就別多收了,以後我和老謝有什麽大生意,還不是頭一個來找你?”
登康斜眼看著我,似乎不太信任。我實話告訴他,你的法力比我認識的那幾名阿讚師父都高,所以那些難度大的生意,肯定要找你來解決。這回登康臉上露出幾分笑容,他哼笑兩聲:“這倒是真話,好吧,那就先收一千五,等下次有生意的時候,我要加價兩成。”我連連賠著笑答應,心想到時候再說,壓價抬價還不是我們這些牌商說了算。
老謝在登康家昏睡了整整兩天兩夜,醒過來的時候,看到我坐在旁邊,老謝一把緊緊抱住我,眼淚都出來了。我心想他也知道是我救了他,剛要說沒什麽,老謝說:“兒子,你的病真好啦?”
我的鼻子差點沒氣歪,立刻問登康這是怎麽回事。登康笑著說:“別激動,他身體裏還有殘存的陰氣,很快就會消失。”
果然,兩三個小時後,老謝漸漸恢複正常。看到木屋和登康,他覺得非常奇怪,問我:“田老弟呀,我這記性眼也不好,什麽時候到這來的?這是什麽地方,泰北嗎?可是又不像啊……”我把經過簡單說了一遍,告訴他這次施法隻有登康能搞定,就連巴登和洪班都表示無能為力。
登康坐在旁邊神色很得意,而老謝則瞪大眼睛,嘴也合不上。我心想你這老牌商,有什麽可驚訝的,無非是這種事發生在你自己身上而已。老謝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一千五美金,要收這麽多錢!”我頓時沒了話說,原來這老狐狸驚訝的並不是他自己中邪和施法過程,而是嫌錢太多。登康可能對老謝已經完全失望,起身走出木屋,上廁所去了。
回過神之後的老謝開始痛哭,也難怪,就這麽一個兒子,重病數年,最後還是沒能挺過生死關,老謝非常難過。他從上午哭到中午,隻在吃飯的時候沒哭,可能也是怕嗆著,但飯後又從中午繼續哭到晚上。把登康給煩的,又不好意思說什麽,居然找了兩個棉花團把耳朵堵上,出來進去忙自己的事。我在旁邊勸了半天,好不容易他止住悲聲,可能也是哭累了,慢慢就睡著了。
看到老謝的事順利解決,我也才把心放回肚子裏。我長籲了口氣,在木屋外和登康商量之後,決定明天就出發回泰國。而登康說也要去一趟吉隆坡,到時候和我們同行。
當晚下起了雨,我怎麽也睡不著,因為老謝又開始打呼嚕了,聲音震天,幾乎要把木屋的房頂都給掀開。我隻好來到另一間屋的窗前坐下,慢慢吃著桌上放的一盤紅毛丹和山竹。
窗戶半開,外麵的雨嘩嘩下,泥土被雨水濺起的味道直往屋裏逸進來。本來屋裏一直有那種濃濃的奇特藥味,現在被水氣給衝散了,雖然泥土味也不太好聞,但我覺得總比成天聞藥味強。這時有一隻毛茸茸的大蜘蛛順著木條爬到窗台上,可能是被雨水給逼進來的。我比較怕這種節肢動物,頓時覺得渾身發毛,正在想著找個什麽東西撥出去,原本睡在隔壁的登康可能也被老謝的呼嚕聲吵醒,走出房間看到我,就坐在桌旁,點了根香煙慢慢抽。
“你在發什麽呆?”登康問我,臉上似笑非笑。我心想可算來救星了,絕大多數降頭師都接觸過蟲降,在他們眼裏,蟲子就跟哈叭狗一樣可愛。比如Nangya就是個典型的例子,當初在貴州畢節,他給全村人下蟲降,還喂蠍子讓我吃下去,簡直就是噩夢,可對她來說完全無感。
於是我指了指窗台,登康側頭去看,當看到那隻大蜘蛛時,登康愣了不到兩秒鍾,突然眼睛大睜,幾乎是從椅子中彈起來,我懷疑他的椅子是不是和飛機一樣有彈射係統,不然不可能彈得那麽遠。登康大叫著跑開,衝進臥室去。
本來我還沒那麽害怕,看到登康都跑了,我也嚇得魂不附體,也飛奔著跑開。這時登康拿了一個罐噴霧出來,對準窗台那隻已經要爬到桌上的大蜘蛛狂噴**,噴的時候還躲得很遠,扭頭閉眼,似乎很害怕。這瓶**不知道是什麽,上麵印著很多彎彎曲曲的文字,但味道很嗆,就像殺蟲劑和中藥的混合體。那隻蜘蛛被噴了一身**,還沒等扭頭逃跑就已經死了。可登康扭著頭問:“死沒死啊,啊?”
我很吃驚,並不是因為那隻大蜘蛛,而是登康的反應。如果隨便找出一萬個人,裏麵隻有一個人怕蜘蛛,也不應該是他登康,因為他是修黑法的,很多降頭師和阿讚都要用這種屬陰的節肢動物做原料,他怎麽可能怕蜘蛛呢?
登康這人生性頑劣,我覺得他是在故意逗我,好讓我感到害怕,讓他看笑話。但我覺得很無聊,就算我再怕蜘蛛,也不至於能嚇成這德性。為了讓他失望,我也很配合地說:“沒死,快爬到你腳上了!”
沒想到登康立刻把噴劑扔掉衝進臥室,可能是跑得太急,腦袋右側結結實實地撞在門框上,但他絲毫沒停,進屋就把門砰地關上了。我站在外麵發愣,心想這登康以前是不是幹演員的,這戲演得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