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哥們,你這麽想是不對的,人人都能遇到意外,但你總不能天天碰到吧?在你身上總有意外,這可能嗎?”
鄭濤急了:“田老板你咋還不信呢?就說今天吧,我上班遲到了,要扣五十塊錢,我一個月才拿八百,這遲到半小時就扣五十,你說我還能活不?”我說你今天早晨特意繞路到我門市的門口站了十分鍾,是不是這個原因。鄭濤說不是,我上班剛好順便路過你的店,根本不用繞遠。我問那是啥原因,鄭濤歎了口氣,說:“別提了,快到單位才發現忘帶東西了,隻好回去取,你說能不遲到嗎!”
“忘了什麽重要東西,手機還是錢包?”我問。
鄭濤說:“都不是,我忘帶雨傘了。”我很奇怪,今天是大晴天,根本沒下雨,為什麽要帶雨傘?鄭濤說習慣了,我不管上班還是出門,有幾樣東西必須得帶:手機,錢包,雨傘,木梳,手表,記事本,鋼筆,手紙,飯盒……他一口氣說了十多樣東西,正是我剛才從他電腦包裏看到的那些。
我問:“這些東西你平時出門也得帶?”鄭濤說是,不管去哪,是辦事、見朋友、買東西,就算下樓去小賣店買袋鹽,也得全帶上。
“不是吧?”我很驚訝,“上班帶著倒能理解,可、可你下樓買包鹽也要帶這麽多東西?”鄭濤說是,這是好幾年養成的好習慣。
我失笑:“這算什麽好習慣?你去買包鹽,這些東西都能用得上?”
鄭濤認真地說:“當然能,聽我給你好好分析。錢包就不用說了,出門得帶錢吧?手機也是,隨時都有可能來電話或短信,雖然我的手機一天也接不到半個電話,但無巧不成書,不帶手機往往就能來電話。我還沒開通來電顯示,回家看到有未接電話不知道是誰,萬一是誰有重要事找我,你說多耽誤事?”
我連連點頭,說手機和錢包我也是,去哪都得帶上。但心想連來電顯示都不開通,就為省錢?鄭濤繼續說:“雨傘也很重要,天有不測風雲,雖然小賣店就在樓下,但誰知道能不能突然下雨。”我心想也算有道理,又問那你賣鹽不用帶木梳吧。
鄭濤說:“我頭發怕亂,一亂就會有人說你剛睡醒,狀態不好。那天我沒帶木梳,在單位有同誌笑話我說你頭發都沒梳,是不是起來晚了怕遲到,從那以後,我隻要出門就必須帶。手表得看時間,萬一手機沒電或者壞了呢。記事本和筆也有用,說不定有什麽重要的事得記下來。”
聽到這裏,我忍不住插嘴:“那手紙和飯盒就太沒必要了吧?難道你下樓買鹽還用得上這兩樣?”
“人有三急啊!”鄭濤說,“要是突然肚子疼,沒手紙難道還能用手擦?”這話說得我直惡心,半個漢堡還沒吃完就咽不下去了。鄭濤最後說:“我這人有個習慣,喜歡把飯裝在飯盒裏吃,覺得這樣才能吃飽。萬一單位領導給我來電話讓我去加班,這飯就得在外麵吃,所以飯盒也必不可少。”
怪不得他剛才把湯麵倒進飯盒裏吃,原來有這個習慣。聽完鄭濤的解釋,我覺得好像他說的都很有道理,一時竟無法反對。可我吃完漢堡之後忽然想到,不對啊,他說的這些例子都是小概率事件,發生的機率很低,或者說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比如下樓買鹽的功夫能下雨的機率極低,事先不看天氣預報?買鹽還帶木梳,超市老板有興趣看你的發型?人家隻關心你有沒有錢結賬。所以,剛才鄭濤說的那一大套理論,完全是在強辭奪理。
我問:“那你父母怎麽也看不上你?”
鄭濤歎了口氣:“都說父母都愛孩子,可我爸媽就是個例外。我是獨生子,他倆總說我沒用,你說哪有父母說自己親兒子沒用的?”我問為什麽會總說你沒用,鄭濤好像不太想提,但還是說了。
“任何方麵都不討父母喜歡,吃飯的時候,我端水杯喝水,放在桌上多調整了幾個位置,也會挨罵。晚上睡覺鋪床單,覺得沒鋪好,就多疊了幾回,也要挨罵。父母讓我去買菜,因為我想買比較新鮮的,就多走了幾趟,回來晚點,也挨罵……”我心想這都不算什麽問題,不至於挨罵,就說你父母是不是不喜歡男孩,而想要個女兒。
鄭濤說:“不可能,他們說我小時候特別招人稀罕,從自從我上了初中,就開始煩我。”我忽然想起個問題,就問他挨罵的那幾件事,都做了多久。
“也沒、沒多久。”鄭濤支支唔唔。在我的追問下,他說了實話,稱把水杯放在桌上,總覺得位置不合適,而且力度不是輕了就是重了,於是再拿起來重新放,大概每喝一口水,這個放杯子的動作要重複幾十次。
我很驚訝,這不是有毛病嗎?鄭濤又說:“鋪床單也是,我就想鋪得平整點兒,可覺得不是這個角沒平,就是那邊捋不直,怎麽也得鋪個六七十次。”我心想鋪個床單竟要六七十次,那不得倆小時啊,不挨罵才怪。
鄭濤繼續說:“買菜也是,讓我買新鮮的黃瓜,我在市場轉了多少圈,那十幾家賣黃瓜的攤位我逐個比較,就想選出最新鮮的,最後菜市場都要關門,菜販也都收攤,我隻好隨便選一家回去。”
不用說,那肯定隻剩最差的黃瓜了。我忽然覺得,這個鄭濤似乎在精神方麵有些問題,但我不是醫生,說不好哪裏不對。像他這樣的人,無論生活還是工作,不搞砸才怪,誰能受得了這種人呢。
“想追求完美有錯嗎?什麽事都做到有備無患也是罪過?”鄭濤問我。
我笑著諷刺他:“你女朋友估計也是受不了你做什麽事都追求完美的習慣吧?”
鄭濤回答:“可不是嗎,我這個人心細,愛觀察,習慣在路上看到什麽東西都想仔細看看,記在心裏,萬一以後能用得上呢。結果每次約女朋友出去,最後都不歡而散。在路上有樣東西我沒看仔細,就想退回去重新看看,就連這個她也說我。”
我問:“路上遇到什麽東西讓你這麽有興趣?”鄭濤說這個不一定,反正就是很多東西,電線杆、垃圾桶、店鋪門口寫的字、堆的雜物、行人穿的衣服……全都算上吧,我看到什麽都會多看幾眼。我問那你要是坐出租車,是不是得把眼睛閉上,不然覺得什麽東西沒看仔細,難道還得讓司機把車給倒回去不成?
鄭濤點點頭:“沒錯,就是這樣,我比較喜歡較真,所以有時候遇到單行道,就得在前麵的路口掉頭,再重新駛一遍這段路。”
可把我給嚇壞了,這不是典型的強迫症嗎?怪不得他在單位不受領導待見,換成我是他老板,非開除他不可。讓他開車出去辦事,看到什麽東西沒看清,就得把車倒回去重新看,半個小時車程,估計他能開半天,多大的事都能耽誤了。不過,他這人也不是誰見都煩,最起碼出租車司機喜歡他。隻要有他打車,隻拉他這一個活,今天的費用就能賺出來了,就衝鄭濤這毛病,汽車能開上大半天。
“當初在你店裏,我看到好幾塊能讓人轉運的佛牌。”鄭濤向我打聽,什麽樣的佛牌能讓人運氣變好,他想買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