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江是看出來了,生了病的林沐風就好像被奪了魂一樣,殼子還是這個殼子,裏子像是完全換了個人一樣。

四人幹飯小組考慮林沐風這個病號,怕他沒胃口吃飯,提早一節課就開始商討中午吃什麽。

林沐風捏著筆,還在寫地理大題,見其他三個人圍上來,頭也不抬,說:“吃北二的漢堡。”

周若愚就好這口,也不管林沐風現在什麽狀態,當下連連叫好。

薑江翻了個白眼,用手肘抵開了周若愚撐在她桌子上的手。

“吃什麽漢堡,喉嚨發炎不說,你能吃辣麽?”

林沐風把題目審完,開始在空白處寫答案。

“能。”

“能個屁,駁回。”

男生笑了一下,帶著點鼻音,他動了動手,在紙上寫下一串答案。

“管那麽寬?”

薑江本來就對地理大題感興趣,之前想了她一晚上都湊不齊給分點,這會兒林沐風題目看了也就三分鍾,就能列出一串答案來,她實在有點好奇。

“行行行,我不攔你,你去吃就是了。”

薑江湊上去,看到了林沐風寫的答案第一點,白淨的紙上赫然寫著:坑中栽樹,防止有人摔下去。

“你弱智還是走路的人弱智,明眼人都不可能往坑裏跳,怎麽可能是這個答案?”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

林沐風自顧自寫自己的答案。

“沒準呢?你就當我燒糊塗,反正多寫不扣分。”

周若愚縮了縮脖子,挪到蘇曉琪的桌子上撐著,和蘇曉琪一起看那倆人拌嘴。

“你說薑江對林沐風那麽凶幹什麽?我看她平時對大家都和和氣氣的。”

蘇曉琪嘴裏嘖嘖有聲,搖了搖頭。

“這你就別管了,我看林沐風還挺樂在其中的。”

幾個人聊到一半,學委扒在教室門框邊上喊人,“薑江,老徐讓你去一趟辦公室!”

薑江轉過身,對上蘇曉琪和周若愚的目光,“喊我?”

倆人點了點頭。

“老徐叫人,準沒好事,想我上次去他辦公室領了戒尺七下,你自求多福吧。”周若愚雙手護著胸,做了一副柔弱的樣子。

蘇曉琪嫌棄地挪開身子,掄了個巴掌在周若愚的頭上,“你別這麽惡心人,薑江怎麽說也是老徐得意門生,就盼不得別人好是吧。”

薑江雖然也很懵,但也能猜到大概是因為什麽。

果不其然,她剛進辦公室,就看見老徐一手撚著沒點燃的煙,另一手順時針摸著肚子,桌子上放著一遝檢測卷,邊上壓著一根戒尺。

“來了?”老徐的聲音不冷不熱,看不出有什麽情緒,他繼續說道:“你和林沐風昨天一起淋雨了?”

薑江支在辦公桌旁,不知道老徐意欲何為,皺了皺鼻子,“嗯。”

“挺好,這會兒一個淋壞身子,一個淋壞腦子。”

老徐教訓人的時候從來不留情麵,能怎麽損就怎麽損,他從桌上抽出一張檢測卷,姓名欄上麵寫著一個“-5”,紅色墨水在紙上泅開。

這個數字不算多,但老徐的標準也從來和錯題的數量無關,隻看錯的地方是不是上課反複強調的。

“黑黢黢、黑魆魆、黑黝黝,複習幾遍了,前兩個還拎不清。”

老徐下課下得利索,但實際上也是個喜歡絮絮叨叨的,被他抓住機會就可以關在辦公室裏念叨大半天。

“林沐風不是這學期剛轉過來?怎麽你們倆關係那麽好?”

“因為前後桌。”

薑江不像其他人一樣怵老徐,老徐也喜歡薑江這個學生,教訓完了,兩個人又可以聊些其他有的沒的。

“哦,前後桌,我給忘了……”老徐手上的那根煙快被撚散開,“我看他和他同桌關係也沒那麽好啊。”

“可能宋毅不擅長和人交流。”

“也是,沒事了,快上課了,你回去吧。”

薑江轉身走了出去,辦公室的門還沒關上,裏麵就傳來一聲打火機點燃的聲音。

憋得夠久……

薑江低頭看手上的檢測卷,放在平時小檢測最多錯一個,上麵的錯誤都可以避免,今天確是有點著急了。

……

北二食堂不用趕,排隊速度快,幾個人收拾好東西走到那邊,剛好趕上下一批出爐的漢堡。

“你真打算吃這個?”薑江排在林沐風前麵,最後問了一遍,她想起第一天見麵的那個晚上,被辣炒白菜嗆到臉紅脖子粗的林沐風。

林沐風昂著腦袋,眼神不屑。

“區區漢堡罷了。”

薑江噎住,她感覺林沐風這個樣子有點熟悉,但一時間也想不起來。

“燒糊塗了?這看上去像是醉了,不會他醉鹽水吧。”蘇曉琪湊上來,看見林沐風站在後頭少了平時的不羈,身板挺得筆直像花枝招展的孔雀。

是了,難怪那麽眼熟。

“你真的不攔一下他嗎?生病的時候不能吃這些東西吧。”

薑江無奈聳肩,“孩子大了,不要我管。”

林沐風捏著漢堡先把裏麵的生菜給叼出來,細嚼慢咽,吞了下去,繼續去吃兩片麵包片。

期間周若愚吃了兩個漢堡,又去要了一塊榴蓮披薩,吃得差不多了,林沐風才去咬夾在裏麵的炸雞塊。

第一口,無事發生;第二口,林沐風擰了擰眉。

薑江湊到蘇曉琪耳邊,“開始辣了,準備好水……”

話還沒說完,林沐風低著頭,吐了一塊骨頭出來。

兩個女孩對視一眼。

薑江撓了撓臉頰,“可能是感冒的緣故,味覺不太靈敏?”

“我好像看科普說,辣是痛覺,不是味覺。”

……

林沐風一直吃了半個雞排才終於有點反應,臉色開始脹紅,原本沒什麽氣色的臉這會兒看上去添了些紅潤。

“來了!”

薑江從背後掏出路上買來備用的礦泉水,剛要遞過去,隻見林沐風用塑料袋把雞排封好,丟給周若愚。

“兄弟,送你了。”

周若愚:???

薑江:……

蘇曉琪:“感覺發現了什麽學神背後的隱藏bug。”

一頓飯從食堂人最多的時候吃到人基本都散了,四個人溫吞溫吞走回教室。

薑江屁股還沒坐熱,桌上的試卷就被林沐風抽走。

“這篇閱讀理解,你還能錯三個……”他拿著試卷坐到自己位置上,拿起自己的紅筆就在上麵開始寫字。

薑江覺得莫名其妙,剛想把試卷拿回來,隻見林沐風拿著筆尖掃了一眼文章,就開始在旁邊翻譯,嘴裏還絮絮叨叨:

“這個講的就是科學家對全球變暖的態度……嗯,這裏說的是溫室氣體的排放,人類因素,下麵……這裏說的是自然界的因素。”

“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還能錯仨。”

薑江沒了脾氣,這會兒也不確定林沐風腦子清不清醒,就任由他在上麵塗寫。

約摸等了幾分鍾,背後有人輕拍她。

薑江轉過身,林沐風丟回來她的英語卷子。

“給你翻譯好了,英文看不懂,中文閱讀你總做得來了。”

林沐風一臉正色,完全看不出病態,可薑江看著,總感覺他在嘲笑自己。

這會兒林沐風和他平時所做所行偏差太大。

要放在平時,他都是放到明麵上嘲幾句,然後再丟出解題思路,像今天這樣,一字一句翻譯下來的,真的是頭一遭。

她拿過卷子,看向林沐風寫的筆記。

林沐風的字遒勁有力,薑江的字偏清秀,兩種字體夾雜在一起,莫名有些賞心悅目。

薑江盯著那幾行字,有些出神。

又來了,那種熟悉感。

薑江伸出手,想去探林沐風的額溫,林沐風看上去不是很樂意,等薑江的手快觸碰到他的時候,林沐風“蹭”地坐直了身子。

薑江也沒意料到,跟著慣性,直接摸到了林沐風的喉結。

不知道是真被溫度燙到了還是其他什麽,薑江觸電似的把手縮了回來。

完了還揉著手,自言自語道:“溫度有點高哈……”

“是有些高。”林沐風垂著腦袋,眼神晦澀不明。

“藥呢,不會隻掛了鹽水吧。”

林沐風支著腦袋,想了一會兒。

“藥落在診所了。”

……

薑江帶著林沐風趕到診所的時候,老醫生剛打算關門。

“哦,你不是早上來的那小夥嗎,旁邊是薑家小姑娘。”

薑江點了點頭,讓林沐風在外麵站好,自己從關了一半的卷簾門裏鑽了進去。

“他早上的藥忘記拿了是嗎。”

老醫生摸著自己的胡子想了一番。

“是有一袋藥落在輸液室,應該是他的,溫度上來了?”

薑江點了點頭,等老醫生給她拿過來。

接到藥的時候,薑江站在原地不動,躊躇了一會兒,才開了口。

“醫生,你說會不會有人發燒了腦袋不清醒?”

老醫生不明白,以為薑江說的是發燒燒糊塗的情況。

“有是有,不過燒成這樣得上大醫院去檢查了,做多項功能的檢查,別把腦子給燒壞了。”

“就是,一整天都和喝醉了似的,和原來完全不是一個性格。”

老醫生胡子都不捋了,“這還得去心理醫生那看看,別是腦子為了保護自己,把第二個人格逼出來了……”

一老一少湊在一起,絮絮叨叨的,竟是越來越虛幻。

最後老醫生一把關了燈,樂嗬嗬地,把薑江往外趕。

“行了,走吧,別在這聽老爺爺扯鬼故事,正常的,這就像小孩子發燒了特別喜歡撒嬌,一天沒吃藥,估摸還難受著呢,燒退了就行。”

卷簾門一拉到底,把薑江和林沐風兩個人擋在門外。

薑江抬頭看林沐風,他靠著樹幹閉眼小憩,眉頭擰著,看上去確實難受得打緊。

那就勉強諒解一下生病期限定林嬌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