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考一過,整個高三的氛圍都輕鬆了下來,像被扯得緊繃的弦緩緩放平。
“輕鬆是蠻輕鬆的,就是一天到晚隻有語文和數學課,有點不尊重文化多樣性了都。”
蘇曉琪做了一上午語文基礎題,錯別字找到兩眼昏花。
“打聽到消息了,咱們寒假能放二十天!”
學委一把拉開蘇曉琪邊上的窗戶,整個人扒在窗台,耳尖被凍到通紅,臉上的表情極其誇張。
林沐風在班裏待了一整個學期,才把所有人給認齊。
學委名叫郭念,和她整個人還挺符合的。
“真的嗎?不是說就放一星期?”
蘇曉琪也顧不上冷了,熱水袋一丟,捏著郭念的肩來回搖晃。
“消息保真!”郭念拍掉了摁在她手上的爪子,“說話就說話,動什麽手,別犯病。”
要是說放在以往,郭念的小道消息聽聽就得了,自從這個學期開學有轉校生這消息被證實之後,大夥對她打聽到的消息都持堅信不疑的態度。
要不然怎麽說是少年人呢。
薑江窩在教室裏窩久了,這會兒冷風直往大開的窗子裏灌,她把蓋在腿上的圍巾重新疊好,圍到脖子上。
“你,要麽進來說,要麽別說了。”
好像對放寒假這事兒沒半點興趣。
郭念搓了搓被凍僵的手,把窗戶一拉,從教室後門溜進來,跑到他們桌邊上。
帶著一股凜冽的寒氣。
“看樣子是除夕前十天開始放,元宵前怎麽的也要回來了。”
郭念撈過蘇曉琪的熱水袋,搬了把凳子圍在她們邊上。
薑江斜支著腦袋,餘光瞥見後座的林沐風拿著水杯站起來,作勢要往教室外走,她及時喊道:
“等下,幫我也灌點水。”
林沐風折回來,從桌上拿起她的保溫杯,卡在自己手肘處,空閑的那隻手攤開,還在等著什麽東西。
薑江把手上已經溫涼的熱水袋放到他手上,臉上掛著不好意思的笑。
林沐風忽略了她傻兮兮的笑。
“麻煩。”
蘇曉琪見狀翻了個白眼,從郭念手上搶回自己的熱水袋。她們倆是一起灌的水,這會兒蘇曉琪的熱水袋也沒了溫度,她冷哼一聲。
“還不如我塞袖子裏暖和,不像薑江,還有專人幫忙灌水呢。”
前半段還好,後半段扯著嗓子,作了起來。
“少陰陽怪氣了,你叫周若愚給你灌去。”
蘇曉琪的表情像吃了顆蒼蠅那樣怪異,整個五官皺在了一起。
“別,我們那是兄弟情,還指望他給我灌水呢,不給我毒啞了都是他人性的最後一絲純良。”
郭念雖八卦,但她和蘇曉琪完全是兩個領域的狗仔,區別大概是蘇曉琪主攻花邊新聞,而郭念更像學校官方的先行預報員。
但縱使是對情感不敏銳的郭念也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你倆不對勁。”
薑江一噎,蹬著眼睛,僵硬地轉過身,一把壓住郭念,自己湊到她耳邊,咬牙切齒道:
“你看出來了?”
郭念被人扯著領子,雙手揮舞,像溺水的無措孩童,掙紮了一番,無果,幹脆伏著頭,哀怨的眼神盯著薑江。
“對啊,林沐風怎麽說也是新同學,你這麽打壓他,不得行。”
薑江這才舒了口氣,把人給放了。
得了,以為郭念終於開竅了。
……
冬日夜晚的學校不算冷清,至少從班門口走到校門的那段路,總是熱鬧非常。
天氣冷,家長更願意開車來接通宿回家的學生,校門口雖然較為寬敞,但幾十幾百輛車塞著,也能堵成一團,一些家長幹脆把車停得遠遠的,步行到校門口接人,圍的人多了,就開始了中年人最擅長的嘮嗑。
門口掛了個大大的禁止鳴笛標誌,堵得很了,總能響起一片喇叭聲。
刹車尾燈亮了一片,斜打在慢吞吞走路的兩個人身上。
“你臉紅了。”薑江抬頭,看向林沐風被尾燈印亮的半邊臉,睫毛根都染了紅。
“你閑的。”林沐風沒看他,身子挺得筆直,一隻手插著褲兜,另一隻手從書包夾層裏掏出來一塊糖,放進嘴裏嚼著。
薑江收回視線,看著路燈的光影忽長忽短,時明時暗。
“寒假什麽打算,回寧市嗎?”她漫不經心地拋出個問題,就像在問對方吃過晚飯沒。
“應該吧,回去過年。”
也好,省的一天到晚在自己麵前晃悠,亂自己心神。
繞過最後一個花壇,就能看見他們那棟的單元樓大門。
薑江頓在半路,盯著四樓窗戶。
“怎麽了?”林沐風腳步本就比她大,這會兒快薑江一步半的距離,兩個人就在寒風中杵著。
雖然是十幾年前的建築,但這棟樓的設計有些偏新式小區。
薑江去林沐風家裏看過,林沐風不知為什麽沒住主臥,反而選了和她一樣的次臥,這兩間房子有個小陽台,從外麵看,防盜窗之間的距離隻有一個手臂的距離。
剛好夠搭個花架,六月之前,自己的花也許能爬到他的窗戶上。
“沒什麽,走吧。”
薑江越過林沐風,先掏鑰匙開了樓道的鐵柵欄門。
“啪嗒。”鎖芯隨著鑰匙轉動打開,她剛要去抓門把手,背後伸過來一雙手,先給她拉了開來。
“鐵門,有點冷。”
隨著門被打開,一樓的感應燈也亮了起來,不過樓道感應燈的壽命也快到極限了,堪堪照亮幾格樓梯。
薑江往上麵走了幾步,投下的陰影就能完全蓋住林沐風。
她隻覺得心裏癢癢的,隔著衣服撓了撓,窸窸窣窣的響動完全不能撫平那份悸動。
唉,搞什麽啊……
……
放寒假前,是高三上最後一次聯考,隻考語文和數學,一天結束。
頭一回重點班的同學沒把注意力放在答案上邊,直接把寒假作業摞成一疊,胡亂往書包裏塞,丟在自己考場門外。
鈴聲打響,人人都恨不得自己第一個衝出校門口,享受寒假第一秒。
“薑薑,我家小區樓下開了個劇本殺,過幾天約,叫上林沐風一起。”
夏桐背著她花裏胡哨的書包,早就在兩個學校接壤的那條路上等著了。
薑江捂著嘴打了個哈欠,寒風從指尖滲入,灌進喉嚨裏。
她聲音發澀,“他寒假回寧城,估計來不了。”
“怎麽不叫我?”蘇曉琪更在薑江後麵,自然聽見他們在說什麽了。
“怎麽會這樣!我特地為了歡迎他找了個重恐本呢!”
夏桐瞪圓雙眼,要是林沐風能在,指不定要被她的眼神戳穿脊梁骨。
“你那群狐朋狗友,隨便拉幾個都能湊好幾桌了,隨便叫幾個,不用太考慮我這個社恐。”
“還有我,到時候還可以問問周若愚。”
“也行,不來是他的損失。”
夏桐不懷好意地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薑江一番,嘴裏嘖嘖出聲。
“重恐本,燈光昏暗下,指不定還可以給你倆湊成一對呢。”
夏桐沒能經常和薑江他們一塊,自然不如蘇曉琪看到的多。
幾個人並排行在路上,夏桐和蘇曉琪一左一右,挽著薑江走。
“都不用湊,依我看,一畢業,這倆就能火速黏在一起。”
“什麽!這倆在學校又背著我偷偷發生點什麽了?”
“說來話長……”
“挑重點說!”
兩個人隔著薑江聊得起勁,就像磁石的兩端,要不是頭湊在一起很難走路,估計這會兒都能變成連體嬰。
薑江無語,都這樣了她還有什麽走在中間的必要,關鍵是這倆還就樂意一人挽著一邊,拖著薑江走。
“當著當事人的麵那麽大聲聊我的八卦,你們倆真的絕了。”
夏桐嘿嘿一笑,用手揮了揮,趕小狗似的。
“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就是就是。”
薑江抬頭望天,道路兩旁的香樟樹依舊翠綠,她掠過一棵又一棵香樟,圍巾隨著她的動作從下巴上滑落,露出一小截皮膚雪白的脖頸。
“沒意思,當著我的麵聊還不如直接來問我。”
她癟了癟嘴,冬天的風較為幹燥,光是吹了那麽一會兒,嘴上就起了層死皮。
“從當事人嘴裏講出來的那還叫八卦麽,咱們嗑學家,當然是從細節中找痕跡。”
“就是,不過聽一下你的話也沒事,反正我們夠瘋,黑的也能給你嗑成白的。”
夏桐和蘇曉琪對視一眼,兩人嚴重盡是相見恨晚的濃烈情緒。
“嘁——”
薑江看著兩隻挽著自己的手,輕歎了口氣。
“省得麻煩你們扒了,我就是有點喜歡他。”
“你看,我就說吧,死鴨子嘴硬。”
“青春期的小孩,就喜歡說反話唄。”
蘇曉琪和夏桐兩個人閉著眼搖頭晃腦,好一陣才反應過來。
“什麽玩意兒?!”
兩人驚叫出聲,好在邊上的學生已經見怪不怪,似乎女生圍在一起的日常就是這般一驚一乍的。
薑江垂著眼盯著自己的鞋尖,順著地鑽的線走著格子,但地磚的大小很是尷尬,走一格太局促,走兩格跨度又太大。
怎麽走都顯得手足無措,就像她的心一樣,忐忑不安。
“我說你們別撿垃圾吃了,我來帶頭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