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還沒嚐夠，薑江這批高三手忙腳亂地開學了，高考的日子就定在那，隻有時間滾滾向前，推搡著疲憊卻鬥誌昂揚的學生不斷往前走。
高考倒數日曆撕到了最後一張三位數，百日誓師大會在操場轟轟烈烈地召開。
高一高二學生來得早，在足球場地分兩隊，南邊站著高一，北邊站高二，高三同學稀稀拉拉拖著步子塞到中間，陣仗十分盛大。
“高一高二聽令！向左向右轉！”
葛捕快一隻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拿著話筒，硬撐出一副軍訓教官的凶狠模樣，扯著嗓子發號施令。
估計提前沒排練過，兩邊的學生也摸不準這個口令是什麽回事，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們一中學生理解能力不會那麽差吧，都朝高三轉！”
葛捕快初次當教官的體驗十分不友好，把演講稿卷成一團，在空中胡亂指揮著。
“別吧，太尷尬了……”
蘇曉琪拉著一副吃了屎似的的表情，不願意麵對邊上整個高一學生好奇的目光。
薑江也覺得尷尬，盯著自己的鞋尖看，偶爾用腳踢著足球場地的彈性黑色橡膠顆粒玩，沒一會兒鞋子裏就進了一堆小顆粒。
邊上是選科純文的創新班，女生占了多數，薑江偶爾能聽見她們閑談的聲音，轉過來之前聊的是近期上了熱搜的愛豆，轉過來之後聊的是薑江他們班站在最後的那個男生。
“靠，他這張臉，直接在我審美點上蹦迪啊！不管看幾次都心動，出道吧，我等著收他小卡。”
“得了吧，人家這實力哪還需要出道，老天真的不公平，臉生的好看就算了，實力也牛的一批。”
“要說一般帥哥我還可以做夢去談個戀愛，就林沐風這樣的，我都想象不出他談戀愛的樣子，隻可遠觀，不可褻玩。”
……
薑江停了腳上的動作，縮著身子，往後看了眼，見林沐風雙手插著褲兜，閉著眼，好像身邊一切事物都與他無關，他安然自在，光碎在他的頭頂，翹起的發絲染上金黃，似桀驁不馴的鷹。
隻可遠觀嗎……
……
“來，除了高三，全體都有！我念一句，你們跟一句！”葛捕快滿意地眯了眯眼睛，無框金屬眼鏡反射著光，強風拂過，給葛捕快本就稀缺的頭發更是凹了個偏分發型。
底下有人在哧哧發笑。
“乘風破浪展雄才，折桂蟾宮當有時！”
整個操場的音箱都開啟，葛捕快喊得動情，對麵宿舍樓驚起飛鳥。
尷尬的站姿也影響高一高二學生發揮，他們念一半，笑一半，一句話被喊得氣勢全無。
葛捕快不滿，“沒吃早飯嗎你們，念成這個樣子，念不好全留下等念好了再回去。”
早春暖陽沒有什麽溫度，風依舊刺骨，薑江把手往袖子裏塞，勉強暖了手心。
邊上的學弟學妹們重整旗鼓，紅色橫幅掛在主席台上，隨風揚起，似遠航孤船的船帆。
高考，不過是千軍萬馬過獨橋。
“乘風破浪展雄才！折桂蟾宮當有時！”
圍牆外車過笛鳴，風呼嘯著掠過樹梢，遠山驚鳥一聲啼叫，雲開日明。
人群中誰鼓響了第一陣掌聲，如潮水般的掌聲久久未停歇。
……
“葛捕快真牛，給我中二之魂都燃起來了。”
周若愚搭著一群男生的肩，一回教室就開始嚷嚷，還作勢抹了一把額頭，在空中甩了甩手，“大冷天的，給我熱出一身汗，太熱血了。”
薑江回到自己位置坐下，上午還有幾道題沒解出來，她無暇顧及其他，咬著筆蓋重新撿回思路。
林沐風跟在隊伍最後麵進來，還在門口呢就見小姑娘埋著頭，高馬尾垂在臉頰一側，今天的皮筋兒依舊是她最喜歡的薑餅人。
“姐，我知道高考壓力大，但你也不用那麽分秒必爭啊，歇會兒，學累了我會心疼的。”
蘇曉琪捏著薑江的肩頸，低著頭趴在薑江背上念叨。
薑江像安慰失寵的狗狗一樣摸了摸蘇曉琪的頭發，抬眼看到剛從門口走進來的林沐風。
經過寒假幾天的相處，兩個人的關係越發親密，但關係越好，薑江越不敢直視林沐風，她隻匆匆看了一眼，又埋頭陷入題海。
……
高三最後一個學期，單調而又不平凡，日曆撕了一頁又一頁，爬山虎重新附上山壁，綠意盎然，風裏帶著青草香，春意濃鬱，晚春悄然而過。
高考，還有最後十天。
連著緊繃了一整個學期，到最後反而是習慣了，晚自習結束鈴響，她搓了把連，喊停了衝到日曆下打算撕日曆紙的周若愚。
“今天讓我撕吧！給我也體驗一把！”初夏的夜晚雖然溫度還沒上來，但一直握著筆，手心也出了一層薄汗，薑江那紙巾擦幹淨手，跑到講台邊上。
“撕得到麽你，我幫你撕，日曆紙你拿走行吧。”
薑江不肯，硬是站在講台上，踮著腳去夠高處的日曆本。
周若愚在邊上仰著頭，一臉好笑。
“別管。”薑江縮回手，比對了一下她和日曆之間的距離，稍稍屈膝，“我飛過去，一把抓住那張紙，給它扯下來，怎麽樣？”
“不怎麽樣，你把整本日曆都扯下來我看老徐怎麽……哎你小心！”
周若愚話還沒說完，薑江已經起跳，但沒控製好力度，還是和日曆擦肩而過，她落地時的姿勢也別扭，一頭朝前麵栽。
講台和門就一米距離，薑江直挺挺地朝門把手摔去，薑江嚇得緊閉著雙眼，眼看下一秒就要撞上，後麵一隻手拽著她的胳膊，把人撈了回來。
沒有撞上冰冷堅硬的門把手，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堅硬熱烈的胸膛，鼻腔裏滿是清冽的雪鬆香，她睫毛顫了顫，已經知道是誰了。
確定薑江站好了，林沐風才把人從自己懷裏帶出來，順便把另一隻手上拿著的凳子放在地上擺好。
“學傻了是吧，不會動點腦筋嗎？高考前把腦子給嗑了等著複讀吧你。”
話糙理不糙，薑江自知理虧，埋著頭不敢看林沐風。
“椅子，你站上麵去撕，我幫你扶著。”聲音不鹹不淡，在縱容她。
薑江愣了一瞬，踩著椅子撕到那正紅的數字“10”時還沒回”過神。
“你明明能撕到的，為什麽讓我自己撕？”依舊是兩個人結伴回家，薑江扯著書包帶子，手裏的日曆殘頁在風中獵獵作響。
林沐風從口袋裏摸出一根棒棒糖，拆了包裝往嘴裏送，聽了這話，又把棒棒糖拿出，捏在手上，看著薑江，一臉莫名。
“不是你要自己撕的？”
剛被含過的糖裹了一層津液，印著路燈的形狀，像一顆通透的玻璃球。
薑江搖了搖頭，“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唉，我也解釋不清楚。”
“隻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會尊重你。”林沐風漫不經心地含著糖果，腮邊鼓出來一小塊，他說完這話，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其他人也一樣。”
他有些心虛的瞥了一眼薑江，怕她發現自己那點悸動，又怕她完全沒有感覺。
小姑娘低著頭，踩著地上的格子玩，依舊是不合理的規格，兩格一步跨度太大，一格一步跨度又太小，像不合時宜的愛慕。
他從小到大有過不少追求！者，明目張膽有之，悄悄愛慕者亦有之，但當時自己對這些情情愛愛完全不感興趣，總覺得不好好學習滿腦子裝著另一個人的行為很是幼稚。
如此，自然是對少女那點心思全然不知。
農曆正到十六，圓月懸在半空，清冷的月光鋪了一地，周圍雲層散開，明朗開闊的天空點綴著幾顆星，地上一片斑駁碎影，兩個人的影子在路燈的光下忽長忽短。
“Toward the moon, even if not reach, you will fall into the hands of the stars.”林沐風低沉的嗓音如似水的月華，緩緩淌出。
薑江偏過頭看他。
“向月亮出發，即使不能到達，也要站在群星之中。”
林沐風也轉過頭，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薑江能在他眼中看見一個小小的自己。
從樹梢落下的風也溫柔，輕輕吹亂了薑江的頭發，紅透了的香樟樹葉緩緩飄落，薑江覺得眼睛有些幹澀，眨了眨眼睛，無果，她率先收回視線，低頭揉著眼。
小姑娘悶悶的聲音傳來，“英語本來就不好了，高考之前還要打擊我一下嗎？”
林沐風輕笑，抬手胡**了一把薑江的腦袋。
“你是不是對浪漫過敏啊，無語死了，好不容易想起一句我會背且應景的句子。”
薑江噗嗤一聲笑了開來，“還裝文藝呢。”
林沐風兩隻手環在腦後抱住，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總之呢，高考加油，祝你，旗開得勝。”
薑江點了點頭，把剛剛那句話又默念了幾遍，牢牢地記在了腦海裏。
向月亮出發，可是你就是我所追求的月亮啊。
作者有話要說：
“向月亮出發，即使不能到達，也要站在群星之中。”——泰戈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