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江,你到這邊來,采集一下碎屑沉積樣品,然後我們上午就到這裏結束。”有人在溪流對麵的山坡上招呼薑江。

女孩將地質專用放大鏡從麵前剛清理幹淨的岩塊上挪開,塞進自己的多功能腰包裏。

“行。”

薑江穿著一身淺灰的衝鋒衣,袖口紮緊,腦袋後用抓夾將有些礙事的長發一把抓了上去。山間疾風獵獵,掀起女孩的幾縷碎發,磨得皮膚一陣泛癢。

她用手肘擦過發癢的皮膚,手裏拿著地質錘,找準發力點,縱身一躍,跨過溪流,揚起一層沙土。一套動作沒有任何猶豫,成熟老練,似乎她對山野已經萬分熟悉。

大學畢業之後薑江作為優秀畢業生直接被寧市地質研究團隊挖走,轉眼也到了第三個年頭。

褪去了作為學生的青澀,常年混跡於山野,薑江的美似乎劍走偏鋒,她疏於保養,可天然的底子擺在那,反而多添了一分野性的美,莫名使人久久失神。

“讓我來吧,采集樣品比較簡單,也好讓我鍛煉鍛煉。”邊上一個戴著圓框眼鏡的男生湊上來,摸著自己的後腦勺,笑得有些憨厚。

薑江甚至沒分半點眼神看他,從腰包裏拿出工具開始清理表層泥沙汙垢。

“做好自己的事。”

那男生一愣,麵子上有些掛不住,裝作毫不在意地往山坡下走,腳上卻踹開了一整塊碎石。

石塊一骨碌往下滾,最終盡數掉入溪流中,陣陣水花崩裂,石塊入水聲混雜在水流聲中,消失不見。

“有什麽好拽的,真當我稀罕……”

薑江絲毫不在意背後鬧出什麽動靜,手下動作迅速,給切割下來的岩石塊樣本用紙包好,放進特製的鐵盒中,給邊角塞上紙團,最後蓋好鐵盒蓋,記好編號,所有動作一氣嗬成。

“行了!大家集合一下,我們回營地休整,下午繼續!”

考察隊隊長率先越過溪流回到平地發號施令,隊員們整理好各自的裝備,陸陸續續從山坡上退下來。

清點完人數,一隊人拖著疲憊的步伐往營地趕,叢林裏草木旺盛,一條被人為劈砍開辟出來的路尤為顯眼,營地搭建在較為寬敞平坦的地方,缺點是離考察點較遠,步行要走上大半個小時。

“薑江,我好像有幾個樣本落在那了,能陪我回去拿一下麽?”

戴著眼鏡的男生掉在隊伍的最後麵,臉上有些驚慌失措,“如果我一個人回去,隊長一定會責罵我的,但是你就不一樣了,這路實在是太遠了,我對野外沒有你熟悉,萬一迷路了就難辦了。”

薑江白了他一眼,並不打算幫忙,“你自己落下的東西,還怕被罵麽。”

眼鏡男眼底掠過一絲狠戾,他捏緊了雙拳,可下一秒,又換上了一副人畜無害的假麵。

他依舊不屈不撓,“我隻能拜托你了,就這一件事,保證以後都不來麻煩你……”

薑江實在是被他念得煩,無奈之下帶著自己的裝備跟著眼鏡男往回摸索。

山區昨晚下了雨,好在路上有腐葉覆蓋,不至於難行,可弊端也很明顯,腐葉本就滑,遇到上坡路段,就顯得有些棘手。

“你說你也是的,那麽好看一張臉,怎麽天天繃著呢,不如多笑笑,那才好看。”眼鏡男一路絮絮叨叨,就連臨城最話癆的大媽都沒他一半能嘮。

薑江跟在他身後,花了好大的力氣才阻止自己想把人給踹下山的衝動,“荒郊野外的,笑給誰看?笑得好看辟邪麽?”

林間風過,樹梢窸窣作響,有鳥在樹叢中穿梭,拖著長尾立在枝頭,警惕地轉著腦袋,喉裏嘰嘰咕咕,唱著不太悅耳的鳥鳴。

明明太陽懸在正空,可林子裏卻蔓延著寂靜,隻有眼鏡男嘰裏呱啦說著無厘頭的話。

薑江有些心慌,她左右觀察了一番,耳朵捕捉到一絲不尋常的聲響。

“你別說話了。”薑江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錯覺,出聲提醒眼鏡男。

可眼鏡男似乎覺得薑江是在嫌棄自己,反而說話聲又大了幾分,驚起一群飛鳥。

薑江瞳孔瞬間縮小,她一把拽住前麵的眼鏡男,扶著就近一棵樹木,往另一個方向跑。

眼鏡男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他隻意識到自己一個大男人居然被一個黃毛丫頭拽著走,尊嚴受到了打擊,他開始一個勁撲騰,想要掙開薑江的手。

“突然幹什……”

薑江徹底生了氣,停下腳步反手給人一個耳光,但她沒有多做停留,打完之後立馬又拽著人一起跑。路上枯葉濕滑,就算穿著防滑的登山專用鞋,帶著一個人一起跑對薑江來說還是有些吃力。

“傻.逼嗎你?腳還健在你就跟上,情況不太好,前麵有樹枝斷裂岩石崩裂的聲音,你最好祈禱不是山體滑坡。”

薑江放開眼鏡男,自己埋頭往營地的方向趕。

但終究是晚了一步,前路的樹木拔地而起,轟然倒塌,還沾著新鮮泥土的根部揚起,岩石崩裂,整座山都在搖晃。

樹葉連片落下,在空中飛揚,黃土滿天,空中充斥著飛塵,陰沉的天也染上了一層暗黃。

薑江運氣好,沒有站在滑坡體上,不過地形徹底變了樣,她被困在一處岩洞裏,周圍的標記都被破壞,地質羅盤也不在她手中,這下是徹底迷了路。

她翻遍了腰包,找到自己的手機,電量也即將告罄,頂部通知欄的信號成了灰色的E。

她歎了口氣,原本也沒抱什麽希望,她靠著岩壁坐下,檢查自己的傷勢。

腳踝在奔跑途中扭傷,還有幾處樹枝刮傷,最嚴重的是小腿上被鋒利岩石劃了一道大口子,血跡斑斑,暫時還看不清傷得有多深。

她從腰包中找到消毒酒精和一卷紗布,她捏著東西,有些猶豫。

洞外一片寂靜,似乎沒有任何希望,她咬了咬牙,將酒精澆在自己的傷口上,刺痛瞬間迸發,連周圍的肌肉都開始抽搐,薑江緊皺著眉頭,淚滴一刹那便砸了下來。

等緩過了那陣鑽心的疼,她對傷口處還沾著的沙土視而不見,拿起紗布隨意包紮了起來。

山裏溫度低,她包紮完傷口,將褲腳放了下來,光看外表,一副完好的樣子。

她顫著手拿起自己的手機,一時沒拿穩,摁了好幾次開機鍵,屏幕亮起SOS緊急求助界麵,她一愣,幹脆讓手機保持緊急求助狀態,運氣好也許自己就被發現了。

累了一上午,薑江的精力徹底耗盡,她靠在岩壁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夢中蒙著一片白霧,有個身影在不遠處站著,鬆鬆垮垮沒個正形,他衝自己勾著手,懸鈴木葉不知從何而來,一陣風卷過,那人的身影隨著懸鈴木的葉子一齊飛散,消失不見。

薑江乍然驚醒,雙目茫然。

洞裏意外暖和,石壁還反射著橙黃的暖光,她回過神,注意到離自己不遠處加著一叢柴火,柴火變上坐著個人,那人拿著一根樹枝,不斷撥弄著火苗。

薑江的神經瞬間繃緊,她急忙起身,右腳卻傳來鑽心的疼痛,她再次癱倒在地上,眼裏蓄滿了因疼痛而溢出的生理性淚水。

那人放下了手中的樹枝,朝自己奔過來,動作似乎有些慌張。

“腳傷到了?”

淚腺瞬間奔潰,剛剛還能勉強憋住的淚水這會兒全數湧了出來,砸在薑江的手背上,看上去好不可憐。

那人顯然是慌了,雙手拉開薑江的褲管,露出裏麵早就滲血的紗布,有些血跡已經幹涸,暗紅與粉白相間,觸目驚心。

他的動作不算輕柔,不小心碰到了傷口,疼得薑江一激靈,把自己的腿收了回來,縮到一半,自己的膝蓋被來人定住,他轉身去拿了自己的急救箱,從裏麵拿出剪刀,避開薑江的皮膚,將粘住傷口的紗布從中間剪開。

“有些疼,你要忍一下。”聲音是無比輕柔,像是在哼著哄孩童睡覺的搖籃曲。

薑江就呆呆地盯著他的腦袋,上麵的發旋她很是熟悉,塵封的記憶被打開,那條潮濕炎熱的樓道大門再次呈現在她眼前,樓道上站著那個恣意的少年,一頭叛逆的銀發,卻比任何光芒都耀眼。

紗布被揭下,傷口已經紅腫,那人取出醫用生理鹽水,用棉球蘸濕,動作輕柔自習,給薑江的傷口都清理幹淨。

“別咬自己的嘴巴,你很勇敢,要不要吃糖?”

他明明埋頭處理著傷口,卻發現薑江的隱忍,他從口袋裏摸出陳皮糖遞給薑江,依舊是那個熟悉的包裝,好像一切都沒有變過。

“你來幹什麽?林沐風。”薑江沒有接過糖果,隻是死死盯著那人的手,梗著腦袋,如同一個鬧脾氣的小孩。

林沐風聞言,沒有任何反應,他手中動作不停,紗布一圈一圈纏好,末了打好一個結,依舊完成得很漂亮,他又從急救箱中拿出雲南白藥,噴在薑江的腳踝上,溫柔的大掌覆在上麵,一圈一圈揉開,隨著他的動作,腳踝處逐漸升溫,疼痛慢慢緩解。

“明明是你的求助信息先發到我的手機上的。”

林沐風搖著手中的手機,界麵上是自己發出去的求助信息,他明明表情沒有變化,卻無端讓人看出了一絲委屈,似乎薑江才是那個無情的負心漢。

薑江冷著臉,移開了視線。

“謝謝你。”聲音不鹹不淡,像是沒有情緒的機械音。

五六年不見,他們兩個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遠處柴火炸開,火星子碎了一地,瑩瑩點點,最後在地上逐漸暗淡,熄滅。

作者有話要說:

首先,東西是我編的,沒有嚴格學過地質學,劇情需要,大家就圖一樂,不過如果有錯誤,歡迎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