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工作日的鈴聲先一步把薑江鬧醒,她從被窩裏探出一隻手,隨意摁了音量鍵,鈴聲停息,隻留窗外疾車駛過,引擎音隆隆。

薑江蒙著頭還想再睡個回籠覺,卻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掀開被子猛地坐了起來。

這是自己家?

她左右環視了一遍,看到熟悉的擺設,非但沒鬆下一口氣,反而被那口氣牢牢吊住,末了發出一聲驚呼。

她拿起手機,撥通了夏桐的電話。

“夏夏,昨晚我怎麽回的家啊?”薑江揉搓著剛睡醒還沒睜太開的雙眼,繞著臥室檢查了一遍。

整個臥室一反往常亂糟糟的模樣,地上丟著的雜物被分門別類一件件擺好,地板也被重新拖了一遍,沙發上丟著的衣服也全都在衣櫃裏,甚至連髒衣簍裏的衣服都不見了蹤影,她拉開陽台門,果不其然,所有髒衣服都被洗好晾在曬衣架上。

夏桐顯然是被薑江一個電話打醒的,她睡得迷迷糊糊,說話也不經過大腦。

“啊?可能是昨晚的小帥哥幫忙吧,你還別說,長得不賴,你倆怎麽樣?”

薑江聽著揚聲器裏一聲長長的哈欠,斷片的記憶逐漸回籠。

好像是有這麽一號人,但她當時隻是覺得這男孩和年輕時候的林沐風挺像,也沒想和人進一步發展呀。

她衝回自己的床邊,小心翼翼撩起被子,眯著眼往裏麵瞧了一眼。

還好還好,沒有什麽可疑的痕跡。

“應該是沒發生什麽,不過你說現在的小孩也真是的,簡直田螺姑娘在世,走之前給我家都收拾幹淨了。”

“嗯嗯嗯……”

夏桐早就支撐不住了,沾著枕頭,把薑江的話當成催眠曲,又睡了回去。

薑江見電話那頭沒有反應,心下了然,歎了口氣,先掛了電話。

她給自己收拾了一通,打開臥室門往外走。

果不其然,田螺姑娘要幹就幹了個徹底,客廳也被整理得幹幹淨淨,陽台窗簾兩邊被拉開,清晨的太陽沒有任何吝惜,全然傾灑在瓷磚地板上,兩邊的窗戶都被打開,內層白紗簾迎風飛揚。

甚至陽台邊的小圓桌上還放著一盆綠植。

薑江有些木然地望向掛在客廳中央的掛鍾,這才早上七點多……

她能確定自己沒有昏睡一天一夜,隻是在那麽短的時間之內能完成那麽多事,那男孩還真挺有本事。

手機振動,她拿起一看,是熟悉的橙色軟件消息。

說來好笑,六年時光什麽都能改變了,可躺在橙色軟件裏的長頸鹿客服卻一直存在,甚至在她最消極墮落的那段時間,這小小的一方聊天框,竟也能成為她世界裏一抹微弱的光芒。

唯一讓薑江覺得可惜的是,他們明明聊得那麽好,可長頸鹿客服似乎從來都將尺寸捏得恰到好處,別說線下見麵,甚至兩個人還沒有互相加上微信。

三點起:【早上好,希望今天的你依舊活力滿滿。】

薑江看著屏幕上這行字,躺在剛收拾幹淨的沙發上,心中無限歡暢。

不可回收:【早,昨晚遇到了田螺男孩,把我家收拾得幹幹淨淨的,今日份好心情從田螺男孩開始。】

對麵靜默了幾秒。

三點起:【田螺男孩?】

……

林沐風提著早飯,站在薑江家門口,看了薑江的解釋,額上的青筋突突跳著,很是無語。

敢情自己累死累活收拾了一晚上,到頭來還被那個喝醉酒的傻丫頭記到其他男人的賬上。

油紙袋裏的梅幹菜扣肉大餅還在冒著熱氣,包裝上印著四個書法大字,“齊河大餅”,寧市的網紅小攤,林沐風特地跑了半個城市給薑江帶回來的。

他捏著大餅,站直了身子,兩指屈起,在門上輕扣兩聲。

“誰呀,稍等,馬上來。”

薑江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從沙發上挖出來,腳上連拖鞋都沒穿,就往外跑。

大概是舒服太久了,她完全忘記了開門前要從貓眼確認安全才開門,她早上隨意紮了個丸子頭,臉上還掛著笑,一身海綿寶寶的睡衣,就這樣看上去,沒人會覺得她已經畢業好一會兒了,總覺得還是個俏皮的小女孩。

門被拉開,林沐風高大的身影就落到薑江的身上,樓道的窗戶大開,和薑江屋裏的小窗剛好匯成一股強勁的穿堂風,吹亂了薑江的額發。

她一個愣神,作勢就要把門甩上,可終究慢了一步,林沐風的腳已經邁了進來。

他上下打量了薑江一眼,目光落在薑江光著的腳丫上,和當初一模一樣,白皙的皮膚下隱隱透著青紫的血管,腳底漸變著粉紅,連指甲蓋都是粉粉嫩嫩的,很是可愛。

“誰來都給開門是吧,光腳走路,看這天氣凍不死你。”

沒一句好話,薑江翻了個白眼,朝他頂著門的膝蓋上踹了一腳,試圖把門合上,可不管她怎麽用力,林沐風卻不動如山。

薑江就不是愛較真的性子,眼看拗不過林沐風,幹脆直接擺爛,她手一鬆,頭也不回往臥室裏走。

“真行,當你是我爹呢一見麵就說教。”

“嘭——”臥室門被她摔得震天響。

薑江幹坐在飄窗上發呆,手機屏幕裏還顯示著自己和長頸鹿客服聊天的窗口。

不可回收:【鬧烏龍了,根本不是田螺姑娘,來的是閻羅王……】

三點起:【別說那麽恐怖,我們都站在陽光下。】

薑江沒了聊天的興致,把頭埋在膝蓋裏,深深歎了口氣。

……

她就這樣在臥室裏當了大半天的縮頭烏龜,昨晚斷片的記憶也慢慢收攏回到她的腦子裏。

尬死了……

好在她的消沉也隻是一時,很快就重新振作了起來,雖說不知道林沐風到底想做什麽,但自己也不能一直躲下去,簡直此地無銀三百兩。

薑江站在臥室門口,來回做了三個深呼吸,這才把手放到門把上,她一咬牙,門被拉了開來。

一陣食物的鮮香在整個屋子漫開,她抽了抽鼻子,往廚房的方向望去。

她不經常在家燒飯,就算要開火,也隻是煮個泡麵,偶爾性質來了做個西點,因此家裏的廚房做了開放式。

此刻林沐風穿著一件寬鬆的衛衣,係著她喜歡的小狗圍裙,一手拿著鍋鏟,另一手捏鍋柄,鍋中的各種食材混合在一起,組合成讓人垂涎三尺的誘人香味。

林沐風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隻是頭偏了偏,目光還鎖在鍋裏,一絲不苟盯著火候。

“終於肯出來了,世間恰地正好,鍋裏最後一道糖醋藕片,洗洗手,吃飯。”

薑江就呆愣地站在餐廳,看著一桌子她愛吃的菜,一時間有些恍惚。

如果當初兩個人沒有分開……

她收斂了眼底洶湧的情緒,埋頭洗了手,拿了自己的餐具,往餐廳主位一坐,根本沒有打算管林沐風的意思,自顧自吃了起來。

最後一道菜也上了桌,林沐風濕著一雙手,正要去拿桌上的紙巾,卻被薑江截了先。

“我的,沒讓你拿。”

林沐風訕訕收手,在方桌的一側坐下。

“家裏就我一個人,東西都隻有一份,碗筷也是,沒有備用的。”

言外之意是,行了,沒什麽事就走吧,我家不歡迎你。

林沐風就幹坐在椅子上看薑江狼吞虎咽,忍了好久,也沒忍住嘴角咧開的弧度。

這樣子的薑江很是新鮮,像是隻全身都長著刺的小刺蝟,就連稍微碰上一碰都不行。

備用餐具不是沒有,隻是薑江不想給,林沐風也任著她。

……

桌邊坐著另外一個人,完全沒有影響薑江品嚐美味,盡管這一桌的菜都是林沐風一個人燒的,她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等他吃飽喝足,再一次無視了林沐風,把桌子上的餐具收拾了,亂七八糟地塞進洗完櫃裏,該怎麽生活依舊怎麽生活,就把林沐風當場一個大型擺件,總之別和自己過不去。

林沐風就支著腦袋,看著薑江忙裏忙外的,看似每件事都做的很有條理,卻依舊把廚房搞得一團糟,他實在看不下去,起身往廚房走。

“這裏放盤子,大碗就倒扣放下麵,筷子勺子都可以放下麵。”

薑江蹲在地上研究洗碗櫃的擺放方式,林沐風離她就一拳的距離,但凡薑江稍微挺直了腰,兩人都能直接撞上。

她全身都僵了,看著亂七八糟的洗碗機,她氣不打一處來,幹脆就著這個姿勢,抱著膝蓋一步一步往外挪。

她是一點都不想碰到林沐風。

林沐風微微彎腰,勾住了薑江的睡衣衣領,一把把人提溜起來,往廚房外一推,一根手指點了點客廳上的懶人沙發。

“在沙發那好好坐著,等我收拾好這裏,我有話和你說。”

說完他就蹲下開始重新擺放被薑江放亂的餐具,而後似乎想起什麽似的,又補上了一句。

“別躲臥室裏去了,當然如果你不介意重新換一扇門的話。”

薑江步子頓住,眼裏帶著絲不可思議。

有沒有人告訴她這六年林沐風到底經曆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