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江確實很想硬氣幾回,但她最後還是抱著自己的花朵抱枕縮在沙發上,一臉豁出去的樣子,視死如歸。

隨便吧。

林沐風擺好碗筷,自動洗碗機開始工作,他在洗手台上淨了手,拿餐巾紙仔仔細細擦了一遍,這才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他盯著小姑娘手上不自覺地扯著抱枕的花瓣玩,目光四處遊**,就是不看自己。

“當年我處理好家裏的事,就被直接送到國外進修……”林沐風捏著自己的大拇指,薄唇輕啟,六年的光陰在他沉啞的嗓音中娓娓道來。

薑江掏了掏耳朵,不甚在意,她幹脆把目光放到陽台外,對麵的樓房有人在曬衣服,鮮紅的褲衩隨風飄**。

她隻看了一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林沐風知道薑江壓根沒在聽自己講話,再加上這空窗的六年實在乏善可陳,他幹脆也跟著薑江的目光,往外麵看。

兩個人坐的位置不一樣,視野自然也不同,薑江眼中飄揚的紅褲衩並沒有出現在林沐風的視線框裏。

“我很想你。”

林沐風偏過頭,視線緊緊鎖住薑江,細細將她的輪廓描摹了一遍又一遍。

薑江有些詫異,她愣怔地轉過頭,和林沐風對視上了一眼,她擰著眉,歪著腦袋。

“可是關我什麽事?”

她從沙發上站起,拍了拍褲管上不存在的灰塵,陽光自她背後照射進來,幾縷發絲被染成了金黃,她就著這個姿勢,居高臨下,目光與林沐風的視線在空中碰撞。

“我沒心思關心你那六年是怎麽過的,也根本不在意,明明我們可以把事情攤開來說清楚,你偏偏選了最糟糕的方法。”

她頓了頓,似乎看到林沐風眼中的掙紮之色,反而內心平靜了下來,“林沐風,你是真覺得我薑江等不起你這幾年嗎?你真的很自私。”

她把抱枕摔在沙發上,一股腦把話都說清楚了,這才轉身走回臥室,門把手拉開,她站在明暗交接處,最後丟出一句話。

“你請回吧,以後有沒有事都別來打擾我了。”

臥室門關上,瓷磚地板上,正午的光線在慢慢褪去,林沐風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陽台上徹底照不進光,這才起身往門。外走去。

……

薑江的假期就這麽幾天,等小腿上的疤痕徹底結痂了,她主動收拾了家當往研究所搬。

所長是個禿了一半頂的小老頭,日常就是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邊整點小茶喝喝,研究團隊有大問題才會送到他的辦公桌上請求指示。

雖然看上去很不正經,但確實是一位十分敬業的地質研究人員,專業能力不容小覷,聽聞年輕的時候沒少往無人區闖,帶出來的學生在業內也很有名氣。

不過他本人對這些不甚在意,在祖國大好山河奔走了大半輩子,他現在隻想趕緊退休。

老所長躺在院子的樟樹下看最近的新聞,老花鏡的視線邊框裏,薑江抱著自己的東西來來回回往研究所的宿舍樓搬,忙得緊,他放下平板,衝薑江招了招手。

“別搬了,你轉得我頭暈,坐這兒咱們聊會兒天。”

薑江手上還抱著一紙板箱的小玩意兒,聽了老所長的話,這走也不是,抱著過去也不太合適。

“隨便放,都來這三年了,在我這還這麽拘謹呐。”老所長樂嗬嗬的,光看這一身的穿著,不知道的以為是小區樓下圍坐在一起下象棋的閑散老頭兒。

薑江應了一聲,把紙箱往花壇上一擱,撣了撣花壇邊上的灰塵,往上一坐,絲毫不嫌髒。

“薑江啊,你幾歲啦,我年紀大了,記不清這些了。”

薑江腦中回想起前幾天開會時候這老所長條件反射般的敏銳思維,這哪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這壓根就沒記吧……

不過她還是端著一副乖巧的樣子,“虛歲二十七了。”

老所長若有所思,摸著自己的下巴,意味深長地噢了一聲。

“二十七了呀,這該成家了,住寢室這不耽誤你談朋友嗎?”

薑江剛想說不,老所長根本沒給他出聲的機會。

“我們所裏都是糙老爺們,別在所裏委屈了自己,聽我一句勸,結婚千萬別找和自己一行的,吃苦。”

他撇了撇嘴,似乎回想起自己的大半輩子生活。薑江聽了這話,心下了然。

敢情老所長這是以為自己對研究所哪個糙老爺們有意思才賴著不走的啊……

薑江扯著一抹假笑,隻得給人捧著。

“您說的是,那您看我得找怎麽樣的?”

老所長一下就樂開了,顯然是找到了樂子,他拿出自己的手機,在聯係人列表翻找了一通,找到一個人,給薑江發了過去。

“諾,這是我外孫,讀法的,年紀應該比你小一點,但不礙事……”

薑江是徹底頭大了,這幾年她一直跟著團隊在外考察,留在所裏的時間不多,竟也沒看出來這老所長還有這愛好,簡直和自己老家隔壁那戶的王大媽有的一拚。

她連連擺手,拒絕的話就在齒間,馬上就要說出來,可老所長又提前她一步。

“試試看也不礙事,實在相處不來當朋友也行,總是一個人也太孤獨啦。”

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眼睫半垂著,終是答應了老所長。

……

當時是腦子一熱應下了,可真正到了要見麵的時候薑江還是犯了難,甚至想臨陣退縮,夏桐聽了這事,從她家一路笑到了薑江家。

“沒想到啊薑江,這屬實是人越過越淒慘,都已經到了要相親的地步了嗎?”

夏桐笑得直不起身來,她捂著肚子看著薑江在落地鏡前犯難。

“別笑了,過來幫我看看怎麽搭,所長的外孫,法學的,這會不會太正式了?”

夏桐上下打量了一眼,嘖了一聲,像個大爺似的抱著手臂在沙發上癱著了。

“你不說人家還是學生麽,你和一學生相親,搞得老年聯誼似的,那天和我去喝酒的那套呢,現在的小男生就好這口。”

不提還好,一提那個晚上,薑江就死不打一處來,直接把衣服丟在夏桐的腦袋上,“得了,能幫忙就幫,不能幫就麻利點從我家滾出去。”

夏桐憋著笑,被趕著去衣帽間翻了一通,最後提著幾個衣架出來。

“諾,試試,最近就流行下衣失蹤。”

薑江拿來看了一眼,淺咖色的毛衣,配了幾件保暖內搭,下麵就一條短裙,還有一條加絨的打底褲。

“你要不要看看外麵是什麽天氣啊……”

夏桐聳了聳肩,很是無所謂,“要風度不要溫度,你要是怕冷,再加一件同色係的大衣,不會出錯。”她抬手看了看腕表,“快換吧,已經四點半了,沒時間給你糾結了。”

薑江依舊持懷疑態度,半推半就下換好了一身,站在落地鏡前,惹得夏桐眼前一亮。

“我的眼光,除了在學校裏除草的時候錯把觀賞花當成草之外,那是根本不會出錯的。”

薑江的小腿修長筆直,大腿的肉感恰到好處,短裙拉高了視覺比例,光是這樣看著,還真有在校大學生的意思。

她捏著袖子,還是有些不自在,她瞥了一眼掛鍾,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不到二十分鍾,她不習慣讓別人久等,隻能穿著這身,隨便畫了個淡妝,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趕。

老所長的外孫姓齊,單名一個硯,還在學校讀大三,就被自己的外公趕出來相親,對此他很是不理解,卻也隻能乖乖聽話。

他支著兜,斜靠在飯店門口,並不對這次的相親對象抱有什麽樣的期待。

就他從小到大在研究所裏鬧騰的經驗來看,在外麵做科考的女生,日日風吹雨淋,不會精致到哪,以至於他看到薑江的時候,著實是被狠狠教育了一頓。

齊硯仔細確認了一番,這才確定眼前這個青春靚麗的女孩正是他那便宜外公給他介紹的相親對象,她頭上的貝雷帽顯得她整個臉蛋隻有巴掌那樣大,許是跑著趕來的,此刻她站在那,臉頰紅潤,小口喘著氣。

他突然站直了身子,扯了扯自己身上不著調的衛衣,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些隨意了,他摸了摸鼻子,眼睛四處飄著,不敢直視薑江。

“認識一下,我是齊硯。”

……

林沐風剛從公司回來,身上的襯衫馬甲還沒換,領帶被他鬆鬆垮垮地扯開,做完了剩餘的工作交接,又向寧市地質研究所發了封隨行醫生的簡曆,他捏著鼻梁,仰在人體工學椅上閉目小憩。

桌上的手機叮地一聲,徐濤發了條圖片信息進來。

【這不是薑江麽,我好幾年沒見了,你認認?】

林沐風點開他發來的圖片,雖然圖片像素高糊,可他隻看了一眼,就確定那的確是薑江。

【你在哪?】

徐濤回消息很快,【新街廣場,幹嘛,想你兄弟我了?】

林沐風沒摘眼鏡,直接撈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給徐濤發去留個點號。

【你關我屁事?老婆都要跟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