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飯兩個人都很愉快,隻是實在不來電,薑江對還在讀書的大學生根本沒有任何想法,就當陪弟弟出門吃頓飯;齊硯也是應付一下自己的外公,雖然他覺得與薑江相處非常舒服,但感情這事,更多偏向於玄學。

吃完飯,時間還早,餐廳臨江,兩個人臨時起意去江邊步道散步消食。

畢竟還是在校孩子,齊硯對沒親自見過的江山美景抱有濃厚的興趣,薑江光是拋出一個鴻雁山觀星,就給小孩哄得一愣一愣的。

“我去的時間剛好,空氣能見度高,肉眼能看見橫亙在空中的銀河,山風微涼,夏蟬嘶鳴,有種偌大天地就我一人的感覺……”

薑江穿著毛呢,顯得整個人都小了一圈,兩個人並肩走著,甚至看上去比齊硯還要小上幾歲。

深秋的江風帶著些不近人情的割冷,薑江把整個人往大衣裏鑽,即使穿著加絨的打底褲,但終究禦寒能力有限,她凍得有些哆嗦,可齊硯顯然還沉浸在她講的漫天銀河裏,絲毫沒有注意到薑江的變化。

飯後來江邊散步的人不少,沿江護欄上掛著燈泡串,如星光閃爍,也能營造出幾分溫馨的氣氛。

不遠處有位頭發花白的外國爺爺吹著薩克斯,形象頗像小時候在碟片上見到的聖誕老爺爺,他腳上一雙擦得鋥亮的皮鞋輕觸地麵打著節拍,渾身上下無一不體現了他那刻在骨子裏的優雅。

薑江在邊上找到一個避風的位置,縮在椅子上,抱著下巴欣賞“聖誕”老爺爺的表演。

來往行人匆匆,也有不少人和薑江一樣選擇駐足觀看的,齊硯坐在薑江的邊上,纏著薑江再講幾個地理故事。

“再講可以,你往那邊坐一點,幫我擋風,你坐這擋住我的視線了。”

齊硯的腦袋從視野中離開,薑江看見一個小女孩捧著一束花,呆立在薩克斯爺爺跟前,小腦袋昂著,眼中熒光點點。薩克斯爺爺晃著身子,繞著小女孩吹了一圈,逗得女孩咯咯直笑。

薑江的眉眼染上笑意,暖黃的地燈印在她的臉上,竟讓人品出一絲無邊的溫柔。

她正在腦海中搜羅著有什麽好玩的能唬一唬齊硯,遠處跑來一隻雪白的小薩摩耶,看上去不過三四個月大,繞著薑江的座位轉了幾圈,最後立在她的腳邊,歪著頭,兩隻前腳不住地點著地,看上去很是乖巧。

薑江對這些可愛的小動物沒有半分招架力,她沒忍住,抱著小狗就胡亂擼了一通。

“你是誰家走丟的小狗呀。”

這隻薩摩耶一看就是被人精心照顧著,十分親人,皮毛油潤光滑,十分漂亮,身上也散發著淡淡的寵物香波的味道。它好像能聽懂人話似的,聽了薑江的話,把頭擱在薑江的膝蓋上,委屈巴巴的樣子。

薑江的心當場就化了,摸到狗狗的項圈,一枚圓形銅牌掛在狗狗胸前,她拿起仔細辨認了一下。

“你叫薑餅嗎?你是找不到你的主人了嗎?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等會兒?”

薑餅歪了歪頭,顯然聽不懂薑江在說什麽。

齊硯湊上來也想伸手摸摸小狗,可薑餅一個偏頭就躲開了,似乎不想和齊硯有所接觸。

“喲,脾氣還挺大。”

他有些尷尬地搓了搓手,也沒強求,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繼續幫薑江擋風。

“你要不要看看項圈上有沒有它主人的聯係方式之類的……”

“不用找了,他主人在這裏。”

一道聲音盤旋在薑江頭頂,她抱著小狗的手一愣,她抬起頭,果不其然,林沐風修長的身影籠在身前,他寬肩窄腰,大冷天的卻隻穿了一件襯衫搭馬甲,臂彎上挽著一套熨燙齊整的西裝,金絲框眼鏡還沒摘,一整個斯文敗類的形象。

薑餅小狗很是激動,繞著兩個人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扒著林沐風的小腿,叫喚了幾聲。

林沐風動了動身子,擋住齊硯的視線,彎下身將臂彎上的西裝外套鋪在薑江的腿上,長手一撈,把小狗抱在懷中,拍了拍他雪白的腦袋。

他抬著下巴,眼神瞥了齊硯一眼,瞳孔又慢慢轉回,直勾勾地盯著薑江,眼中意味昭昭。

“互相介紹一下?”

薑江拖著椅子,往兩個人中間搬了搬,腿上蓋著的西裝滑落,被她一手抄了上來,重新在腿上蓋好,總歸是林沐風自願給的,不要白不要。

“林沐風,前男友;齊硯,相親對象。”

短短一句話,交織出一張複雜的關係網。

林沐風和齊硯同時挑眉,和對方對視了一眼,齊硯眼尾上揚,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和林沐風警惕意味十足截然不同。

齊硯在薑江和林沐風兩個人中間來回觀察了一會兒,大概明白是什麽個情況,他整了整衣袖,站起身來,身高竟和林沐風也差不到哪去。

“現在是相親對象,以後就不一定了。”

他的手偷偷背在身後,給薑江拋去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林沐風冷哼一聲,也照著他的樣子整了整袖口,襯衫袖口別了個精致的袖口,明明兩個人做的是一樣的動作,偏偏林沐風更帶了一份精致的性感。

“巧了,現在是前男友,以後也不一定。”

“都成前男友了,還追這麽緊呢,那麽深情怎麽會變前男友?”

齊硯抱著臂,頭昂得像個高傲的天鵝,眼中盡是不屑。

薑江咳了一聲,壓製住自己嘴角飛揚的笑意。

林沐風終於肯正眼直視齊硯,“我都追不上了,你怎麽還會有機會?”

眼看兩個人就快吵起來,薑江及時叫停了兩人,她不好意思地朝齊硯揮了揮手。

“本來想把你給送回學校去的,現在看來不行了,我這有些事情要處理,你先回去吧,下次請你吃大餐,再給你講故事。”

齊硯沒說什麽,從椅背上拿起自己的書包,斜斜地跨在身後,向薑江打了聲招呼,就轉身往後走。

等齊硯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兩個人的視野中,林沐風依舊站在風口,江風凜冽,吹得他一身襯衫獵獵作響。

“找小孩相親,你真行,幾年沒變,倒是有些不懂你了。”

他抱著薑餅,一手輕輕撫著小狗的背線,舒服得薑餅往他臂彎裏直鑽。

薑江依舊盯著吹薩克斯的爺爺看,經過那麽一場鬧劇,圍在邊上看的人群早就換了一批,倒是那個捧花的小女孩已經乖巧地站在爺爺身邊,久久沒有離開。

她支著腦袋,光滑的額頭上沾著幾縷被風吹亂的發絲,風被人遮著,腿上蓋著西裝外套,她半闔著雙眼,一身輕歎隨風遠去。

“你不覺得我挺專一的麽,六年前喜歡這樣式的,現在依舊喜歡。”

林沐風抱著小狗在齊硯之前坐過的位置上坐下,把薑餅往地上一丟,小狗搖著尾巴往薑江身上撲,還時不時嚶嚶叫著。

“它很喜歡你。”

人有錯,狗無罪。薑江把小狗抱在懷裏一頓揉,薑餅的小腦袋直往薑江的脖子上湊,它剛在地上跑過,腳上沾了灰塵,在薑江的衣服上印了一個又一個髒兮兮的腳印。

她揚起唇角,彈了彈小狗軟糯Q彈的耳朵,“喜歡我的小動物多了去了。”

說這話薑江也沒往深處想,事實就是如此,薑江自帶吸引小動物的特質,遇到的貓貓狗狗都很親近她,可這話聽在林沐風的耳朵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垂下眼眸,星光在他眼眸中隱去不見。

“薑江,我要怎麽做?”

薩克斯爺爺一首表演完畢,周圍響起窸窸窣窣的掌聲,有人在喝彩叫好。

晚風吹過六年的光景,重新輕撫上薑江的臉龐,從前的稚嫩和青澀全然褪去,如今的薑江自立堅毅,可偏偏和骨子裏的溫柔交織在一起,矛盾又莫名地誘人。

“我們呢,各自做好自己就行了,你在你的領域繼續閃閃發光,我也是。”

林沐風垂著頭,把玩著自己手上飽經風霜的戒指,戒麵一圈英文字母的設計,和當初林沐風送給薑江的那枚是同個款式。

倏而,他低低地笑出聲來。

“如果這是你希望的,我答應你。”他站起身,擋住身後一片人間光景,朝薑江伸出雙手,“那可不可以慷慨施以我一個擁抱?”

薑江每說好也沒說不好,林沐風湊上去,兩個人中間擋了一隻叫薑餅的薩摩耶,他雙手虛虛地環在薑江的背後,把頭埋在薑江的頸窩裏,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薑江的肌膚上,一陣顫意。

薑江沒有任何動作,雙手也隻是抱著懷裏的狗狗,沒有要回應林沐風的意思,兩個人的距離親昵又疏遠。

江邊最不缺的就是並肩親密互動的情侶,還有個別帶著孩子飯後消食的一家三口,甚至還有頭發花白的老夫老妻,一片祥和。

薩克斯悠揚的聲音依舊在江邊流淌,薑江站起身,將腿上蓋著的西裝外套還給林沐風,薑餅乖乖地坐在兩人中間的地上,抬頭望著他們。

“以後別穿這樣少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