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的第六天,氣溫完全降了下來,冰川浮沉,真正一片天地茫茫。

天氣冷了薑江就不樂意動,能在自己的窩裏賴多久就賴多久,每個客房都有一個小小的舷窗,薑江就裹著被子坐在**,盯著舷窗外的海水漲落。

手機完全沒有信號,好在房間裏還有幾本書供薑江消遣,雖然講的都是海洋生物,仔細讀了,倒也十分有趣。

“去甲板上坐會兒嗎?”林沐風開門進來,手裏端著一杯溫牛奶,遞到薑江的手上。

他在一旁的小沙發上坐下,沙發很小,顯得他一雙長腿無處安放。

“晚點再去吧,外麵好冷,不太想出門。”

薑江捧著牛奶喝了一口,舒服地眯上了眼,像一隻饜足的小貓。

林沐風看了眼她在看的書,右側書頁上貼著一張藍鯨的照片,深海的神秘寵兒,“船長說今天會經過藍鯨出沒地,運氣好的話可以碰上。”

薑江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她往窗外看了眼,海水依舊漲漲落落,偶爾漫上船艙的海水帶著窒息感逼近,水退去後遠處的冰山露出,盯得久了,人就安靜了下來。

“是嗎?他這句話已經連說了六天了,到現在硬是一個鯨魚角都沒看到。”

女孩搖了搖露在被子外的腳,白淨小巧的腳趾泛著粉,掛在客房頂上的暖黃色燈光映下來,柔和開了兩個人的輪廓。

林沐風挑眉,“你們倆關係不錯。”

薑江喝了口牛奶,“哦,真的嗎?”

林沐風:“真的。”

薑江覺得有些好玩,她湊上去,捏了一把林沐風的臉,橘子香味蔓延,甜而不膩。

“船上夥食不錯啊,醋按批發量屯的。”

林沐風抬眼,盯著薑江落在身側的一縷頭發,他拿食指卷著那束頭發放在手中把玩。

“現在還不能光明正大地吃醋了?”

薑江笑倒在他身上,手環著他精瘦的腰身,肩膀顫著。

“還有陸誦行呢。”

林沐風慵懶性感的嗓音在頭頂響起,震得人心底發癢。

薑江抬著頭,突然想到一些什麽事,有些心虛地偏頭,這一幕被林沐風看在眼裏,他寬厚的手掌搭在薑江背後,撫摸著她的脊背,一點都不著急。

“哎,事情是這樣的……”

——

陸誦行不是沒有努力過,林沐風缺席的六年裏,他確實是一直陪在薑江身邊,滬警一得空他就往F大跑,之前校園牆上多看好林沐風和薑江,知道兩個人分開之後就有多看好陸誦行。

就算後來陸誦行進了消防大隊,訓練艱苦還沒什麽假放,他依舊逮著各種空子跑出來找薑江。

不過他沒捅破那層紙的打算,或者說他壓根沒有把握。

上次在醫院他和林沐風鬧翻是一根導火索,他出了醫院的安全通道後在薑江的病房門口站了許久,垂在身側的手握拳又鬆開,微微顫抖。

良久,他深吸一口氣,擰開了病房門吧。

薑江靠在病**玩著手心中的薑餅人,掛件笑得燦爛,可薑江卻擰著眉,眼裏有幾分掙紮。

她聽到動靜,視線轉到門口,見進來的是陸誦行,表情沒有鬆動,隻是嘴角微微翹了下。

“回來啦,都說了小傷,不用來看我啦。”

陸誦行差點就落荒而逃,他捏著椅子的手逐漸泛白。

“薑江。”他斟酌許久,才開口,“你還喜歡他嗎?”

薑江垂下頭,“我不知道。”

說著不知道,可是你手上還捏著他送的薑餅人啊。

陸誦行有些不甘,“可是他什麽都不和你說就丟下你了,你還喜歡他嗎?”

太丟人了。

他看向窗外樹梢上的嫩葉,“可是我也喜歡你,一點都不比他差到哪去。”

——

林沐風抱著懷裏的女孩,似乎完全被她的頭發吸引,不停地玩著,甚至還編起了三股辮。

“嗯,然後呢?”

船破開海浪推來的水花聲隔著幾層鐵皮傳到小小的客房中。

薑江把頭埋到林沐風的頸窩處,嗅著那股熟悉的雪鬆香。

“我說了你不可以生氣。”

林沐風喉間溢出一聲輕笑,“不生氣。”

像哄孩子睡覺的寵溺語調。

“唉,那時候我差點就答應了,也不是因為喜歡他,隻是單純想報複你……”

薑江邊說邊感受著身邊人的狀態,一開始還小心翼翼,可突然覺得自己也沒錯,幹嘛要怕他呀。

她直起身,與林沐風直視,氣勢陡然暴漲,一點心虛都沒有,反而帶著淡淡的指責。

“誰叫你無緣無故丟下我呀,那會兒我們早就分手了,追求新關係無可厚非的對吧。”

林沐風看著她的眼裏忽明忽滅。

“我們沒有分手。”

薑江還想嚷嚷什麽,直接被他一句話給堵了回去。

“我可沒有說過分手。”

薑江瞪大了雙眼,“你不要臉。”

林沐風無所謂,雙手繞到薑江腰間的軟肉上捏了一把。

“嗯,就不要臉,後來呢?”

薑江全身上下就腰上怕癢,她拍掉放在自己腰後作亂的手,“還想聽然後?門都沒有。”

像個張牙舞爪的小貓。

林沐風握住薑江的手,十指相扣,帶著人直接滾到了客房小小的單人**。

他俯身支在薑江的上方,落下一片陰影,房間頂的燈跟著船一起晃著,陰影四處跑。

薑江有些沒反應過來,她直愣愣地盯著林沐風的雙眼,腦子一熱,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林沐風愣了一瞬,突然沒忍住笑了出來,他低下頭,埋在薑江頸窩處,聲帶震動牽起一片癢。

“你笑什麽?”薑江有些惱羞成怒。

林沐風微微抬頭,在薑江的肩上落下一枚吻。

“真的不出去看看嗎?”

他的眼中籠著一層霧,暗潮湧動。

薑江咬牙,雙手環住林沐風的脖頸,直接給人拉了下來,兩唇相觸,“不去了。”

船行駛得十分平穩,沒有湍急的浪,也沒有浮冰的威脅,船體隨著海浪起伏,浪花迸裂,小客房頂上的燈依舊在搖晃,舷窗外的海水漲落,帶著窒息感浸入圓圓的小窗。

單人床勉強容納了兩個人,薑江縮在靠牆那側,沉沉睡去,林沐風支著腦袋,盯著薑江無害的睡顏,屈指卷著她的一縷頭發玩著,末了,牽起發束,印下一吻。

……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沐風湊到講講耳邊,給人搖醒。

“看外麵。”

薑江眯著眼,顯然還沉浸在睡意裏,她揮開了林沐風的手,眉頭微蹙。

“起來了,今天有夕陽。”

薑江勉強睜開眼,往外看去。

不同往日用不落日的極晝,天空不再是霧蒙蒙的,太陽看上去離地平線隻有幾寸的距離,昏黃的光落滿了這片北極天地,雲層反射著夕陽的光輝,積雲的邊角鍍上一層金黃。

薑江扒著舷窗,十分驚喜,臉上的興奮絲毫掩蓋不住,她越過林沐風撿起四散的衣物。

“去甲板上玩嗎?”

林沐風輕笑,他盯著薑江光滑的後背,衣物一件又一件地被套上,看著她把自己裝備地圓鼓鼓地。

“是誰剛剛不要出去的?”

“別管,你不去我先去了。”

林沐風拉過剛穿好衣服的薑江,在她唇角貼了一下,兩個人又在客房裏溫存了一會兒,等到夕陽燒過了半片天,他們才離開客房,往甲班上走。

“你終於肯出門了,今天有難得的日落。”古歲寧依舊半個身子扒在橫欄上,轉頭朝正走過來的薑江招呼。

“你小心一點,從這裏掉下去我可撈不上來。”

船長也從船艙裏走出,他手上夾著一根雪茄,疾風呼過,吹散了他呼出的白煙。

薑江和林沐風走到甲板頭端,海麵波光粼粼,印著夕陽的光,天地都染上了黃,遠處的冰川靜立在海中,萬籟俱寂,唯有海浪聲簌簌。

地理研究所的人都聚在甲板上,連長時間在船艙裏幫忙的水手也匯聚到甲班上,一群人靠著護欄欣賞美景,誰都沒忍心打破這份寧靜。

薑江出來的時候就帶上了自己的相機,這會兒忙著從取景框裏搜尋自己喜歡的構圖視角,忙得不亦樂乎。

船長單手撐在欄杆上,“這片地方就是那隻藍鯨常出沒的地方,運氣好的話……”

他話還沒說完,不遠處的海浪開始變化,水花簌簌聲驟然變響。

龐大身軀隱在灑滿夕陽光的海麵下,深色的背脊和海的顏色融為一體。

“是鯨魚!”

“快看那邊,是鯨魚啊!”

人群開始躁動,卻自覺地降低了音量,避免嚇到那頭藍鯨,隻從那上揚語調中得以窺見眾人的驚奇。

薑江把相機對上急流的海麵,一時間雙手還有些顫抖。

藍鯨一點也不吝嗇表現自己,它破水而出,落下的水珠折射著太陽的光芒,龐然身軀躍起,鯨鰭掠起一道優美的弧度,水花四濺。

白色的腹部還在半空沒轉回來,整個藍鯨就落回水中,炸起的水花四濺,海麵落起了一場雨。

薑江連著拍了好幾張,藍鯨躍起的瞬間在她相機裏定格。

無法言喻的滿足感填充滿薑江的心,她拉著林沐風,一個勁地向他分享自己相機中的作品。

“真的追到鯨了!”薑江還有些懵。

林沐風揉了揉她的腦袋,眼裏是化不開的柔軟。

六年前你說過的以後,六年後我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