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道師的言語透著隨意,但其中蘊含的冰冷殺機,卻是絲毫不加掩飾。

刑名師爺渾身一顫,深深的躬下身子,口中道:

“是。”

偌大的看台上,其餘人麵麵相覷,一時間竟然無人敢開口,氣氛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

但時間仍舊在一點一滴的流逝。

十丈見方的斷頭台下方,眾多的民眾早就議論紛紛:

“你說這墨白陽是真的得了失心瘋了?竟然敢這麽激怒郡守大人?”

“我看八成就是了。他今年才十六歲吧?估計是承受不了這種打擊了……”

“哼!什麽年輕武道高手,原來是個繡花枕頭,好好的人竟然被打擊瘋了。”

“活該!勾結妖族的人奸,不值得同情。”

“對!他,還有墨家,都是罪有應得!我們就該看著他,怎麽被割七千兩百刀,慢慢去死。”

而台上眾多的墨家成員,眼神隱晦的交流中,也透出了複雜的心思。

一方麵,他們都迫切希望,墨白陽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是真的有把握,能將墨家救出火海。

然而理智告訴他們,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墨白陽十有八九已經失心瘋了,這讓他們又越發的感到悲哀和憐憫。

唯獨一旁計時的青銅水滴鍾,依舊不緊不慢的滴答,無動於衷。

隨著時間流逝,盤膝坐在下方的墨白陽,看似麵容平靜,但心中也不禁有些忐忑起來。

雖然他有絕對的把握,太易真人一聲令下,自然會有人出手,解救他們墨家。

但萬一時間趕不上呢?

畢竟太易真人的命令要傳達到小小的三陽郡,要經過不知道多少道程序。

而他的時間,可還隻剩下不到半刻鍾了……

片刻之後。

“鐺……”

青銅水滴鍾,內部機括金屬碰撞,發出清脆的一聲撞擊聲。

“午時三刻已到!”

黃道師豁然站起身來,雙目之中,嘴角翹起一抹譏諷的弧度,慢條斯理的開口道:

“看來,你那什麽大人物,是不會來救你們的了。”

墨白陽睜開雙眼,從地上站起身來,麵容不變,一顆心卻猛然懸了起來。

“難道,真的來不及了……”

“來人!”

黃道師麵上的笑意擴大,眼中浮現出幾絲殘忍的色彩:

“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天空之中,陡然綻放出無與倫比的白色光芒。

白光耀目,陣陣天音仙樂響起,半空之中,一道白色玉符的虛影,迅速凝結,轉化為真實!

那是一道足足有半丈大小,門板一般的玉符,上麵銘刻著複雜的花紋,正中是兩個古體大字——淵海!

一時間,周遭天花亂墜,有吹法螺、擊法鼓的聲音,還有無數人似乎在呐喊、祈禱,聲勢浩大,如同天威降世。

“這……這……”

黃道師呆住了,傻傻的看著半空中的浩大場景。

看台上的兩大家族,和郡守府的人,還有墨家眾人,以及足足十萬民眾——

所有人都驚呆了,下意識的屏住呼吸,睜大雙眼,話都說不出來半句。

“淵海宗宗主法諭,三陽郡守黃道師,跪接法諭!”

一道宏大漠然的聲音,陡然從玉符之上響起,震徹周遭四野。

“淵海宗?宗主法諭?”

黃道師腦子裏嗡的一聲,空白一片,整個人神情呆滯。

這怎麽可能!

一個小小的墨家,竟然能牽扯出高高在上的淵海宗?還是宗主法諭?

這簡直是顛覆了常理,讓他心中升起難以形容的荒謬感覺。

但他呆滯當場,震駭的忘了動作,有人卻不滿了。

“嗯?”

玉符中的聲音,拔高了語氣。

陡然間,一股龐大無比的壓力,重重的壓在黃道師的身上,似乎要將他碾壓的粉身碎骨!

“不好……”

黃道師這才反應過來,麵色大變。

這可是淵海宗的宗主法諭,他竟然差點失了禮數,這是大不敬之罪!

別的不說,光是這道法諭中蘊含的神通法力,一個念頭就能將他打成齏粉!

他反應過來,雙膝一軟,整個人毫不猶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深深叩首,不敢抬起。

“三陽郡守黃道師,跪接法諭。”

這方世界,是修行者的世界,是強者主宰一切的世界。

名義上,皇室和中央朝廷是天伏帝國的主人,但事實上各省的真正主宰,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修行宗門。

就連天伏帝國皇室本身,也不過是那些傳說中的仙宗養的一條狗。

通海行省的主宰者,便是天伏帝國東部四大宗門之一,淵海宗。

麵對淵海宗的宗主法諭,別說是他,就是通海行省總督,也要跪著磕頭迎接,不敢有半點不敬!

“承宗主法諭,立刻赦免三陽郡城墨家一切罪過,不得追究!”

宏大漠然的聲音,說完這一句,便再無聲息。

而半空中的白光、天降金花、天音仙樂,一齊消失不見。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幻覺。

唯獨那枚巨大的玉符,縮小成三寸大小,降落在黃道師麵前,似乎在無聲述說著——

方才的一切,都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

黃道師渾身顫抖,雙手捧起那道玉符,從地上站起身來,眼中還帶著一絲茫然。

墨白陽的話,一字不差的應驗了。

真的有驚天動地的大人物來解救他們,為了一個小小的墨家,甚至請出了淵海宗宗主的法諭!

但這一切,過於荒謬,讓黃道師隻覺得如在夢裏,一切都是那麽的不真實。

一個垃圾墨家,鄉下土鱉,竟然能和高高在上的淵海宗大人物,扯上關係?

這簡直是一隻土裏刨食的螞蟻,和天上翱翔的神龍攀上了關係!

一件看起來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就發生在了此地,發生在他的麵前。

他捧著玉符,呆呆的站著,神色恍惚,一時間不知道該幹什麽。

直到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中:

“我說……”

墨白陽眉毛一掀,直直盯著高台上的黃道師,一字一頓的開口道:

“黃道師,你現在作何感想?”

直到剛剛,那一道淵海宗宗主法諭降臨,他才終於放鬆下來,心頭的大石落下。

他心中清楚,這一次,墨家全族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你……”

黃道師終於回過神來,看著台下似笑非笑的墨白陽,眼神中充滿忌憚。

一個能讓高高在上的淵海宗大人物,親自發話,甚至請出宗主法諭的人……

他深吸一口氣,咬了咬牙,盡管心中百般不甘,但仍舊是開口道:

“承淵海宗宗主法諭,墨家全族赦免,無罪釋放!”

看台上,其餘兩大家族,和郡守府的眾人麵麵相覷,但沒有人敢開口。

淵海宗宗主法諭降臨,誰嫌命長了,敢多說半個字?

墨白陽冷笑一聲,抬起雙手,鐵鏈子嘩啦作響:“還不給爺鬆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