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卓鬱與龍冉驀然對望。

兩人身份反轉, 一個可悲的、被當做資源來掠奪的人成為了加害者,一個高高在上、擁有支配權的人成為了可憐蟲。

龍冉的眸子中閃過痛苦的神色,他感覺自己像墜入了一麵寒冰, 一麵烈火的煉獄之中,作為“龍冉”這個個體, 他被卓鬱所吸引, 情不自禁的想要守護他, 愛護他。可是作為“龍蚺”, 他需要複仇。

等待十三萬年的煎熬、終於找到伴侶的快樂、以及麵對背叛時,足以將心髒灼燒的痛恨。

種種情緒夾雜起來,讓龍冉的理智瞬間崩潰,基因的本能占據了這具身體。

他要複仇。

複仇方式不是殺死新娘, 因為與新娘結合是他被創造出來的宿命,那樣太浪費了。

“……”

龍冉攥緊拳頭,方才已經恢複的蛇化形態再次複蘇,細小的鱗片爬上了他的眼角。

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兩人怎麽突然靜默下來,隻有羅木生似乎意識到了,心裏大歎不好。

而事情也正如他預料的那樣。

龍冉動了。

他扯過卓鬱的手, 將人死死緊固在懷裏,然後張開了蛇類的嘴巴,一口咬在了卓鬱的脖頸上。

柳靜雲大吃一驚,她立刻抽出刀對準龍冉, 不知道這家夥為什麽忽然反水:“你幹什麽!快鬆口!”

她已經在這短短半秒內下定決心,如果龍冉真的對隊長不利, 她會下死手。

一邊的東堯也對這超乎想象的發展驚住了, 他不知道剛才還在你儂我儂的兩個人, 怎麽突然像是仇人一樣?龍冉那一口咬的及其猛烈, 再用力點就能撕下人類的喉嚨了,他是來真的!

“咳……”卓鬱嘴角淌下鮮血,但他並沒有反抗,隻是輕輕撫摸起了龍冉的臉頰:“吃掉我,也算結合的一種方式吧……”

新娘是骨與肉,新郎是血與靈魂,二者結合後,蛇神將重歸完整,再次降臨大地。

這便是儀式存在的意義。

哪怕是新娘殺死了蛇神,但他最初誕生的意義也是為了誕下子嗣,而現在是重回蛇神體內,雖然理智上是憎惡與抗拒的,但基因和天性騙不了人。

他能感覺到脖子上流下來的濡濕**,那是大量的血液,蛇類成排的倒鉤牙就這樣刺進了他的肉/體之中,可帶來的不是臨死的恐懼,是源於本能的滿足與興奮。

卓鬱的聲音非常嘶啞,他聲帶受了損傷,可他沒有推開龍冉,而是緊緊攬住了對方的頭,將他按住,主動把脖頸往前湊。

“我不是那個人。”他在說謊。

“如果你想報複,吃了我也好。”他是個騙子。

“我存在的短短二十幾年,或許就是為了這一刻而存在的,把我融於你的骨血吧。”卓鬱長長的睫毛微顫,他忽然想起,在文學作品中,被利器穿刺肉/體的橋段一般都帶有強烈的性/隱喻,其象征性不言而喻。

如今的他們便是。

噬咬血肉、用尖長的牙齒刺進皮膚、讓血液噴湧而出,不比另一種結合差多少。

如果讓卓鬱選擇死法,他可能真的會選被心上人一點點吃掉。

多麽浪漫的結合。

隻可惜,現在的卓鬱並不想死。

他又賭贏了,龍冉怔愣許久,顫抖到幾乎無法維持這個姿勢,他鬆開嘴,蛇牙帶出一條條血線,卓鬱的整個脖頸都快被咬爛了,隻差一點就會斷掉,讓卓鬱徹底失去活著的氣息。

“我該拿你怎麽辦……”

龍冉將卓鬱摟在懷中:“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你說得對,你不是那個人,我也不是蛇神,我們隻是後裔,卻被十三萬年前的記憶所迷惑,是我錯了。”

龍冉看著卓鬱的傷口,內心的悔恨與後怕一股腦湧上來,讓他快要無法站穩:“我怎麽能傷害你,在我長久的人生當中,隻有你是特殊的存在,隻有你是完全屬於我的。”

龍冉堅定了內心:“即使我隻是化身,即使我不是本尊,神也別想從我手裏把你搶走,你是我的,隻能是我的!”

“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將你留下,哪怕弑神。”

龍冉的雙目再次染上赤紅,裏麵是前所未有的、幾乎燃燒靈魂的瘋狂。

“……”卓鬱喑啞的笑了:“乖孩子,這就是我為什麽會喜歡你的原因啊。”

情況再度反轉,迷茫的眾人從這殘酷、但卻瑰麗的場景中醒神,龍冉的黑色鱗甲灑滿了卓鬱的鮮血,宛如在黑色土地中盛開的朵朵大麗花,而龍冉跪在地上親吻卓鬱的手,像是在烙下永恒的誓言。

這對血腥情人心意相通了。

柳靜雲震撼的從格子空間取出急救繃帶,還有醫療噴霧,為卓鬱療傷,而東堯看著龍冉的眼神裏似有羨慕,或許他是真的被這扭曲的場景所感染,他真的有些嫉妒龍冉了。

真好啊……

東堯手指顫了顫,看了卓鬱蒼白的臉色和失血的唇瓣,最終沒能說出什麽。

算了,這隻是個NPC。

如果有下一批演員進入這場電影,龍冉也同樣會和另一個新娘說出同樣的話吧,這是他們被設定好的程序,一切的愛恨都是虛假的。

東堯莫名的覺得卓鬱有些可憐了,一種奇異的憐惜感縈繞在心頭,為什麽,為什麽那麽幸運的是龍冉,而不是他呢,明明隻是個NPC,一串冷冰冰的數據……

可是,那種古怪的情緒卻居高不下。

如此深入骨髓的執念,龍冉,真的會再對第二個人這樣嗎?連東堯自己都不信。

除了東堯,其他演員更加不敢出聲,老秦眼觀鼻鼻觀心,遊離在這氛圍之外,隻希望能抱著卓鬱和龍冉的大腿離開電影,館長李傳寧雖不是演員,但作為項目的發起人,和醉心研究溟山文化的學者,他已經將隨身攜帶的小本記得快滿了,全都是龍冉和卓鬱的觀察日誌。

[新娘與新郎的意誌可以抵抗基因影響。]他在紙張結尾又加了這麽一句。

見證了這一幕的觀眾們也嚎叫起來。

【這,誰能說不是愛情!】

【真不是,卓鬱在用苦肉計,隻是緩兵之計啦。】

【不對,卓鬱明顯陷進去了,你看他的眼神都不對勁了,這真的是愛情片吧?】

【的確,我看過卓鬱上一場電影,上一場他對BOSS隻是像喜歡繆斯一樣的情感,這次的眼神都快拉絲了。】

【怎麽說,挺變態的。】

【複議,我覺得卓鬱一直都不是個正常人,他就是很變態。】

【誰能不喜歡小變態呢!這家夥幾句話就把自己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了啊,好像早就知道龍冉殺不了他一樣,太刺激了!】

【什麽都別說了,結合,就現在。】

【喂,真的沒法播的吧,會被馬賽克掉的。】

【我原本覺得卓鬱就是個沒什麽用的小白臉,但是現在看來並非如此,這人有點東西。】

【對啊,他並不是個貪生怕死的弱雞,我開始期待他的表現了。】

【加一,黑轉粉,關注了。】

被壓抑了許久的卓鬱的粉絲終於沉冤得雪,賣力的安利起上一部電影。

【快去看《湖畔怪談》,那一部典中典!】

【扣1看卓鬱和他的大猛一。】

【嗚嗚嗚阿沙媽媽對不起你,龍冉也很香。】

【不從嗑cp的角度講,那部電影依然很精彩,鏈接在這裏。】

一直在關注這場電影的西方裁判長,也緊張的抓握起了手中的女巫帽,一號到底在做什麽啊?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男人嗎?

一號從無限片場建立起的那一天就是個謎,他是最早存在於片場的第一個生命,可他卻放逐自己成為了影片殺手,所有有他這個特殊BOSS存在的影片,都是演員的地獄。

她從沒見過一號如此卑微的樣子,她還以為那個男人沒有人類的情感!

卓鬱到底是什麽來頭?

西方裁判長戰戰兢兢的給東方那邊的老頭發送了通話邀請,很快,那張長了胡須的老臉出現在屏幕前。

“老頭,你知道卓鬱吧?”女人的聲音有些惶恐。

“他的電影不錯。”東方裁判長隻能這麽說了,他的老臉已經在《湖畔怪談》丟盡了。

“一號不太對勁,我覺得……”

“哼。”老者的冷哼打斷了她:“不要和我提起那個晦氣的東西,火種源沒有燒死他真是片場最大的未解之謎。”

女巫抹了抹冷汗,她知道這兩人不對付,好吧,其實是老頭單方麵看不上一號。

“別這麽說,在某些權限上,你我還要聽他的指揮呢。”

“那又如何。”老者眯了眯眼:“我知道你叫我來的目的,我的權限在管轄工會上更大,所以你想讓我用其他工會試驗卓鬱,是嗎?”

女巫點頭:“不愧是您,我隻是潛入了夢境隙間就被一號揪出來了,在這方麵隻能依靠演員的力量。”

老者沒有同意,但也沒拒絕,隻是屏幕一閃,變為了黑色。

他掛斷了。

西方裁判長笑了笑,知道對方意動了。

她重新打開《冥灘之秘》的電影觀看起來,裏麵的角色已經展開了接下來的行動。

“可真是讓我好找。”屏幕中,羅木生晃了晃手中的鑰匙:“居然就在九蚨虶的屍塊裏麵,通往上一層的鑰匙藏在守護者體內,看來一定要讓人打敗它呢。還好它和夢虺內鬥,省去了麻煩。”

卓鬱不太想說話,他的喉嚨傷還沒好,隻是默默的收下鑰匙,打開了第三層階梯的大門。

通道近在眼前。

柳靜雲遲疑了一會兒,緩緩道:“隊長,既然你已經和我們講清楚了,那再往上走,不就會出事嗎?到了頂層,我們也會死吧?”

“走一步看一步。”羅木生拍了下柳靜雲的肩膀:“別忘了我們的任務。”

是係統,要求他們登頂的。

2

第四層的景象在樓梯通道的盡頭展現,那是一片純白無垢,卓鬱幾乎幻視了現代醫療的病房。

“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柳靜雲小心翼翼的穿梭在儀器當中,她壓根看不出來這些長得像圓規天平混合體的東西是用來幹嘛的,而且那材質比起石頭,更像是……樹木?或者珊瑚?

它約莫半米高,兩支支架立在石磚上,兩側分別有一個托盤,下方布滿了針管一樣的觸/手,看起來像極了什麽邪惡的深海生物。

羅木生道:“別亂動就好,看起來和基因工程有關。”

他環視了四周:“這裏也有壁畫吧,既然第三層是成年,那現在應該是中年,人到中年的象征,我還真想不出來。”

“中年危機?”柳靜雲皮了一嘴。

“也不是沒有可能。”羅木生蹲下身子看著眼前的奇怪儀器:“我研究一下,卓鬱你先看壁畫吧。”

卓鬱點點頭,他開啟熱感後,第四層的壁畫也一覽無餘。

就如新娘所說,他確實奪取了蛇神的全部,新娘成為了溟國的新神,可一切都沒有那麽簡單。

一種怪病忽然從溟國人身上流傳開來。

蟺病。

患上蟺病的人,就如同卓鬱尋找到的那個遠古傳說,他們開始渾身僵硬,化蛹後就像全身的基因都被打散了,成了不折不扣的人肉條,看起來十分恐怖,而且連理智都消失殆盡,簡直就是怪物。

溟國人以蛇為美,但那肉條人,比觸發了恐怖穀效應更令溟國人感到害怕和惡心,這像一種瘟疫蔓延開來,上麵很快就下令隔離,火燒蟺蛹,但是完全沒有效果。

直到他們搞清楚蟺病的來源。

溟國最開始的祖宗們,就是吃了蛇神的蛇蛻,被基因同化,所以才變成如今的溟國人形象,而且他們的精神世界以及肉/體都和蛇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這也是蛇神得知他們想要反抗的原因。

但是蛇神被殺死後,就再也管控不住他分散出去的基因了,患上蟺病的人,都是因為基因劣化暴走而導致的。

就好比主人死去,那一部分基因也跟著腐爛惡化,這是無解之症。

殺死神明的人,最終也會被神明殺死。

蟺病爆發的越來越嚴重,溟國人知道,這根本不是傳染病,而是每個人都攜帶著的基因病,如果沒有辦法管控的話,整個溟國都會因為蟺病而滅國。

首腦去求助新神,可新娘對人類並沒有什麽好的感官,他都能殺死自己的新郎,就更不會理會這些弱小無知的物種,新娘同樣想要報複人類。

是人類製造了他,也是人類逼迫他和一奶同胞相互殘殺,如果不是人類……

新娘笑著告訴他們,沒有解決的辦法,但如果想緩解病症與心中的惶恐,就來信仰他,信仰的力量會使人遠離痛苦。

當然,這是他隨口的騙局。

步入中年的文明不堪重負,隻能將全部的希望壓在新神的身上,他們以舉國之力侍奉新娘,打造酒池肉林,黃金神廟,盡一切人類想象之最的奢華荼蘼,隻求神明的保佑。

新娘成為了高高在上的符號,但他隻是俯視眾生,等待溟國終結的那一刻。

沒過幾百年,人們就發現了,新神欺騙了他們,蟺病根本就是無法緩解的,這百年內,溟國數億人銳減到了如今的一千五百萬,再這樣下去,他們真的會滅絕。

冷眼旁觀的新娘終歸還是給他們留了一條生路。

“既然我能殺死蛇神,就能複活他,這是你們唯一的希望了。”

當初用來殺死蛇神的溟山塔還隻是個四麵三角金字塔,而在新娘留下了口諭後,溟國再次動工,將這巨塔一比一重新建造了一個,兩塔底麵相貼,形成了八麵體菱形建築。

如果說上半塔象征死亡,那麽下半塔則是新生。

新娘對溟國人說,我會遠走,但是因為本能,我永遠都會在每五百年後歸來一次,如果我能與塔中封印的蛇神化身結合,那麽我的血與骨,將與新郎融為一體,再次重組,在溟山塔的力量下逆轉生死。

如果你們能夠等到那一天,就是疾病與痛苦遠離的那一天。

至此,新娘消失在了溟國。

“原來是這樣……”卓鬱仰望著純白的天花板。

雖說他誕生就是為了結合,但隻要結合,他的靈魂與個體就將不複存在,隻能和龍冉融合成為複生的神。

係統的訴求是什麽,難道真的要讓他成神?

可那也代表自己會死吧。

這就像是兩個勤勤懇懇的工具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塔的主人複生,卓鬱無法接受。

“這一層沒有蛇?”柳靜雲左看右看,也看不到什麽生物,第二層雖然也是空****的,但好歹有個夢虺藏在暗處。

“被我殺了。”龍冉語出驚人:“我想起來了一部分,我還在塔中的時候,就想離開這裏,而這一層的蛇神化身想要阻止我,我們兩個展開了戰鬥。”

“新娘還沒來,就被你殺了一個了。”羅木生推眼鏡吐槽:“你可真是個種子選手。”

“不過你們要小心,沒有化身,不代表沒有危險。”

龍冉話音剛落,柳靜雲就接到:“你們有沒有感覺,呼吸變沉重了?”

她兌換的刺客血統對周遭環境變化非常敏感,而且感知力也比其他人更強,柳靜雲明顯發現自己的行動開始遲緩,呼吸困難,身體沉了很多。

“確實。”羅木生想從蹲著的狀態站起身,卻發現阻力變大了好多。

這房間的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他們像活動在膠水裏一樣。

當眾人開始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第四層就像捉到了翁中的獵物,開始收網了。

柳靜雲突然感覺兩肩沉重,巨大的壓力差點讓她跪下,她用刀插在石磚裏,才勉強維持住體麵。羅木生這個比較瘦弱的男性也感覺到了更明顯的壓迫感。

“不好,是重力!”

這就是溟國當時陷入絕境時,人人自危的恐懼與壓力吧,所以這一層的難題是克服重力。

“他們是怎麽做到的,重力都能人為製造出來嗎!”羅木生崩潰的大喊。

“他們有外星人賜予的高科技,不然呢!”柳靜雲強撐著站起來,想趁自己還能動趕緊尋找出口,但這一層的階梯也被厚重的石門鎖住,隻有找到鑰匙才能離開。

“後麵!”卓鬱大聲喝道。

柳靜雲驀的停住腳步,這才發現,不知從何時起,遍地的奇怪儀器動了起來,她的腳腕一痛,發現是那珊瑚樹一般的東西伸出了觸枝,狠狠紮了她一下。

“這玩意不會有毒吧!”柳靜雲有點崩潰,她想蹲下身子查看,又怕自己再也站不起來。

現實告訴她,這東西比中毒更可怕。

一滴血從觸枝頂端滴落進托盤,隨後,另一個托盤上便生出了扭曲蠕動的肉塊,那肉塊滾落在地麵上,沒一會兒就迎風自長,在柳靜雲恐懼的目光下,長出了和她一模一樣的鼻子、眼睛、嘴巴。

一層的歲蛇能讓人變成胚胎,那麽四層的異種海神樹,則可以複製基因,將一個人從無到有的呈現出來。

“複製體”柳靜雲渾身慘白,像是海底見不得光的生物,渾身分泌粘液,偶有幾片斑駁的鱗橫生在肉/體上,它不存在性征,連四肢都詭異的長,隻有那張臉和本體相像。

它像條剛出生的狗,用鼻子拱來拱去,想要吮吸母乳。

但是,作為一個異種,它需要的是人的DNA。

它想吃肉喝血。

“MA……M……”複製人在嚐試說話,但很快就放棄了,因為它很餓。

柳靜雲後背全是冷汗,一種難以言喻的惡心感湧上心頭,讓她差點吐出來,可她動不了,這短暫的時間裏,重力已經達到了普通人無法接受的水平,隻有複製體遊刃有餘的向她走來。

複製體的思維愈發清晰。

它想活著,不論做什麽,它都要活下去!

這怪物猛地撲向柳靜雲,柳靜雲反應再快也施展不開,隻能提刀格擋。

而另一邊,龍冉也難得的露出了惡心的情緒。

他知道這些東西是什麽,那些亞種海神樹是他殺死的對手栽種的,是和蛇神源自同處的植物,當年的溟國人應該就是依靠這種技術創造複製人,來減緩滅絕的進程。

也有觸枝向他這邊爬來,但是龍冉絕不想再創造一個自己出來,他立刻催動體內的基因,蛇鱗遍布全身,讓那觸枝沒有辦法取走血液。

“讓它造。”卓鬱的聲音忽然響起。

他用強壯的翼爪爬向距離最近的海神樹,竟主動將血液滴在了托盤上。

“相信我。”卓鬱的聲音雖然嘶啞,但充滿了令人信任的重量。

龍冉皺眉,褪去了蛇鱗,任由神樹觸枝取走血液。

很快,一個長著卓鬱的臉的複製人出現了,他癱在地上,迷茫的看著四周,用蒼白的手撫摸自己的臉,像是在對這個世界和自己做出初步的認知。

而龍冉的就怪起來了。

那東西沒長出臉,圓滾滾的頭顱是空白的。

龍冉解釋道:“這是我殺死的對手對我下的詛咒,我的麵貌會被人遺忘,哪怕離開了溟山塔去往人類世界,也不會有人類記得我的樣子,他想抹殺我的存在。”

實際上,這個死去的化身做到了。

正是因為周圍的人對龍冉沒有印象,而龍冉自己也經曆了太過漫長的生命,所以才會在留不住記憶的世界成為一個隻有名字的幻影。

而卓鬱是新娘的後裔,他不受製約,成為了隊伍中唯一一個看清龍冉的臉的人。

他們天生一對。

3

“你們能不要閑聊了嗎!救救我啊!”柳靜雲欲哭無淚,她拚命抵抗自己的複製人,可複製人同樣繼承了她百折不撓的精神,鍥而不舍的不斷攻擊她。

羅木生用盡了渾身的力量,朝那東西扔了一個麻痹彈,柳靜雲的複製體一下子不動了。

她剛鬆了口氣,就發現卓鬱那邊竟然也冒出兩個來。

“我……”卓鬱的複製人歪了歪頭,湊近了本體:“也是我……”

卓鬱將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任其摸索:“我是我,你是你。”

複製體的眼神一下子充滿了戾氣,他剛剛發育成型的大腦難以處理眼前的問題,但也傳達出了一個消息。

他和眼前這個人長得一樣。

這不可能!

“你隻是一個複製體而已。”卓鬱不遺餘力的刺激著另一個自己。

“死……”複製體猛地用手錘擊地麵,眼中全是怒火。

當它說出這句話,龍冉就提起了警惕,生怕它對卓鬱不利,然而它並沒有打卓鬱的主意,而是拖著雙腿四處尋找尖銳物體,想要往自己身上紮。

它一把扯過四處飛舞的神樹觸枝,用尖銳的那一頭對準了自己的心髒。

它說的死,竟然是想要自己死。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卓鬱淡淡道:“如果我知道自己是複製人,而不是本體的話,我也會難以接受。”

他的高傲不允許自己作為替代品活著。

或許,這也是壁畫中,新娘為什麽放棄自我,教人類改造溟山塔,選擇那個與蛇神結合的未來。

卓鬱是個完美主義者,而替代品,證明自己隻不過是另一個人的陰影,它的誕生就是一種殘缺。連性格、記憶、外貌都是另一個人的樣子的話,他活著根本沒有意義。

他會惡心到將自己肢解。

龍冉眸中銀光一閃,身心俱震,但很快,銀色消逝,龍冉又恢複了平靜。

“你想活的更有意義一些嗎?”卓鬱對複製人道:“那就去殺死其他的複製人,證明你的誕生要比它們優越,你是踩在它們頭上的強者。”

複製人停下了自殘的手,它若有所思,似乎認同了本體的話。

而此時,隊伍中的所有人都因為動彈不得而被製造出了複製品,它有很多選擇。

一雙畸形的龍翼展開,它以驚人的速度朝羅木生的複製人爬去,鋒利的翼爪瞬間洞穿了同類的身體,它們流出的不是血液,而是黏糊糊的白色漿糊。

羅木生的複製體不敢置信的望向同類,隨後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羅木生本人則胸口一涼,驚恐的看向了卓鬱:“你也太狠了吧?”

卓鬱被重壓壓得趴在地上,無謂道:“都說了,我很了解自己。現在機會來了,還不去找鑰匙?”

羅木生倒是想,但他真的動不了啊!他感覺自己的內髒都要被壓吐出來了,這種重力傷害會對他的身體造成永久性損傷,他現在隻能動腦子。

眾人裏隻有龍冉還能活動,他的鱗甲非常抗壓,恐怕是逃出這一層唯一的希望了。

羅木生的大腦飛快分析:“既然壁畫上沒有線索的話,複製人的身體裏也不可能憑空生一把鑰匙出來,鑰匙一定藏在某個神樹裏。”

龍冉咬牙,頂著重壓前行,而這時,他的複製人終於動了。

他就知道。

這東西一定會來殺死自己的。

因為卓鬱。

能夠得到卓鬱的隻有一人而已。

龍冉的複製體先是嚐試扭動自己的尾巴,然後又活動了一下四肢,確認自己是個強壯的雄性後,就將目光投向了卓鬱。

它沒有看複製體,因為卓鬱本人對它的吸引力更強。

而這時,卓鬱用出了自己的技能。

【獸心手牌,“取信於人”發動。】

【NPC龍冉複製體,已命中。】

“去殺了那些白色的複製人,它們想阻礙我們的結合。”卓鬱甚至對它用上了精神控製,強加這種暗示:“它們和你一起誕生,是你的競爭者,你的宿命就是要殺死同類,你忘記了嗎?”

羅木生一驚,沒想到卓鬱竟然這麽能顛倒黑白,偷換概念。

的確,龍冉誕生就是為了和同類廝殺,決出最後一位。但他的敵人不是複製體,而是蛇神化身啊。卓鬱一頓忽悠,竟然真把龍冉的複製體給洗腦住了。

複製體就是它的同類,沒錯,一點問題都沒有。

羅木生很想拍拍腦袋:“你的嘴是怎麽長的,借我一個吧。”

龍冉複製體放棄了殺死本體,很快和卓鬱的複製體達成了統一戰線。

複製人開始內戰了!

龍冉趁此機會,艱難的走到神樹邊,一拳砸碎了這珊瑚質地的複製器,然而裏麵什麽都沒有,隻有一汪黏黏糊糊的**沾了龍冉滿手。

整個四層有幾十個複製器,他隻能硬挺著越來越重的高壓去摧毀神樹。

柳靜雲最先挺不住,她的刀已經脫手,五髒六腑都在傾訴著痛苦。

人最多隻能承受十倍的重力,而現在已經瀕臨了那個臨界點,她現在兩眼發黑,骨頭在咯吱作響,隻要再承受一倍的重力就會立刻折斷,而且她的心髒也隨時有驟停的風險,因為心髒被壓迫到快要動不了,也沒法輸送血液了。

柳靜雲感覺自己指尖發涼,四肢末端已經麻木了,她甚至感覺不到肢體的存在,隻有內髒被拉扯的感覺清晰的鈍痛著。

她喉頭一甜,嘔出一口血來。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才剛剛兌換了能力,和隊長走上正軌,不能就這樣死在重力下,她還有學業沒完成,大學也沒畢業,她甚至還沒有男朋友!

怎麽就要死在這溟山塔裏呢!

柳靜雲拚命催眠自己,而柳靜雲的複製體也同樣頑強。

其他的複製人已經全部被殺死了,東堯的也沒挺過龍冉和卓鬱兩個複製體的合擊,被龍爪撕扯成了碎塊堆在道邊,現在唯一剩下的,隻有柳靜雲。

它奪了本體的刀,可以說是發揮盡了刺客的優勢,靈活的像一隻泥鰍,總是以刁鑽的角度躲避攻擊。

龍冉複製體一尾巴甩過去將它的腳腕纏住,它知道不能被近身,竟然一刀砍斷了自己的小腿逃生。

龍冉本人也有些頂不住了,他在砸碎第三十個神樹的時候,渾身的皮膚都崩裂開來,滲出血絲。而斷腕逃生的女複製人,竟掉頭一轉,朝著龍冉襲來。

她豎起直刀,猛地朝龍冉砍去。

隻要獲取了DNA……她的傷口就能愈合!

此時,龍冉也終於在一包粘液中摸到了古樸厚重的鑰匙,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移動身體了,他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可他一動都不能動。

就在大家以為龍冉要硬扛下這一刀的時候,龍冉手裏的鑰匙被奪走了。

是卓鬱的複製體。

它振翅飛行,急速撲向了通往第五層的大門,把鑰匙用力往裏一推,瞬間,整個四層的立場都因為破開了密閉空間而失效。

那股重壓驟然消失,所有複製人渾身一頓,隨後就像被打撈上來的深水魚一樣,眼球外凸,內髒膨脹,毛細血管破裂,全都嘔出了大量的白色粘液。

誕生在高壓下的生物,是沒法適應突然減輕的重力的。

沒過多久,它們便從體內爆開,軟軟的倒在了地上,徹底失去聲息。

然而壓力的驟然變化,對本體也有相當大的影響,就像潛水員上浮太快會得潛水病一樣,卓鬱的耳膜往外鼓著疼,蜂鳴聲縈繞個不停,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受損嚴重,如果不是離開電影後,片場會主動修複演員的身體,那他可能活不了幾天。

眾人緩了足足半小時,才從地麵上爬起來,全身都止不住的打顫。

柳靜雲更是後怕,如果這壓力再強一點,她可能就要死在這場電影了。

她有些感慨的踢開自己的複製體,呢喃道:“下輩子好好做個人吧,在溟山塔裏混是沒有前途的。”

羅木生則是看著大門處崩壞的不成樣子的軀體,想來,卓鬱的複製人是真的想死,他知道打開門會是什麽樣的場景,所以才從龍冉手裏把鑰匙搶走。

他充滿深意的望向卓鬱本人。

如果卓鬱有一天也麵臨了這樣的事情,他會怎麽選擇,是不是也會像這個複製人一樣淒慘壯烈的死去呢?

但卓鬱沒有對自己的複製體發表任何意見,他隻是疑惑的看著遠處的李傳寧。

這個老頭……居然還沒死。

“我們的體質都得到過強化,能抵抗的住不奇怪。”卓鬱支撐起身子,冷冷對李傳寧道:“你一個年過百半的老人,到底為什麽能抗住重力?”

眾人像是被驚醒,一齊看向那個老人。

李傳寧不僅沒有死掉,而且連一口血都沒有嘔出來,這太反常了,若是正常的六十歲老人,一定已經骨骼盡斷,因為他們的骨質比年輕人疏鬆很多。

可李傳寧毫發無傷。

“我在想,這個隊伍裏隻剩下我們這些人,普通的考古隊員早就死幹淨了,而你一個老頭是怎麽比那些年輕人更能抗的。”卓鬱瞪視老者。

李傳寧沉默半晌,隨後發出陣陣笑聲。

“我的新娘真聰明。”

李傳寧那張老臉,竟吐出清脆的少年音色。

“我快忍不住了,真想現在就和你結合。”

館長脫掉上衣,那具身體被整個開膛,粗暴的縫合線將傷口拚在一起,一條蛇尾巴鑽出來,歡快的晃了晃。

“你好,我是殭螝,你未來的情人、永恒的伴侶。”

——另一位備選新郎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