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鬱壓低身子, 翼爪靜靜爬向了激戰正酣的兩個怪物的方向。
布蘭特人身羊頭,腳踏雙蹄,頭頂的尖角鋒利無比;亞瑟人首鷹爪, 蛇尾攢動, 口中似含火焰,兩者交戰之處, 連那些癲狂的使魔都不敢靠近, 短短幾個回合, 地下室的大廳牆壁就塌了幾個洞。
卓鬱不想被刺穿,也不想被蛇尾甩成兩截,他抓住時機一躍而上, 像一隻豹子撲上了亞瑟的肩膀, 翼爪死死將自己固定在了對方的身上。
亞當瞳孔微顫, 隻想將他摔下來, 而亞瑟的聲音從喉嚨中傳出:“卓鬱, 你在做什麽?!”
對麵的布蘭特哈哈大笑:“你最終還是選擇了我, 我們是天生一對。”
可他話還沒說完, 卓鬱就取出了一柄巨斧。
阿沙的道具在一百年後遇見亞瑟的時候已經歸還, 而現在, 正是時候。
他將鱷首麵具一下子戴在亞瑟的臉上,快速的將巨斧送入對方手中:“再打下去也分不出什麽結果,你需要武器。”
送完裝備,卓鬱立刻飛離戰局,隻留下目瞪口呆的布蘭特,他怒火中燒, 同時明白了亞瑟大鬧聖柏麗卡的那天, 也一定是卓鬱搞的鬼。
他從一開始就在騙他!
兩人的戰鬥再也沒有懸念, 亞瑟一斧劈下去,布蘭特用雙手去抵擋,卻被那魔星般的武器一下子斬斷了雙臂,斧刃順勢落下,鏗鏘一聲,布蘭特又用雙角抵抗。
亞瑟甩尾將他的蹄子抽倒,布蘭特身體頓時失去了平衡,再也無法防禦,被一斧斬下頭顱,那顆山羊的腦袋咕嚕嚕滾了老遠。
最終贏家出現了。
法陣大亮,熱度激增,那些燒幹的瀝青再度沸騰了起來,像是要迎接新主,無數使魔高聲厲叫,紛紛跪倒在地,隻見一陣刺目的銀光從無間深淵中湧出。
一團飄忽的光球降臨在了亞瑟的身邊,這,便是阿加雷的斯惡魔之魂,隻要與身體融合,它將重新踏碎人間,玷汙上帝的神國。
亞瑟此刻也有些脫力,但他前所未有的暢快,像是終於了卻了人生大事,欣喜的望向卓鬱。
忽然,他胸口一痛,滋啦啦的濃煙冒起,讓他的視線迷離起來。
亞瑟茫然的低頭,隻見一隻鉤爪破胸而出,還在滴滴答答的落下聖水。
“卓……”
卓鬱抽回翼爪,隨後用這雙龍翼從背後攬住必死無疑的亞瑟,在他耳後輕輕道:“原諒我,你注定會在這個故事中死去,這是我為你選擇的結局。”
亞瑟的身體是完美的祭品,即便是死去,也仍然有可能被利用。
卓鬱取出早已備好的龍血,在他的腳下畫了一句書中所記載過的最強力的封印咒語:“請神之命,將那些生於黑暗的惡魔,全部封印在此。”
亞瑟雙腿一軟,頓時要跪倒在地,被龍翼輕輕一拉,便來到了卓鬱懷裏。
“我選擇的是你。永遠都會是你。”卓鬱輕撫他的金發:“說起來你可能不知道,但我早就對你說過這句話。”
亞瑟的眼皮顫了顫,最終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
卓鬱是對的,無論怎樣,他都必須要死。雖然他不知道真相,也不明白自己誕生的含義,但是在蛻變人身的那一刻,繼承的記憶讓他明晰了一切。
如果他不死,惡魔將重返人間。
卓鬱做的是對的,也是他所期望的。
“我們還會再見,也許百年之後我會忘記你,但你一定要記住,無論如何,我都隻會向你奔赴。”
“謝……”
亞瑟已經吐不出完整的字眼,他吐出了最後一口呼吸,在卓鬱的額頭上留下了一個帶血的吻痕,隨後便意識消散,和亞當一起,陷入了永久的長眠。
那銀色光團瞬間嗡鳴了一聲,失去了肉/體,他是無法來到人間的。
憤怒,無盡的等待迎來的卻是這種結果,惡魔之魂爆發出了無盡的憤怒。
隻見這光團驟然散發出灼眼的亮色,刹那間,所有人都以為自己的眼睛被灼瞎了,他們什麽都看不見,隻能聽見赫赫風聲,以及驟然響起的尖叫哀嚎。
惡魔之魂在吸食聖柏麗卡裏死去的十萬亡魂!
他要將這裏所有的生命都帶往地獄。
與此同時,卓鬱也感覺到了自己和巴爾的契約已經生效,一股力量在撕扯他的靈魂,而與此同時,阿加雷斯這邊也同樣在一刻不停的吸取靈魂,兩股力量的拉扯幾乎讓他痛不欲生。
“隊長!!!現在該怎麽辦!!”柳靜雲的聲音忽遠忽近,卓鬱已經無法分辨。
柳靜雲將雙刀插/入地麵,
他努力的睜開眼睛,發現已經快要適應這光亮了,而在這光亮裏,無數黑漆漆的靈魂被吸入了深淵,在恍惚中,卓鬱看見了萬裏焦土、延綿不絕的地獄之火在灼燒墜入地獄的靈魂,現在唯一能夠挽救這個局麵的方法,隻有打破那個法陣,關閉連接地獄的通道。
但是,眼下的聖柏麗卡已經真如聖經中的索多瑪一般,陷入了崩毀之中,卓鬱拚命的翻動《所羅門王之匙》,試圖尋找關閉法陣的方法。
但他知道,裏麵可能根本沒有應對這種情況的解決辦法,因為所羅門王沒有作死到這種程度。
忽然,一個電影映入了卓鬱的腦海。
《康斯坦丁》,對,這個西方驅魔類電影曾經說過,一個注定要下地獄的人,唯一能挽救他的方法隻有……
“你們相信我嗎?”卓鬱朝著隊友大喊。
“當然了!”
“隊長,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
“小鬱,咱們認識這麽多年了,你說呢!”
“嗯。”
卓鬱將整瓶龍血澆灌在了《所羅門王之匙》的封印術一頁上,用力扔向了那正在發狂的光團,羅木生之前的話給了他靈感。
魔法書,不就是用來封印惡靈的嗎?
更何況,這可是最強大的魔法書,無書能出其右。
“上帝請為我們見證,我們五人甘做索多瑪中的義人,關閉這兩處沾染邪惡的法陣,清洗您的神國,拯救您的羔羊,我願獻出生命,請慈愛的父顯出神跡吧!”
犧牲,是唯一得上天國的途徑。
然而什麽都沒有發生,即便是當年的索多瑪,也需要十位義人才能求得上帝的寬恕。
在這瞬間,卓鬱明白了那五個鬼魂的作用。
“兄弟,我這不是來了。”
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卓鬱猛地回頭,發現雷克斯的靈魂就在自己身後,那光球不斷的汲取生命,竟然將所有死在這裏的人都齊聚一堂。
卓鬱看見了無數臉熟的麵孔。
“算我一個。”露西衝卓鬱微笑。
“我也。”波克有些局促的雙手交疊,身後還跟著一個女人,正是被布蘭特殺害的記者。
隻剩最後一人。
卓鬱眼尖的看見了黑壓壓的鬼魂中,神情木然的瑪麗。
“瑪麗,你能幫我嗎?”他出聲道。
女人怔愣的看著他,並不言語。
“我能幫你找回你的孩子!”卓鬱脫口而出。
瑪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她手指微顫,呢喃道:“你可不要忘了,我一定會盯著你的。”
“所以,也算我一個。”
索多瑪沒能湊出十位善人,但是如今的聖柏麗卡,卻有十個堅韌不拔,不被汙染的高貴靈魂。
神跡,終於誕生了。
在視野裏的萬裏焦土,被一陣柔和的金芒拂過,卓鬱隻覺腳下輕飄飄的,像是踩著軟乎乎的雲朵,四周的風是如此溫和,湛藍的天空觸手可及,一道壯麗的大門在向他敞開。
隨後,他便失去了意識,軟軟倒在了地上。
……
冰冷,黴味兒,嗆鼻的灰塵充斥著整個房間,卓鬱悠悠轉醒,隨後便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其他人也都從黑沉的睡眠中驚醒,仿佛做了黃粱一夢,悵然若失。
“我們這是在哪?”柳靜雲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熟悉的地方,但是剛剛大戰的景象已經消失殆盡,仿佛隻是一百年前的一場幻境。
“我們回來了。”羅木生默默道:“我好像一瞬間看見了天堂的大門,雖然這麽說很不吉利。”
卓鬱左右摸了摸,很快就摸到了自己那本《所羅門王之匙》,他知道這本書為什麽像是擁有了生命,因為,它真的封印了惡魔。
這是神跡。
就連召喚巴爾的法陣也一並被掃空了,卓鬱的身上已經沒有了被簽訂的感覺。
索多瑪未成之事,被他們給做成了。
卓鬱歎息一聲。
雷克斯那五人的命運是注定的,但是如果演員沒能湊齊五個義人,勘破劇情,甘願犧牲,那麽前後的曆史時間線將會紊亂,他們會永遠被困在混亂的時間線裏,乃至墜入地獄。
神愛世人,怎麽會叫他們真的犧牲,即便是沒能湊齊義人,亞拉伯罕也被天使帶走,遠離了被天火襲擊的索多瑪。
卓鬱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切。
“結束了嗎?”
一個身影從黑暗中踱步而出,隊員們瞬間警惕起來,但是那人的樣子,又叫眾人驚疑不定,不知下一步該不該出手。
是亞瑟,不如說,是亞瑟的靈魂。
“幸不辱命。”卓鬱輕輕的笑了:“抱歉,原來我們的結局是這樣。”
亞瑟的神情有些複雜:“我們隻是在錯誤的時間遇見了對方。”
“所以,這裏時間紊亂就是因為你們兩個儀式做到一半的祭品死掉了,無法產生真正的時間穿梭,所以導致了聖柏麗卡的時間線非常不穩定,隻有你們相處在一起的時候,才能……”
亞瑟點點頭:“我沒辦法離開地下,隻能看著布蘭特的惡靈作祟,你是時候該給這裏畫下真正的句號了。解決了百年前的問題,還不是最終的結局。”
“我明白。”卓鬱上前抱了抱他。
兩人並沒有什麽出格的舉動,亞瑟是個很不一樣的角色,他不會像阿沙那樣對卓鬱親近,也不像龍冉一樣被天性吸引,更不會像江星宇一樣占有。
他們隻是,沒有足夠的時間,也沒有足夠的機會,隻能留下淡淡的遺憾,再見時向對方說一句“好久不見”。
卓鬱轉身,想要和隊友離開地下。
“戒指,不許再摘下來了。”亞瑟看著他的背影大聲道。
“我明白。”卓鬱沒有轉頭,而是張了下翅膀:“也替我向亞當問好啊。”
卓鬱給亞瑟留下了一瓶聖水。
“真是的,你還挺貼心,知道我在這裏一百年,早就想解脫了。”亞瑟搖搖頭,略微一頓:“如果有下一輩子,我們還能相見的話……”
金發男人呢喃著,打開了瓶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