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鬱將自己從那些離奇的情緒裏抽離,他強迫自己冷靜,足足深呼吸了三分鍾才壓下過於激烈的心跳。

現在更重要的是解開密碼。

從紙條裏的數字排列來看,這種密碼的解法並不難,卓鬱將每串數字記下,然後將《七日談》翻到數串開頭顯示的頁數上,再挑出對應字數的字母,組合起來就形成了一個單詞。

——詛咒。

卓鬱笑了,喃喃自語道:“把神明折磨成這樣,不老泉當然是詛咒而不是賜福。什麽長生不老,變成陰屍也算長生不老啊。”

他將紙條塞回書籍放進格子空間,思索這個信息是誰留下來的。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五十年前的旅人本人了吧,畢竟是他扮演的角色,筆跡也和自己一樣。

卓鬱窩在沙發上,開始慢條斯理的梳理劇情。

首先,按照時間線,神明在七日受難後變成了不老泉,也就是現在的黃金湖,經過千年的發展,附近建立了春泉鎮。然後到了五十年前,他的角色住在黃金湖邊,經曆了一群人的毆打虐待,被砸斷了雙腿,而且行凶者似乎在躲避他的同居人“怪胎”。

心念一動,卓鬱一下子想起來周武曾經講過的消息。

幾十年前,山上住著一對養父子,父親因為搞巫術弄得人心惶惶,所以被鎮民私下處決,而畸形的養子淹死在了湖裏。

一切都對上了!

雖沒找到巫術的線索,但《七日談》不就是宗教學書籍嗎,而且看那密碼,角色也一定是潛心研究過這本書,或許這個“未知角色”就是周武口中,在幾十年前被鎮民殺害的養父!

【角色謎題解鎖進度:50%】

【恭喜您觸發支線任務:查明“旅人”的真實身份,請問是否接取?】

“接取!”卓鬱秒接了任務。

屏幕的另一端,一直想看血漿的觀眾們,也被這劇情繞迷糊了。

【支線任務!今天這麽多場電影裏,他是第一個摸出支線的!】

【誰說是血漿片的,站出來我保證不打你。】

【嘶,我看過這部電影,一直為裏麵的血腥鏡頭著迷,所以天天蹲守高難區,把六場放送全都看完了。但我發誓,之前真的從沒有旅人這個角色,而且電影風格是純粹的砍砍砍,壓根沒什麽解謎,上幾波人最多隻分析出來七天要麵臨什麽刑罰。】

【我就說沒那麽簡單,你看,這次BOSS一個人沒都沒殺,方浩不算,他還沒死呢。放在以前,BOSS在第二天就會團滅演員。】

【新人問個問題,演員都死了那電影不就演不下去了嗎?!】

【對,所以係統會自動補充新的演員進去,但如果填充了三波還是團滅,劇情毫無進展,係統就會判定為“爛尾爛片”,將這次放映終止,把觀眾押的點數退回。當然也有例外,就是一些特殊影片,你看多了就知道了。】

【我隻想知道到底發生什麽事?】

【媽的,我也很好奇,我收回前言,我不想看卓鬱死了,我想看他把這個電影劇情扒出來!】

【附議+1】

有的電影放映了太多次,也有太多演員去出演,所以劇情基本上都被觀眾熟知於心。但這《湖畔怪談》本身就小眾,隻放了六次,再加上從沒有人破解過劇情,這對大多數看膩了其他電影的觀眾來講,真的非常新奇。

放映間的人數持續增加,《湖畔怪談》一躍成為高難區在線前三名。

屏幕內,卓鬱依舊在梳理自己得來的線索,果然他的思路是正確的!不然係統不會發布任務。

不過,養父既然知道黃金湖附近有詛咒,那他為什麽還要在這裏生活到被殺死為止?

卓鬱有很多不解,正當他想深思時,細微的腳步聲從窗口傳來,一個黑影一閃而過,卓鬱隻看清了對方衣服的顏色。

“……碎花裙?”

卓鬱有技能自保,所以他主動坐上輪椅,靠近了敞開的木屋大門。

“啊啊啊!!!不要靠近我啊!”一個驚恐到極致的女聲驟然響起,她連連後退,被一塊石頭狠狠絆倒在地上,看起來狼狽不堪。

卓鬱沒被人影嚇到,反倒被那突如其來的尖叫嚇了一跳。

他定睛一看,地上坐著的,居然是進入片場開頭時,被周武拒之門外的那個女孩子。

女孩臉色煞白,頭發上沾滿了泥土和草葉,衣裙也被密林的枝條掛扯得破破爛爛。她粗喘著氣,任誰來看,都能看出她的體力已經到達了極限,簡直像是逃難來的。

“是你?”卓鬱有些意外,他重新掛上了和煦的微笑:“別害怕,我不會做什麽的,而且我坐著輪椅呢,也傷害不到你。”

女孩驚魂未定,喘勻了氣兒之後才看向卓鬱,她肉眼可見的放鬆了警惕。

卓鬱將人帶進木屋,裏麵如被風暴席卷過的景象,讓女孩剛放下的心再度提了起來,她戰戰兢兢的坐上了沙發。

“這麽說來,你沒被係統懲罰?”卓鬱問。

她點點頭,幹澀道:“我照著腦子裏的聲音去做了,它讓我在天亮之前抵達黃金湖,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也不會開車,隻能沿著公路走,走了八個小時……”

兩人交換了一下情報,不如說是卓鬱在單方麵套話,聽完她的講述,哪怕是卓鬱也不由得咂舌。

女孩叫柳靜雲,她在暴走完三十多公裏的高速公路後,終於找到了黃金湖水庫的站牌,那時隻差十多分鍾就要破曉了,柳靜雲幸運的撿回一條命,卻又不幸的在黃金湖附近的森林裏迷了路,幸好係統將這山頭都判定成了黃金湖的範圍,不然她會成為這幾人裏唯一一個因為迷路而死的演員。

柳靜雲硬生生在森林裏兜圈子,渴了就折斷樹藤,用裏麵的汁液潤嘴,餓了就生嚼她認識的可食用蘑菇,還有到處可見的甲蟲,困倦到不行,就爬上樹窩,或者在樹洞裏休息,來了一出片場版荒野求生。

最終,憑借她頑強的意誌走出了森林,但體力也消耗無幾了。

柳靜雲才一米五出頭,體格也很羸弱,這一路真的是吃了不少苦,如果不是用意誌力堅持,一天兩夜的奔波早就把她累暈了。

卓鬱將剩下的罐頭都推給她吃,這才讓她再次生龍活虎起來。

“真是太感謝你了。”柳靜雲眼含熱淚的吃完食物,有些卑微的試探道:“和你在一起的隊友們呢?我吃了你們的東西,你們隊長不會生氣吧?”

卓鬱微笑:“沒關係,反正他們以後也吃不到了。”

柳靜雲:……

柳靜雲沉默了一瞬,然後再度試探:“看這木屋的樣子,你們是遇見危險了嗎?”

“嗯,被BOSS砍翻了一個,剩下的都棄車逃跑了,隻剩下我一個人留在這裏。”

“……聽起來好危險。”柳靜雲深吸了一口氣:“但是,既然你敢敞開門坐在客廳裏,就說明危機已經解除了吧?”

卓鬱想了想,覺得BOSS應該不會再殺個回馬槍,於是便點頭。

“我現在需要恢複體力,我不敢拜托你什麽,畢竟能吃上東西已經很感激了。”柳靜雲的眼中滿是求生意誌,語氣也堅定起來:“所以,我想在這裏睡一會兒,我們互相守夜,可以嗎?”

如果放在平時,卓鬱肯定會同意這個請求,但現在他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而這件事需要一個幫手。

“現在沒時間睡覺了,打起精神來,我們離開湖邊。”

柳靜雲一驚:“可是係統要求我們來到這兒啊?”

卓鬱乜斜了房車一眼,淡淡道:“抵達黃金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而且係統並沒有說不讓離開,我這邊最後一個任務,是讓我們盡可能的逃跑。”

柳靜雲想起見到卓鬱第一麵時,對方那優秀的推理能力就讓她驚豔,所以她選擇信任對方。

“我和你一起走!”

卓鬱點頭:“那就上車吧,你去駕駛座。”

“可是我不會開車啊?!”

“沒關係,你隻要踩油門和刹車就夠了,我坐在旁邊幫你控製方向盤。”

卓鬱來到房車旁,試圖啟動它,但就像周武體會到的那樣,這輛車不出所料的在恐怖片裏掉了鏈子。卓鬱嫌棄的砸爛了駕駛座的前擋板,重新接好火花塞,刹那間,引擎轟鳴了。

“還愣著幹什麽。”卓鬱催促。

看呆了的柳靜雲這才回過神,她將卓鬱扶進副駕駛,然後收起折疊輪椅,忐忑不安的坐進了駕駛室。

沒想到兩人適應了一會兒,竟然真的將車子開動了,雖然速度一點都不穩,但還是慢慢駛出灌木叢,來到了開闊的公路上。

柳靜雲心中有些小雀躍,這還是她第一次開車呢,看起來也不難的樣子。

“咱們去哪兒?是要離開公路,去最近的機場嗎?”柳靜雲覺得自己的想法非常機智,有些耍寶道:“然後找海關警察,讓他們把咱倆遣送回國內!”

卓鬱被她身上的樂觀感染,也勾起嘴角:“想多了,我們要去春泉鎮。”

說實話,這種類型的恐怖片,一般逃出危險地帶就算通關成功了,一無所知才是真正的幸福。或許真如柳靜雲所說,離這地方遠遠的,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但是係統為了影片能夠繼續下去,一定會給他們增加限製,演員想離開電影鏡頭?

天方夜譚。

而且作為一個完美主義者,他不允許自己在收集了那麽多線索之後,還要一無所知的離開這裏,卓鬱已經打定主意要搞清楚這部恐怖片的劇情了。

更何況……才隻見了BOSS一麵,他還想再多看幾眼呢。

比起自己,他更好奇BOSS。

“我知道春泉鎮在哪。”柳靜雲指了個方向:“我的角色是鎮裏人,離黃金湖不遠,開車半小時就能到。”

又一個春泉鎮的角色。

其實卓鬱想去鎮子主要出於兩點,第一,如果按照七日談的刑罰,那麽明天這裏就會燃起大火,在森林裏想避火,除了跳進黃金湖裏,剩下的所有想法都是空談。

作為一個理智的人,卓鬱並不想下水。

他相信片場不會真的擺出一個必死的場麵,還同時鼓勵他去尋求真相。所以卓鬱打算到春泉鎮去避難,而且鎮子上一定有能讓他驚喜的線索。

既然自己的角色收養過孩子,加上周武四人都是春泉高校的學生,那麽有極大可能,五十年前溺死的養子曾經也就讀於此。

卓鬱是個出色的家,而電影劇本方麵,他同樣有所涉獵。

契訶夫提出曾一種理論叫“牆上的獵/槍”,現如今被大量的編劇從業者應用:如果在劇本中,牆上出現了一柄獵/槍,那麽這杆槍就必須要打響。

簡而言之,優秀的劇本不會寫出一個與故事無關的無用設定,卓鬱還記得周武給自己分享角色信息時,內容簡介裏特意提到了“春泉高校”。

卓鬱決定去學校的檔案室裏麵查找資料,說不定就能發現一些秘辛。

除了學校,當時砸斷旅人雙腿的也是春泉鎮民,這才過去五十年,一定還有人經曆過當年的事情,知道發生了什麽。

卓鬱精神振奮,但詭異的是,他的身體竟然漸感疲憊,沒過多久,他就沒有那麽大的力氣去握方向盤了,他一下子肌肉鬆懈脫了手,嚇得柳靜雲猛踩急刹車,差點撞向圍欄。

卓鬱皺眉,他感覺到了,離黃金湖越遠,他的體力就愈加流失。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未等卓鬱細想,柳靜雲的聲音就將他打斷了。

“我們到了。”

她指了指前方,碩大的“Spring Spring”路牌有些滑稽,但在陰冷、充斥著水霧的月光映照下,又及其詭異,做足了八十年代鄉村恐怖片派頭,連那樹冠投射來的陰影都應景的畸形可怖。

卓鬱有種預感,一旦踏進這個地方,他將麵臨比陰屍更加危險的境遇,但相對的,也能獲得更誘人的線索和真相。

他知道該怎麽選擇。

卓鬱重新扶好方向盤,語氣中夾雜了幾分肅穆:“做好準備了嗎?”

柳靜雲踩向油門,方才耍寶的語氣同樣沉穩下來:“其實我都明白的,我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可走了。”

兩人沉默片刻,隨後相視一笑,徑直開進了春泉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