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的空間之中,立著一把高大、花紋繁複且怪異的交椅,一名看不清臉的老者端坐其上,他眼前正是《湖畔怪談》的屏幕。

“檢測結果出來了,不是bug,旅人是一號大人使用權限增加的角色。”調試員擦了擦汗,“您知道,有特殊BOSS存在的影片,都是他的管轄範圍,我無權將設定調整回來。”

熾熱的火光一瞬間燎起,嚇得調試員直接跪了下來,連求饒都不敢。

“那個瘋子。”老者的聲音由遠至近傳來,在這廣袤的空間中回**:“有個演員工會聯絡了你吧?”

調試員登時冒出冷汗,哆嗦道:“是、是一個專門挑戰高難度副本的演員工會,想用火點賄賂我,讓我把他們塞進《湖畔怪談》的候補演員裏,等那四個學生死光,係統就能把他們填充進去。”

他信誓旦旦,就差指天發誓:“但是裁判長,我真的沒有同意,我拒絕了!”

“哼……”老者冷笑:“去和他們說你同意了。”

“啊?”調試員沒有料到事情會是這個發展。

老者笑而不語,揮手遣退了調試員,然後打開演員工會列表。

他知道私下賄賂他下屬的工會是哪一個,既然一號隻管轄特殊BOSS存在的影片,那就讓BOSS消失好了。

屏幕內,柳靜雲已經將車停在了春泉高校的路邊,夜晚的小鎮非常空曠,周圍居所沒有一處亮燈,在濃夜的包裹下,還時不時能聽到貓頭鷹滲人的叫聲。

她有些害怕,隻能讓自己專心致誌推輪椅,一路來到了學校正門。

小鎮治安非常好,所以學校沒有保安負責打更,柳靜雲聽從卓鬱的指揮,從鐵圍欄處翻進了操場,然後跑到出口給卓鬱打開了正門。

兩人就這麽潛入了學校,如入無人之境。

卓鬱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現在更重要的是去檔案室搜集資料。

推開教學樓的大門,一樓大廳是活動區域,牆上貼滿了青少年們充滿活力的笑臉,但牆皮已經有些老舊了,不少地方都做過翻新處理。

卓鬱對這裏的場景非常熟悉,他知道自己的角色應該來過這個學校。

順從角色帶來的直覺,兩人很快就在三樓找到了檔案室。

大門被鎖住了,卓鬱要來柳靜雲頭上的發卡,將別針拆下插/進鎖孔中,八幾年沒有流行監控,門鎖也還沒有現在那麽複雜,隻要插對了孔路,用力向上一提,就能打開房門。

卓鬱隻能感謝自己為了找靈感,看過很多入室凶殺案。

哢噠一聲,門開了。

柳靜雲再度瞪大雙眼,對卓鬱投以不可思議的目光。

“進去吧,正事要緊。”

卓鬱推開房門,七十多平米的空間內,擺滿了寫著師生資料的檔案櫃,櫃子的門是透明玻璃,兩人借著微弱的月光,一排一排去看檔案夾上的日期。

直到1938的時候,卓鬱停了下來。

他想起了自己的輪椅製造日期,一般人不會買積壓很久的庫存,所以卓鬱被砸斷雙腿,購入輪椅的時間,應該就在1938年左右。

他如法炮製的用發卡解鎖檔案櫃,指揮柳靜雲將裏麵的文件夾全都抱出來。

所幸鎮子人口不多,當年隻有兩百來個學生。

卓鬱摸出裏麵的學員檔案,薄薄一張紙上記錄著學生的照片、姓名、身高等詳細信息,還有家庭成員以及住址,他先把1938年的檔案分給柳靜雲,然後自己又取出了80年代的文件夾,開始一張張的翻閱。

他要找那四個資深者的資料。

十多分鍾過去了,卓鬱已經排查到了88年,果不其然,他看見了四個熟悉的臉龐。

“傑克.比爾斯。”

“妮娜.洛克菲娜。”

“邦尼.比爾斯。”

“巴克.耶克。”

卓鬱輕輕念出了這些人的名字,就是周武等人扮演的學生。

看著檔案上那一張張亞洲人臉,再配上旁邊的美國人名和18歲的年齡,倒有些讓人忍俊不禁。

“天呐!”

柳靜雲忽然被嚇了一跳,她扔掉手上的檔案紙,像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一樣。

那張紙隨風掉在了卓鬱身旁,卓鬱將它撿了起來。

不怪柳靜雲被嚇到了,這張檔案上的照片,實在是……

上麵的男孩左半張臉英武俊氣,深邃的藍眼睛讓他充滿迷人的氣質,但那眼神中卻都是抗拒,似乎非常不想麵對鏡頭。因為他的另一半臉,是畸形。

他的皮膚像人肉被融化後又凝固,扭曲的堆疊在臉上,眼皮也殘缺不全,露出一隻大大的藍眼珠來,甚至那飽滿的嘴唇,更是在另一側扯開了嘴角,露出一片牙齦。

這半張臉如野獸般猙獰,如魔鬼般可憎,像是噩夢裏才會出現的存在,可那完好的左臉,又是那麽的出挑、完美,優越到可以去好萊塢逐夢。

卓鬱緊緊盯著照片上那雙湖水般的藍瞳,那種藍色帶著一抹幽深的綠,是非常特殊的顏色,他絕不會認錯!

這是BOSS的眼睛!

“18歲就身高兩米二,這孩子是怪物嗎?”柳靜雲拍了拍胸脯,壯著膽子湊過來:“真是嚇死我了,還以為見鬼了。”

卓鬱下意識皺起眉頭,他看向檔案上的資料。

18歲、身高216cm、患有麵部先天畸形和巨人症。

學生姓名為——

“Asha……”

卓鬱如遭雷擊,他的大腦忽然劇痛起來,他扶著昏昏沉沉的額頭,強行繼續看下去。

更加驚人的事實出現了。

阿沙的住址就在黃金湖水庫,而他的家長,正是卓鬱在一次次簽售會上所寫的,他再熟悉不過的、自己的簽名。

“旅人是我,養父也是我……”卓鬱低聲笑了起來,即使他正在忍受痛苦,可那種破譯了秘密的快/感,依舊讓他興奮到戰栗。

極度的虛弱再次湧上身體,卓鬱猛地跌坐在了地板上,學生檔案紛紛揚揚撒了一地。

天幕輪轉,卓鬱一下子回到了五十年前的那個夏天。

*

蟲鳴陣陣,微風吹拂,湖邊的木屋敞開大門,像是歡迎自己的小主人放學歸來。

“阿沙,你怎麽又戴上麵具了。”卓鬱放下手中的《七日談》,有些無奈的看著自己撿回來的孩子:“我和你說過,在家裏不用這麽拘束。”

他是在七年前遇見的阿沙,這孩子才十歲左右,渾身赤/裸的被丟在了黃金湖附近的森林裏,看著孩子的臉,卓鬱就知道他為什麽會被拋棄了。

因為大部分人都不想在家看見這麽一張恐怖的尊容,每次回頭,說不定都會被嚇到。

他將這可憐的小家夥帶回了家,替他清洗了身上的髒汙,喂他吃了頓飽飯。

這孩子異常聽話,乖巧懂事到令卓鬱詫異,這也說明對方應該過得非常不好,才會養成這種看人臉色的性格。

他給什麽都不記得的孩子取名為阿沙,相處了一周左右,就去鎮上辦理了收養手續,但是卓鬱沒到30歲,也沒有配偶,不符合收養條件。

那工作人員嫌惡的看了眼阿沙的臉,說這孩子去孤兒院也不會有人要,不如就讓卓鬱先養著,收養手續做不了,但暫時的監護人還是可以辦理。

於是,阿沙成了卓鬱的家庭成員,在法律意義上,兩人並不是真正的養父子。

而卓鬱的祖輩是隨著淘金熱來到美國的初代華人,靠著渡船發家,但這麽多年過去,資產也早就揮霍的不剩什麽,卓鬱能繼承的私人遺產,也就隻有黃金湖這片山頭。

但他還是靠著給雜誌撰稿的稿費,進,盡力供阿沙上學。

“同學說我的臉太嚇人了。”大男孩的聲音悶悶的,“阿沙不想嚇到你。”

卓鬱衝阿沙招招手,攬住這個十七歲少年的脖子,輕撫對方的紅棕色發絲:“乖孩子,不要聽他們的,你隻會嚇到同學,但可嚇不倒我。”

阿沙有些不滿被叫做孩子,但他沒有掙開懷抱:“我、我攢錢給你買了禮物、是寫字台!”

卓鬱有些驚訝。

他知道阿沙飽受鎮民歧視,而且阿沙在十歲之前完全沒有經曆過社會化訓練,甚至沒人教他說話,卓鬱在這七年裏,花了很大功夫才讓他看起來和正常人差不多。

這孩子能攢到錢,也不知是賣什麽苦力去了。

“明天就是你的十八歲生日,你還反過來給我買禮物。”卓鬱彈了他一個腦瓜崩:“謝謝你,臭小鬼。”

阿沙指了指牆上的鱷魚頭掛飾:“阿沙想要那個。”

“卓鬱,卓鬱?!你沒事吧!”柳靜雲用力搖晃卓鬱的肩膀,把他從回憶的幻境中拉了出來。

卓鬱醒神,驚覺自己還在春泉高校的檔案室裏。

“我聽見周武的聲音了,他們也在!”柳靜雲非常緊張,她將其他沒用的檔案胡亂收拾好,塞進了櫃子裏,“好像在吵架,我們要不要下去看看?”

未等卓鬱做出決定,那爭吵的聲音就已經傳了過來。

“都他媽是你這個拖後腿的東西!我們要被那個鱷魚男追上了!”

周武的聲音怒不可遏,其中還隱藏著對BOSS深深的恐懼。

“誰知道我們搶了車,他都能跟上啊!”李明峰不服氣的還嘴:“我不就是摔了兩跤,你呢!你不聽我的話,非要到春泉鎮來,你要像個懦夫一樣躲回家!”

周武豈能容忍他的諷刺,兩人立刻推搡了起來。

“別動!”李明峰突然話鋒一轉:“我看見BOSS了!他在操場!”

檔案室中的卓鬱也是渾身一凜。

阿沙,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