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遊在說到‘秦公公’的時候,語速忽然變快且有些含糊,這就讓薛小寶與馬和尚等人,以為他說的是‘秦公’。

沒人把老張頭往太監上麵想。

因為老張頭的模樣,與他們印象中的太監,相去甚遠。

這老張頭不僅身材魁梧高大,還留著胡子,與戲台上麵陰柔白麵的太監形象完全不同,反倒像是一位文武雙全的儒將。

隻有老張頭,知道秦少遊喊的並不是‘秦公’。

短暫的驚愕過後,他恢複了鎮定,說道:“名字隻是個代號,你想要叫我什麽都行。”

這句話,等於是承認了他的身份。

他就是秦琳,就是那位詭異失蹤的司禮監隨堂太監。

而那個小孩……

秦少遊將目光投向了與文竹同乘一匹馬的小男孩。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個小男孩身上,有著一種讓他熟悉、親近的感覺。

明明他們是第一次見。

秦琳沒有吭聲,隻是悄悄將手收進到了衣袖裏,握住了一個東西。

秦少遊察覺到了他的這一反應,收回目光,露出了一副自以為很善意的笑容。

“秦公不要緊張,我並沒有惡意。”

秦琳盯著他的眼睛,似乎在判斷他有沒有撒謊,但也沒有立刻啟用袖籠裏的靈異物品。

這一刻,馬和尚察覺到了秦琳的袖籠裏麵藏著有東西,想要伸手去收繳,被秦少遊喝止:“不可對秦公無禮。”

而他的這一舉動,也讓秦琳相信了他確實沒有惡意。

雖然秦琳還是沒有把手伸出來,但神情要緩和了許多。

“我很好奇,你是怎麽知道這兩個稱呼的?是劉禦史告訴你的?他人在哪兒?”

秦少遊搖頭道:“我確實見過劉禦史,但他丟魂失魄成了活死人,根本沒法開口說話,不過他很安全,左千戶在照料他,並在想辦法為他喚魂。”

聽說劉叔遠成了活死人,秦琳的臉上閃過了一絲黯然。

隻是黯然,並沒有驚訝,說明他早就猜到了會有這樣的結果。

而這也證明了秦少遊之前的猜測:劉叔遠在‘筏子河畔一案’後,繞道青塘,確實是在以身為餌,幫著秦琳和皇子引開追兵。

他成功了,但也成仁了。

秦琳在輕歎了一口氣後,扭頭對文竹馬背上的小孩說:“少主,像劉禦史這樣的忠義之士,當牢記於心,不可忘卻。”

小男孩神情嚴肅,拱手回道:“師父放心,必不敢忘。”

薛小寶看了看秦琳,又看了看那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小男孩,心中充滿了疑問。

從稱呼上看,這兩個人既是主仆又是師徒,看來裏麵存在著許多故事啊!

薛小寶與兩人相遇乃是偶然,他對這兩個人,還沒有他的小舅了解得多。

薛小寶有心想問,但卻開不了口。

一團無形的氣,堵住了他的嘴巴。

薛小寶知道,這定然是他小舅用血氣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讓他講話。

這樣的經曆,薛小寶並不陌生。

以前在家裏,每當娘親收拾老爹,他想要煽風點火的時候,就會被老爹用血氣捂住嘴巴,不讓他講話。

幾次過後,薛小寶也有辦法,直接指著嘴巴嗚嗚叫,薛秦氏一看就會怒火飆升。

哪怕後來薛青山學聰明了,用血氣既捂薛小寶嘴巴的同時,還會捆他的手腳。

可惜這並沒有用,薛秦氏一看薛小寶動彈不得,就知道薛青山做了手腳,然後就是一頓家法伺候。

不過對付老爹的法子,用在小舅這裏,顯然沒有用。

薛小寶隻能無奈的接受現實,打算等到以後再找機會問出心中的疑惑。

秦琳重新將目光投向了秦少遊,沒有開口,但是目光裏麵卻帶著詢問,等待著答複。

秦少遊看懂了他的目光,回答說:“我是在調查其它案件的時候,查到了一些與你們有關的線索,將他們綜合到了一起後,抽絲剝繭分析出來的。”

秦琳的目光裏麵,再度閃過了一抹驚訝。

“你自己分析出來的?這鎮妖司裏,果然能人輩出……”頓了頓,他又嚴肅問道:“知道這個消息的人,有多少?”

“除了我,還有一個赤衣使者的統領,我在找到伏龍觀的時候,已經給她傳去了消息,相信很快就能趕到。”

“赤衣使者?他們還是值得信任的。”秦琳鬆了一口氣,緊接著眉頭微挑:“有赤衣使者來益州?你們這是對蜀王下手了?”

秦少遊點頭道:“沒錯。秦公是怎麽知道的?”

“這個不難分析。”

或許是因為聽到蜀王被抓的消息,秦琳的臉上還露出了一抹笑意。

“赤衣使者不可能平白無故來到益州,如果劉禦史把消息傳遞去了京城,他們趕過來不奇怪。可你剛才說了,劉禦史丟魂失魄,成了活死人。那麽赤衣使者來益州,就不是衝著我們來的。而益州最近,沒聽說有什麽特別大的妖情爆發。所以赤衣使者的到來,要麽是去支援青塘前線,要麽就是收拾蜀王。”

“那秦公為什麽沒猜他們是去支援青塘前線?”

秦琳臉上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如果剛才你否認了,那我就會猜他們是去支援青塘前線。”

又是一隻老狐狸。

秦少遊在心裏麵暗歎。

這秦琳通過隻言片語,就能做出這麽多的分析,並得出結論,同時還詐了自己的話,不愧是司禮監的內相。

其實在秦少遊的心中,還存在著很多疑問,隻是此時此地,許多話題,並不適合談的太深入。

秦琳顯然也是清楚這一點的。

於是將話題,轉移到了薛小寶的身上。

秦琳先是感謝了薛小寶的仗義相救。

“要不是這孩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們恐怕就要身陷賊手了。我剛才聽你叫這孩子小寶?小小年紀,小寶便能口吐儒家真言,還能掄起沉重大劍……不知是師承的哪位大儒?”

秦少遊也很好奇。

薛小寶的這一身本領,絕對不是雒城學堂裏麵那個老先生能夠教出來的。

那個老先生,被一個‘槐’字都能嚇病好幾天,豈能教的出薛小寶這樣的奇葩?

除非他之前的那些表現,都是裝出來的,但那不太可能。

見薛小寶不吭聲,秦少遊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秦公問你話呢,你是從哪裏學的這一身本事?”

挨了一下的薛小寶不樂意了,脫口而出:“你特娘的嘴巴被堵住了能說出話?咦……”

他驚訝的發現,捂著自己嘴巴的血氣消失了。

緊接著一回頭,看見了自家小舅黑沉的臉。

“小舅我錯了。”

薛小寶果斷認慫。

反正荀子也說了,要能伸能屈。他薛小寶,自當牢記荀子之言,做一個伸屈自如的好漢子。

秦少遊深吸一口氣,沒有訓罵薛小寶。

誰讓這孩子是自己的親外甥呢?

反正回去後都要抽他,到時候再用力多抽兩下好了,訓罵哪有抽屁股來的記憶深刻?

薛小寶顯然沒有想到世道如此險惡,見小舅放過了自己,便鬆了一口氣,隨即拱手向秦琳行了一禮,然後才答道:“我的本事,都是夫子教的。”

秦琳啞然失笑:“我知道是你夫子教的,你那夫子叫什麽名字?”

“夫子就叫夫子。”薛小寶一臉認真的說。

秦琳愣了一下,隻當薛小寶年紀尚小,不知道他夫子的名諱,也沒細問,便道:“你的夫子必是一位隱世大儒,以後要是有機會,我當登門拜訪,與他坐而論道。”

秦少遊則是皺眉,低聲問薛小寶:“你說的這個夫子,應該不是學堂裏的先生吧?”

“當然不是。”薛小寶說:“學堂裏的先生,就知道讓我們背書,或者罰站,哪能教我這些本事。”

果然,薛小寶這是有另外一個老師!

秦少遊立刻追問:“教你本事的這個夫子,你是在什麽地方遇到的?”

“文廟呀。”

“雒城的文廟?”

“對啊。”

秦少遊還真是沒有想到,在雒城文廟裏,居然還隱藏著一個大儒……

所以,這是個類似於少林寺藏經閣掃地僧一樣的存在嗎?

秦少遊立刻做出決定,等回到雒城後,就去文廟看看這個夫子到底是什麽人,教薛小寶本事又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

同時他還有一個問題:“你這次溜出來,你那夫子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