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雒城鎮妖司,天色果然已近傍晚。

秦少遊讓朱秀才去交卸護送任務,存檔執結。

自己則和馬和尚等手下,將魏、姚兩位力士的屍體,搬入斂房安頓。

隻等明天一早,就送他們倆回家。

斂房裏麵,光線陰暗,溫度陰冷。

在這樣的環境下,看著魏、姚兩人的屍體,秦少遊再次感到了傷感。

從雒城鎮妖司出發的時候,這兩人還神氣活現,短短數日後歸來,卻隻能蓋著麻布躺在斂房裏了。

秦少遊點了六根香兩對蠟,在敬過了魏、姚兩位力士後,把它們插到了斂房的香爐裏,口中念念有詞:“一路走好,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們做的,隻管托夢告訴我們。”

馬和尚站在他的身邊,雙手合十,低聲誦念著往生咒。

幾個跟著進來幫忙的力士,倒是看慣了生死。

他們對著魏、姚兩人的屍體,雙手合十拜了拜,便轉身跟秦少遊半開玩笑地說:

“大人,如果以後我們死了,你別點什麽香蠟,我們對這玩意兒不感興趣,你就放點兒酒肉在我們的柩前便可,讓我們在黃泉路上,能有酒喝有肉吃。”

“對對,再燒點紙人,胸大屁股翹的那種,路上也能有個伴……”

秦少遊白了這幾個力士一眼,沒好氣地說:“要不要再給你們燒點腎寶?你們能不能說點吉利話?非要一個勁的往自己身上插旗,把自己插成戲台上的老將軍嗎?”

幾個力士挨了訓也不生氣,隻是嬉笑。

秦少遊搖搖頭,從懷裏摸出一把銅錢,交到了其中一個力士的手裏,吩咐道:“你去買點兒酒肉回來,讓老魏和老姚在下麵能有口吃的。”

“好的大人,我這就去。”力士點頭應道,轉身出了斂房,去買酒肉。

秦少遊也出了斂房,去找到負責調查阮香香和畫中鬼的同僚,向他們打聽起了調查進展。

結果讓秦少遊很失望。

阮香香那邊,盯梢了這麽幾日,一直沒有發現她有什麽異常舉動。

而畫中鬼的案子,更是毫無進展。

相關的負責人都在訴苦:“我們也想要快點兒取的進展,可是薛大人為了清剿方亭縣的黑蓮教,抽調走了大量人手,我們實在無人可用,連維持城內的夜間巡防,都有些捉襟見肘……”

薛青山帶人去綿遠縣,用的是清剿方亭縣黑蓮教的借口,這些留守人員尚不清楚真相。

秦少遊沒有辦法,隻有等送了老魏、老姚回家後,自己想辦法調查。

還有就是等薛青山回來後,多催催他。

剛忙完這些事,秦少遊又去了鎮妖司衙門的後院內宅,看望姐姐。

他三姐薛秦氏,作為百戶家眷,就住在這裏。

秦少遊來的時候,薛秦氏正在訓兒子。

“姐,這我姐夫剛不在家,你就訓他兒子啊?等他回來,還不得收拾你?”秦少遊打趣道。

薛秦氏哼了一聲:“等他回來,誰收拾誰還不一定呢。”

“小舅,救我。”虎頭虎腦的薛小寶一臉期盼的看著他,仿佛看到了大救星。

秦少遊勸道:“姐,給我個麵子,先緩緩。”

緊接著又好奇地問:“這小子是犯什麽錯了?讓你這麽上火的訓他?”

薛秦氏道:“他們老師今天教了《三字經》,讓他們回來後背誦,可他背著背著,非說書裏講錯了。”

秦少遊愕然:“講錯了?哪句錯了?”

“苟不教,性乃遷那句。”薛小寶得意洋洋,“狗不叫怎麽會是性乃遷呢?分明是熟人到!看到熟人了,狗自然不會叫。舅,你說我講的有沒有道理。”

“有道理。”秦少遊點點頭,拿起一隻雞毛撣子交到薛秦氏手裏:“姐,口頭教訓費嗓子,來,拿這個抽他。”

在後院內宅陪著姐姐打了會兒外甥,秦少遊才回到前院。

剛進差房,就看到朱秀才過來找他。

“大人,您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了嗎?”朱秀才來到他身前,小聲詢問。

秦少遊點頭道:“基本處理完了,你呢,任務交卸了嗎?執結存檔了嗎?沒出什麽岔子吧。”

“都辦妥了,沒出岔子。”朱秀才回答說。

頓了頓,他又小聲說道:“大人,孫小旗他們都還在外麵等著呢,您看什麽時候出發合適,我去告知他們一聲。”

“就現在吧,反正也沒有別的事了。”

秦少遊說罷,便跟著朱秀才一起走出差房,到了鎮妖司的演武場。

一同護送孩童回來的守夜人們,都已經交接完畢,準備妥當,正在這裏等著。

見秦少遊過來,氣氛立刻變的熱烈。

秦少遊知道他們在期盼什麽,沒有廢話,立刻招呼眾人出發。

不過孫小旗卻叫住了他:“秦大人,你就這麽去嗎?”

秦少遊愕然一愣:“怎麽了,我這樣有什麽不妥嗎?”

“太不妥了。”

孫小旗指了指他身上。

“你盔甲還沒脫呢,總不能是穿著盔甲去跳砂舞吧?跳砂舞,講究的就是一個麵貼麵身黏身,在扭動摩擦中探尋樂趣,你要是穿著盔甲去,還怎麽身黏身,怎麽體會摩擦的樂趣?”

秦少遊低頭看了眼,果然還披甲在身。

也是這幾日穿盔戴甲習慣了,哪怕回到了雒城,卻依舊忘記脫。

隻是現在脫甲,會不會讓人誤以為自己是為了去逮貓巷子跳砂舞,才專門脫盔卸甲?

那自己豈不是成老色批了?

朱秀才看出了秦少遊的遲疑,開口道:“大人,按照鎮妖司的規矩,在城內沒有任務時,是不能著甲的,您還是快點兒脫了吧,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還是秀才回來事。

秦少遊用欣賞的眼光看了朱秀才一眼,借驢下坡道:“還好秀才你提醒及時,不然我就犯錯了,來幾個人,幫我脫甲。”

朱秀才立刻上前,與幾個力士一起,幫著秦少遊脫下盔甲,交去武庫。

一身輕鬆的秦少遊活動了下身子,笑著招呼眾人:“行了,出發吧。”

可孫小旗又指了指他腰間:“秦大人,這刀……也沒必要帶吧?”

這一次,秦少遊沒有摘刀,用手拍了拍刀鞘,笑著說:“刀還是得帶著,以防萬一嘛。再說了,帶刀也不會妨礙跳砂舞嘛。”

孫小旗等人忍不住在心裏麵吐槽:逛個逮貓巷子還帶刀……知道的,曉得你是去逮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去找事呢。

與孫小旗等人不同,朱秀才等手下,卻是習慣了秦少遊的作風,甚至他們也都帶了刀在身上。

孫小旗等人瞧見這一幕,紛紛在心中暗道:還真是什麽樣的人,帶什麽樣的兵啊。

不過今天畢竟是秦少遊請客,他是金主大老板,孫小旗等人也不好多勸。

一群人很快出了鎮妖司,往逮貓巷子去。

讓秦少遊驚訝的是,馬和尚居然也在人群裏。

一問才知道,他是被朱秀才給生拽來的。

“我想誦經打坐,秀才非把我拉上,說這是第一次集體活動,我不去就是不給麵子。”

馬和尚愁眉苦臉。

朱秀才打趣道:“誦經打坐有什麽意思?你今天要是能勸得幾個從良,那才叫功德。”

馬和尚若有所思。

很快,隊伍到了逮貓巷子。

這條巷子並不寬,左右大約能過一輛馬車,路麵是石磚鋪成,巷子兩側都是青磚牆的院子,有大有小。

每個院子門口,都掛著一對紅燈籠,在夜色下,顯得曖昧又神秘。

紅燈籠下,還站著有俊俏的小廝在招攬生意。

每當看到有人經過,小廝就會熱情的迎上來。

這個說店裏來了新茶,歡迎品嚐。

那個講店裏來了西域舞姬,水蛇腰扭的跟真蛇一樣。

還有說優惠活動,同行五人,一人免單的。

而那一個個院子裏,也時不時有音樂聲傳出,或婉轉或**,勾的人心慌。

秦少遊走在逮貓巷子裏,好奇的打量兩邊院落,可惜看不見裏麵的情況。

朱秀才湊到他耳邊,嘿嘿笑著介紹:“大人別急,前麵這幾家很一般,我們去後麵的天涯砂舞院,那裏才是盤正條順節目好。”

這幫人都是來慣了的,哪家好哪家壞,俱是門清,徑直帶著秦少遊,去了他們常去的一家店。

小廝迎了上來,看到秦少遊等人腰間佩著的刀,不由的一愣,下意識的就要喊護院。

但是在聽了孫小旗的解釋後,小廝急忙打消了這個念頭,滿臉堆笑的把人往院子裏迎。

可就在跨過門檻的一刻,秦少遊忽然麵色微變。

“這裏有血腥味!是人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