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銀豐縣城中。

終於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關於“皇帝另派聖旨”的傳言,開始流傳在整座銀豐縣城的街頭巷尾裏。

永遠不要小瞧咱們中國任何朝代的平民百姓,他們在茶餘飯後永遠都缺少不了津津樂談的話題。

這就無形中跌入了林壽精心編製的流言裏,成為他圈套能否成功的第三個重要因素——“東風”!

“隔壁老張啊,你聽說了嗎,當今皇帝居然又派了一個天使要來王家頒聖旨了,好像這次要將王家女眷全部貶入教坊司為妓呢。”

“哎呀,我滴個乖乖,為妓啊,這麽狠,我可聽說王世興他娘今年可八十有六了,怎麽,也要接客嗎?”

“那誰知道啊,不過我猜應該不至於吧,那麽大的年紀誰有興趣光顧她?不怕晚上做噩夢?”

“我覺得也是,不過保不齊有特殊嗜好的呢,我可聽說京城裏的人連男人都嫖呢。”

“額,他們城裏人真會玩……”

像這種交談,在銀豐城裏現在是處處皆是,此起彼伏。

似乎一夜之間,關於皇帝另派聖旨要將王家女眷貶入教坊司的流言,逐漸變成了人人皆知的事實,而且傳得有鼻有眼的,容不得人們不信。

而悅來客棧劉掌櫃今日的奇怪行為,更是在這句流言上添上了一筆濃墨的渲染。

劉掌櫃今天特別的忙,他跟店小二兩人趕著牛車,不斷奔波在銀豐縣城裏的各大店鋪裏。

江南織造的上好床褥要全套,望春台裏訂好的席麵要一桌,在大觀園裏唱小調的賣唱女也尋了一頭毛驢拉上。

還有香柏木的浴桶,西城販來的上好青鹽,京都製造的熏香……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連同鍋碗瓢盆,全部滿滿地堆在了牛車上。

話說大明朝裏從不缺乏好奇的民眾,也有相熟劉掌櫃的朋友,忍不住出聲詢問。

“老劉啊,話說你那小店半年也沒幾個旅客光顧,怎麽今日竟購得如此多的貴重東西?”

劉掌櫃摸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咧嘴笑道:“不瞞老兄,小店今日蓬蓽生輝迎來一位貴客,那客爺身子金貴,用不習慣我那小店裏的便宜家什,這不讓我等趕緊來縣城中置辦嘛。”

那朋友登時被引來了興趣,追問道:“快些說說那貴客有多貴重,竟然如此挑剔,可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還是達官顯貴的妻妾?”

劉掌櫃傲然道:“我家貴客可比那千金小姐貴重多了,說出來嚇死你們,乃是當今陛下向王家女眷下達聖旨的傳旨太監,可算是朝廷天使,你說貴不貴重!”

周圍人群頓時都嚇了一跳,道:“嚇,若真如你所說,豈不是皇帝真就又另派了一個傳達聖旨的天使下來?”

劉掌櫃看著周圍人驚訝的表情,虛榮心大漲,道:“那能假的了?如今那天使都已經在俺小店裏住下了,喏,我這牛車上拉的可都是給他老人家預備的,嘿嘿,不能再跟你們聊了,我得及早趕回去伺候朝廷天使去了。”

“喂,喂,先別走啊,跟我們說說那天使長啥樣子唄……“

“……”

劉掌櫃趕著牛車牽著毛驢離開後,銀豐縣城裏重新又掀起了一輪七嘴八舌的議論聲。

而這次議論的焦點,全都聚焦在了那位夜宿在悅來客棧裏的傳旨太監的身上。

“喂喂喂,隔壁老王,你聽說了嗎,那朝廷傳旨的天使已經到了城外了,隻怕明日就要入城了。”

“唉,我也聽說了,我還知道那一主一仆今晚就住在城外的悅來客棧裏,這是要拖上一日再傳旨啊。”

“唉,可憐的王家女眷,以後要想見她們一眼,隻能得去京城的教坊司了,真可謂是丟煞了祖宗顏麵啊。”

“可不是嘛,這皇帝,真小心眼,隻會拿女人撒氣……”

“……”

當眾人都在街頭巷尾為王家女眷鳴不平時,誰也沒有注意到在一個隱秘的街角,一個瘦小的身影抱膝蹲坐在地,雙肩聳動,已然是哭得淚流滿麵。

她頭上戴著一頂破草帽,壓著她光潔的額頭,身上穿著一身褐色的書生直綴,肩膀上挎著一個帆布包,是那種丟在人堆中都不會打眼注意到的路人。

過了片刻,她倔強地抹幹淨臉上的淚水,透過草帽上的縫隙,一雙好看的杏花眼惡狠狠地掃了一眼城外。

然後她雙腿一彈,來回踏著兩邊牆壁,幾個起躍,就消失無蹤了。

……

此時王家老宅內的王公公,正一臉憂傷地站窗前極目遠眺。

窗外一縷東風輕輕拂過,吹揚起了他額前飄**的秀發,也吹散了他淩亂的心潮。

此時的他,眼神空洞,像一個遭到男人拋棄的深閨怨婦,讓人忍不住心生惻隱之心。

寂靜的廂房中,身上隻穿著一件粉紅肚兜的翠屏,走過去輕柔地將他擁抱在懷中,用粉嫩的臉頰輕輕地摩擦著王公公的額頭。

“相公,看你這般傷神,奴家的心都快要碎了,你有什麽心事可以跟奴家傾訴,莫要憋在心裏憋壞了自己的身子。”

“唉!”

王公公輕輕地歎了口氣,望著天上幽深的夜空,忍不住滿目憂傷。

“林小哥兒啊林小哥兒,你的所有要求咱家可都是滿足你了,今兒可是第三天了,你可莫要負了咱家呀……”

這一聲長歎,如悲似泣,好似訴盡了離別,浸透了相思。

讓背後的翠屏都忍不住翻起了白眼,好一個不知羞恥的林秀才,居然連TMD太監都想要跟老娘搶,你丫的就不能給老娘一個攀龍附鳳的機會啊……

俗話說,月黑風高殺人夜,精進人亡三更時……

額,不對,是夜半無人行竊時。

今夜,好似上天都在為林壽大開方便之門。

子時過後,烏雲遮月,星月朦朧,正是梁上君子入室行竊的好時機。

今日林壽吃罷了晚飯,便早早的回房歇息了,搞得大張旗鼓獻殷勤的劉掌櫃大失所望。

本來還想著好好巴結一番,讓本家一個侄子也能跟著入宮去吃皇糧。

然而林壽的護衛黃三,橫眉怒瞪像一頭猛虎,愣是嚇得伺候在左右的劉掌櫃一個字也沒敢說。

林壽的客房,是這座簡陋的悅來客棧裏最好的廂房。

雖然也隻是一座茅草屋,不過裏麵已經早早讓掌櫃的渾家打掃得幹幹淨淨,又備上了一鋪江南織造的上好錦繡被褥。

香柏木的浴桶裏也盛著剛煮好的洗澡水,屋角一座青銅香爐內,還燃著一片劉掌櫃特別準備的蘇合熏香,搞得一座茅屋愣是有了幾分古色古香的韻味。

黃三的臥室在林壽的旁邊,隻有一牆之隔,不過為了讓這個圈套更加真實,林壽特別要求黃三把守在廂房門口。

倒沒特別要求他一定要嚴陣以待,上半夜可以小眯一會兒,但是下半夜必須要做好隨時出手的準備。

黃三曾悄聲問過林壽:“林賢弟,你猜那女賊會選擇幾時入室行竊?”

林壽回道:“如果我推測沒錯,那女賊定會選擇四更天至五更天時分。”

“四更天是人體睡得最沉的時候,而五更天則是人體最犯困的時辰,依照那女賊前次行竊經驗來看,今日四更初時應該是那女賊最會出手的時間。”

黃三聽完不禁暗暗點頭。

別看林賢弟隻剛剛及加冠之齡,但卻心思縝密,完全不像是一個隻會讀聖賢書的呆書生,倒是像極了一個有著多年破案經驗的衙門鋪頭。

隻是不知那女賊今夜會不會來。

這三天以來,他可是親眼目睹著林壽為捉拿女賊,而設下了環環相扣的圈套,他本人更是被那些天馬行空的計謀手段而深深折服。

但是,若那女賊最後沒能跌入林壽設下的圈套中,那這三天他們所做的一切都隻不過是一場徒勞。

所以黃三忍不住問道:“不知林賢弟對今夜之事有幾成把握?”

林壽雖然內心中已有八成把握,但是話到嘴邊也沒有說得太滿,畢竟他那詭異的第六感,說出來誰也不會相信。

於是他長歎道:“世間萬事誰又能做到盡善盡美,隻能盡人事聽天命吧,反正我已做到極致,今夜之事能不能成功,就盼上天垂憐了……”

黃三聽完忍不住雙肩微微聳動,悄悄地衝林壽豎起了根大拇指。

小小少年,竟然也能裝出一手好B,某家給你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