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是誰?
或者說,誰是小翠?
若問整座銀豐縣裏,哪家的青樓女子的質量最高。
估計半座城的男人,都得指向城東的百花樓,指完還得“吧嗒”著嘴巴誇上一句:“那兒妞多,條兒正,活還好。”
額……
這得取締啊。
而生前的林秀才,便一直是這百花樓裏的**客。
當年的他,可不是現在這個鬼樣子,風流倜儻,出手闊綽,詩詞歌賦也樣樣精通。
試問當時百花樓裏的姑娘,哪個沒對他傾心萌動,芳心暗許?
其中,尤屬裏麵的頭牌花魁“翠屏”,最是與他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幾乎差點就成了他林秀才的一房小妾。
隻是可惜,後來有一地痞無賴跟林秀才爭風吃醋,將他暴打了一頓害了癱病,繼而拖垮了整座林家。
兩人的愛情故事,就這般無疾而終了……
對,正如爾等之預料。
剛剛走入書房的這名風情女子,就是那林秀才昔年的舊相好——翠屏。
不過,她現在已晉升為大內王公公的新歡了,而且看模樣,兩人還正當郎情妾意之時。
臥槽。
這橋段似乎也太狗血了一點吧。
林壽扶著牆皮,突然想吐。
特別是當他想到自己的這具肉身,曾經不知跟那翠屏**過多少次,那嘔吐的感覺就更為強烈了。
林秀才,我日你祖宗啊!
……
書房中。
短暫的寂靜後,眾人心照不宣地選擇了沉默。
畢竟在這小小的縣城裏,這種“撞車”的事件實在是太平常了。
而且翠屏姑娘又豔名在外,指不定這間屋子裏除了林壽之外,還有跟王公公同騎過一匹馬的表兄弟。
“來,寶貝,上床,咱們需要重演一次!”
王公公見到翠屏,立刻就拉她上了梨花大床,並熟練的把她的手臂捆綁在了床頭上。
看繩子打的結扣,似乎很專業的樣子。
眾人不禁心說一聲:這死太監,真他媽的會玩兒……
翠屏也被羞得小臉通紅,小聲哂道:“公公,您還玩這招啊,不過今兒人太多了吧,奴家怕是受不了……況且還有個老頭呢……奴家怕他……”
那個老頭指的是縣儒學的黎教諭,今年正當六十花甲之年。
翠屏的言外之意,是怕他年齡太大受不了刺激,再死在了床頭上就不好了。
黎教諭當場被氣得差點跳起來,跺著腳地罵街:“大庭廣眾之下,真是有辱斯文啊,再說了,老夫的體格精壯著呢……”
趙知縣也道:“公公見諒啊,下官實在沒有那種嗜好,況且今兒人太多了,下官也是怕那姑娘恐怕……真的受不了啊……”
“都滾犢子!”
王公公氣得直拍床底板,“你們都想啥呢,咱家隻是讓她躺上來,跟前夜那樣,其餘的啥都不幹!”
趙知縣等眾人這才拍著胸脯長舒一口大氣,“呼……早說嘛,嚇死人家了……”
梨花大**。
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技術了。
待王公公與翠屏相擁躺好,並假裝入眠後,林壽便如一隻矯捷的狸貓一般,悄悄地潛行了過去。
他未做任何多餘的舉動,而是僅僅手捏著一撮冰涼的細沙,輕輕地落下掃過王公公的臉頰。
沙子細若粉塵,沾水後又涼如寒冰。
王公公閉著雙眼,仿佛感到有一陣微涼的春風拂麵,接著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撓了一撓。
林壽就在他腦袋微微抬起的刹那,迅速的把手伸進了枕下,將那個比作聖旨的畫軸給抽了出來。
而王公公,卻依然不知,還在假寐。
眾人在一旁看得仔細,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道聖旨,就是被如此簡單的一招給偷走的。
王公公更是氣得咬牙切齒,“好一個下三濫的手段,好一個狡猾的盜賊,咱家若是捉到他,必定上報朝廷夷他三族不可!”
然而,趙知縣卻是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嗤鼻一笑。
“林秀才,你這隻是推測出了聖旨的偷竊過程,但對整個案件來說,沒有任何作用呀。”
“那盜賊究竟是男是女,是胖還是瘦,他的動機是什麽,得手後又逃去了哪裏,我們依然毫無所獲!”
這個智障,林壽都不想跟他解釋。
他隻道:“此案錯綜複雜,我們不可以放過任何一點線索,隻有仔仔細細地抽絲剝繭,才能讓案情逐漸明朗。”
不過,顯然在趙知縣的內心裏,他還是不希望此案有外人插手。
他又轉頭衝王公公說道:“公公,依下官看來,還是讓巡檢司在城內搜捕吧,我想過不了幾日,一定能將那盜賊緝捕歸案的!”
王公公一臉的冷淡,似乎也不想搭理這個智障。
他又不傻。
甚至此時他的心裏,亮得跟明鏡似的。
若是再把破案的希望,全壓在銀豐縣衙那夥酒囊飯袋上,隻怕無需用上一年,他那墳頭上的青草就能長到一尺多高。
而再反觀林壽,隻用了寥寥幾眼,便看穿了那盜賊的竊案手法,可謂是心思縝密,破案有術。
雖表麵看似對整件竊案無用,但卻是讓王公公看到了一絲尋回聖旨的希望。
既然有了希望,王公公又豈會願意半途而廢?
所以對於趙知縣提的建議,他特幹淨利索地回了三個字。
“滾犢子!”
……
林壽探案繼續。
王家老宅的舊管家,被林壽單獨喊了過來。
老管家戰戰兢兢,不知這縣內一眾領導有何吩咐。
林壽微微一笑,道:“走,領我在宅子裏仔細轉轉。”
老管家如蒙大赦,立刻在前引路。
林壽拿著一隻炭筆和一遝子草紙,跟在他的後麵。
王家老宅很大,兩人看得也很仔細,回廊,廂房,正堂,謝亭,就連後花園假山的一處堆砌的石洞,林壽都特別掌燈鑽進去探視了一圈。
最後,在王家老宅的最後方,一座供奉著祖先牌坊的先祖堂,引起了林壽的注意。
那間祖屋朱門緊閉,門環上掛著鐵鏈,鎖著一把大銅鎖,透過鏤空的廂窗能聽到裏麵正傳出一陣陣悲痛哭聲。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聲音悲涼,淒淒慘慘戚戚。
在臨靠著朱門的窗洞上,還趴著一張小臉,小孩也就隻有五六歲的樣子,小臉凍得通紅,流著清鼻涕,閃著希冀的目光望著門外。
或許這個懵懂的小孩還不知“抄家”是為何物,但是他幼小的心靈裏,卻已經懂得渴求著門外的自由。
林壽沉聲問道:“這裏麵關的是什麽人?”
老管家歎了口氣,道:“實不相瞞,裏麵都是王家的親眷,因受老爺一案牽連,男丁發配充軍,女眷教坊司為妓。”
“隻因聖旨遺失,故而還未啟程,先鎖在了先祖堂裏,已經哭了兩日了。”
“門口那個小男孩,是老爺生前最小的兒子,今年隻有五歲,也要一並被發配充軍的。”
林壽聽完,眼圈隨之一紅,黯然轉過頭去,不忍再看。
王世興一案,自發生後就在士林中鬧得沸沸揚揚,從京師傳到了山東,又有從山東蔓延到整座大明朝的趨勢。
整個士大夫一階層,無不力挺這位剛直不阿的王大人,也讓王世興的諍臣清流之名響徹全國。
可是,誰又能想到他這老宅中的妻兒老小,其境遇是何等的悲慘。
充軍的充軍,為妓的為妓,連稚童幼兒都不放過。
林壽都不知該說什麽了,千言萬語,最後隻凝聚成了一聲淒然長歎:“他們活得冤啊……”
誰說不是呢。
老管家亦是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