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硯唯有一點罪惡感,這點罪惡感中伴隨著不可忽視的爽。
路執好像是被他嚇壞了,盯著他的臉看了許久,然後伸手,像看見了什麽髒東西似的,關上了小視頻。
“現在知道了。”路執說。
聲音是木訥的,但好像沒有平時那麽冷。
方硯唯的嘴角彎了彎。
方嘉彌給他找的這個朋友,好像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無聊。
木頭腦袋,多敲一敲,好像也有回音。
然後他就聽見路執問:“你剛說這個很有意思?你很喜歡?”
方硯唯:“……”
喜歡個屁。
哪個倒黴玩意兒在群裏發這種東西。
弄得他現在想重金求一雙沒有看過手機屏幕的眼睛。
他都不幹淨了。
“隨便看看。”他說,“怎麽?犯你校規了?”
他們說話期間,路執寫完了物理作業,從書包裏抽出一張生物試卷接著寫。
“你要扣我分嗎?”方硯唯順手展開了那份物理作業,“嘶……你考試真的不會被扣卷麵分嗎?”
“值日結束了。”路執從他手裏抽出自己的作業,“作業要自己寫,不能抄。”
語調冷漠,態度堅定,聽著非常有強人精神。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方硯唯抓著自己的手機站起來,“你學,我出去抽根煙。”
路執聽著淩亂的腳步聲一路往下,他站起身,從二樓的露台看下去——
方硯唯穿著件黑色衛衣,踩著搖曳的樹影,有些吃力地抱著一箱狗狗用品出門了。
附近寵物店的門被推開了——
“有沒有那種,狗吃了就忘不了我的,狗零食?”方硯唯問。
“你拿第二排第一個那個狗餅幹。”店裏有人說,“保證整條街的狗吃了都管你叫爸。”
方硯唯:“不叫怎麽辦?”
對方愣住。
這聲音。
方硯唯轉頭,在寵物店前台看見了正寫作業的何歲歲。
“咦,方哥。”何歲歲也抬頭,驚喜地問,“你養狗嗎?”
“養過。”方硯唯說,“現在異地了。”
“那你別買這個,這個狗都不吃。”奸商之子何歲歲從貨架上拿了另外兩盒零食,給方硯唯打了個五折,“方哥住附近?”
方硯唯:“嗯。”
“路執也住這片區。”何歲歲說,“他們說路執家裏可有錢了,獨棟別墅帶小花園,也不知道我要賣多少袋狗糧才能睡到他家那種房子。”
已經睡到了的方硯唯:“……”
“對了,方哥。”何歲歲四處翻了翻,遞出一張試卷,“孝敬你,你帶回去抄。”
高中男生的友誼簡單純粹。
繼早晨那一幕後,何歲歲非常肯定他這位在一個桃子見證下認的兄弟。
方硯唯正要接,眼前忽然浮現出剛剛路執從他手裏抽走試卷的場景。
“算了,我懶得抄。”他說。
他用記號筆在狗餅幹的袋子上寫了個“方”字,提上袋子正要走,又被何歲歲給叫住了——
“李坤這個人,挺記仇的,我們還是注意點……”
“李坤……是哪個?”方硯唯問。
“……早晨腦袋被你按地上的那個。”何歲歲咳嗽了聲,“你來之前,他就是咱們年級的釘子戶,老師都管不著的那種,他喜歡玩陰的。”
“知道了。”方硯唯抱上盒子,離開了何歲歲家的寵物店。
他在附近的快遞站裏郵寄了那箱狗狗用品,拿了手機掃碼付錢,發現手機屏幕上多了條新微信消息——
[路執]通過了您的好友請求。
這書呆子原來有手機啊?
[極品清純男高]:路執?
[極品清純男高]:原來你會用智能手機啊?
[極品清純男高]:本人?
[極品清純男高]:黃豆問號.jpg
加了又不說話,還挺高冷。
但加了總歸是好事,代表他倆遲早能說得上話。
他掃完碼付錢,去了商店,正要再度嚐試買煙,看見屏幕上慢吞吞地吐出了一條消息。
發消息的人是路執。
書呆子……竟然理他了?
[路執]:小區對麵右轉吉祥文具店,帶盒筆芯,0.7mm,黑色。
[路執]:[轉賬20元]
方硯唯:“……”
草了。
怎麽還使喚上他了?
[極品清純男高]:我看你像筆芯。
小區對麵是條商業街,文具店的招牌上寫著大大的兩個字“吉祥”,店裏的燈還亮著。
“老板,要盒筆芯。”方硯唯衝裏麵喊。
-
路執坐在二樓主臥的露台上,長腿抵在欄杆上,指間是緩慢燃燒的煙,紅色的小亮點在半空中穩穩地停著,像是灼傷了一縷夜風。
“路路啊。”耳邊電話裏,是外公慈祥蒼老的聲音,“我們路路真棒,這次考試又是各科年級第一,你外婆買了很多好吃的,過幾天我們就來看你。”
“知道了,外公。”路執的聲音平靜冷淡,聽不出什麽悲喜。
手中的煙遇上了風,煙灰簌簌地落。
電話那邊一直叫他“路路”,話語間也都是關心。
他應了幾聲,掛斷了電話,把煙按滅在欄杆邊。
方硯唯回來時帶著一身海風的清爽味道,他踱上二樓主臥,書呆子還跟他離開前一樣,刻板端正地坐在書桌前。
“拿去。”他把一盒水筆芯摔在了桌上。
“謝謝。”路執禮貌地說。
學習那麽有意思?
書裏麵有什麽?這麽好看。
眼看著路執伸手去拿桌上的筆芯盒,他伸出一隻手,按住了盒子。
路執這才拿正眼看他。
“學霸。”他手指撥了撥路執左手腕上盤了好幾圈的木珠串,帶出點淡淡的檀香氣,“你信佛啊?”
路執垂下眼簾,搭在他的腕上的手指白皙修長,指骨看起來很細,指腹上的刀傷看起來淡了些,邊緣泛著點淡粉色。
“不信。”路執說,“五行缺木,家裏人讓帶的。”
還能這樣?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這木珠子的檀香味裏,好像帶了一絲絲煙草的氣息。
路執正盯著筆芯盒子上的0.5mm看,左手腕就被方硯唯抓著嗅了嗅,他掙了一下,手背從少年溫軟的臉頰邊擦過去。
像是蹭過了一片浸過三月陽光的雲,軟得讓人想抓在手心。
“我要看書了。”路執說。
隔壁次臥的改造還沒有完工,晚上依舊是方硯唯霸占路執的床,路執睡樓下。
不過早晨,方硯唯打著哈欠下樓,在樓下客廳裏看見了捧著本單詞書的路執。
“早啊,執哥。”他困得睜不開眼睛,胡亂打了個招呼。
路執對著鏡子把校服拉鏈拉到了最上麵,彎腰穿上鞋,站在玄關處,端正得像是在罰站。
方硯唯磨蹭了半晌,才發現這書呆子好像是在等自己。
真稀罕啊。
他單手挎上書包,把白底深藍色的校服外套往肩膀上一甩,三兩步蹦到路執身邊,把半個身體的重量壓在路執的肩膀上:“走吧!”
今天有雨,鷺嶼中學正門堵得厲害,路執家的司機帶他們走了側門。
方硯唯被路邊的蚵仔煎吸引,拽著路執的書包帶子,把他塞進旁邊另一個隊列給自己排豆漿的隊。
路執:“。”
路執一手拿著單詞書,一手撐著雨傘,看方硯唯拿校服頂在頭上,衝進了路邊攤窄小的雨蓬下。
方硯唯白色校服襯衫肩膀的位置濕了一塊,顯得他清瘦單薄,卻不是過分纖細。
不遠處,有幾個男生正在往這邊打量。
“李哥。”有人用胳膊肘撞了撞李坤,指了個方向,“方硯唯。”
李坤手裏玩著把折疊刀:“正好,給他個教訓。”
李坤想的是,趁著人多,他衝過去,揍方硯唯一兩下,再不濟,他手上也有刀,打起來怎麽都不會落下風。
於是他看準目標,點火,掛擋,起步,往方硯唯所在的方向跑過去。
然後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水泥地麵混著雨水,他摔得頭暈眼花,齜牙咧嘴抽著冷氣想回頭看看自己踩上了什麽。
路麵上什麽都沒有。
旁邊的早餐車購物團連早餐也不買了,全都轉過頭來看他。
“你沒事吧,同學?”路執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絆人的腳,冷淡地問,“需要校醫嗎?”
李坤一臉狼狽,抬頭他認出來這是路執,全校老師最愛的乖學生。
“你少管。”他惡狠狠地站起來,環視周圍,“誰伸腿絆我的?”
沒有人說話。
“這不是那誰嗎?”方硯唯聽見聲音,提著剛買的蚵仔煎轉頭,“昨天你們班班主任說我打傷你了,你傷在哪兒了,自尊嗎?”
“你衝他吼什麽?”他把書呆子拉到了自己背後,撿了地上的刀,“你也配?”
這什麽刀,還挺複雜。
方硯唯繞過李坤,跟路執往教學樓方向走,邊走邊在口袋裏把玩著那把撿來的小刀。
收不回去?
好急。
怎麽玩的來著?
百科上有嗎?
他對這些亂七八糟的刀具實在不怎麽熟悉,折騰了一路,也沒把刀刃給收回去。
這讓他有些沮喪,手上還被刀背劃了道淺痕。
“給我。”路執伸手。
“?”方硯唯問,“你要上交啊?”
路執攤開的手懸在半空中,腕上的木珠串輕輕搖晃著。
他把刀柄拍在路執的手心,指尖在路執的手腕上點了點:“小心點拿,你們學霸的手,都金貴。”
他打了個哈欠,挎著書包,懶懶地進了教室。
路執掀了下眼皮,看著方硯唯單手揣在口袋裏,慢悠悠地踱進了教室,少年的校服領口是敞開的,露出的脖頸雪白。
他往校風管理辦的辦公室走,刀片貼著手指縫轉了半圈,刀刃哢噠一聲輕鬆卡回了刀柄中。
他揚手把刀和一包煙扔進了裝違禁物品的籃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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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執:笨蛋老婆,可愛 (ー‘'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