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老和尚的話，之後幾天，我便一直在反問，確實是我不懂得珍惜嗎？
我這一身的修為確實是莫名其妙得來的，對於江湖上任何一人而言，這都是天大的恩賜，我卻真的沒有把他放在心上，隱隱還覺得自己才是天命之子，行事更是無所忌憚。
之後的幾天，我在路上一直在觀察著這一大一小兩個和尚，想看看他們如何在平靜中珍惜生命的美好。
為了方便，老和尚花錢給我買了一身衣服，畢竟穿著道袍和兩個和尚走在一起有些不倫不類。
以往穿著的，都是錦州衣行的衣服，說出來那叫牌子，穿著也不覺著怎麽好。當時心裏想著的總是感情不如意，卻從未覺得有著錦州衣行的衣服穿，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了。
老和尚也知道我是個體麵人，忍痛花了三錢銀子，給我辦了一劍純棉的衣服。換衣服的時候小和尚眼睛一直在瞪我，念慈給他穿的衣服都是棉麻混織的，我卻穿的比他還好。
我換了衣服之後，念慈臉上笑意很濃，仿佛得了高爾基所謂的“給予永遠比拿更快樂”的妙處，摸索著自己手上的念珠問我：“怎麽樣，還合身嗎？”
然而我自己卻依舊覺得這衣服渣得慌，不光是麵料膈應皮膚，就是封口處攏起來的線縫，也讓人覺得百般難受。要是你一直穿著的是李寧耐克，現在天氣漸漸轉暖，你可以去路口買兩件地攤貨換上試一試，會發現便宜貨確實穿著不得勁。
“還行吧。”我勉強說道。
小和尚頓時就生氣：“什麽叫還行？還說自己錢多呢，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吃我們的喝我們的，真不害臊。”
看到小和尚掐著腰，老和尚也不知道怎麽批評他，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我有些不好意思，說道：“你們家在哪兒？”
“師傅，你別告訴他，他萬一賴咱們村子裏怎麽辦？”小和尚拉著念慈的手，一跳一跳的說道，看得出來他確實很急。
老和尚摸了摸小和尚的腦袋，說道：“別鬧。”轉而又說道：“在雲州北邊的藍田鎮陳家村。”
老和尚一說，小和尚頓時泄氣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師傅，
你跟他回去吧，我不回去了。”
“藍田鎮啊，好，等進了藍田鎮，我來還你錢。”我朝著小和尚說道。鬆下助之幸便在藍田鎮，到時候我亮明身份，跟他要些銀子便是了。
老和尚歎了口氣：“莫兄，你現在無論如何躲避，終歸是躲不開的，還是趕緊回武當山吧。你師弟們現在估計很著急。”
我沒有說話，隻是低頭繼續往前走。念慈搖了搖頭，繼續跟了上來，小和尚看我們不理會他，別過頭去賭氣。然而眼看我們走遠了，他又趕緊把包裹一提，跟了上來：“師傅，你等等我呀！”
這或許就是“空”吧。
衣服穿了兩天以後，便也覺得沒什麽不舒服了。我本就是孤兒院出身，不是沒有吃過苦，由奢入儉的過程並不怎麽艱難。從蘇州入雲州，中間還要穿過錦州。大家都是步行，偶爾看到牛車便搭上省一段路。
我突然發現天道大路上真是有兩個世界，一個修真江湖，一個農忙村野。以前縱橫九州，勉強算得上是一個英雄好漢，卻並沒有覺得如何暢快，或者說即便很暢快，當時也沒用用心去感受。這些天成了村野匹夫，反倒是覺得一路行走，能坐一下顛簸的牛車，便有無窮的樂趣。
馬上就要進入雲州，牛車是藍田鎮一個來錦州送生絲的商人，雖然是商人，不過是攏起一村子的生絲，販賣到雲州，平日裏依舊是絲農。說起來大家都是老鄉，所以這絲農也格外照顧我們，念慈給他十個銅板作為車費，他卻死活推脫不要。
躺在牛車之上，看著藍天白雲，最裏麵叼著一根毛毛草。
閉上眼睛，感覺著陽光滿灑在身上，風已經開始轉向，此時吹過來也滿是春的氣息。
已經過去一個月了，我的心情已經慢慢平複了下來。這或許與我前世是哲學專業畢業的有關。
不知道是哪裏的桃花已經開了，風中洋溢著淡淡的花香。桃花的花香是最淡的，比梨花還淡。木蘭花的花香是最濃的，比香水還濃。
牙齒慢慢咀嚼，感受著長葉草汁液中淡淡的芬芳與雅致的苦澀，心裏麵也一片空明。
腦袋中突然有一抹亮光出現，是那熟悉的金丹！
我一個猛子坐起身子來盤腿而坐，雙手點垂放在膝上，默念《靈蘭秘典》。
然而那金丹一閃而過，此時不知道又去了哪裏。
茫然睜開眼睛，牛車顛簸，載著我去向我不知道的陳家村。
回頭看了一下，小和尚一頭霧水，念慈笑了笑：“你看，你還是放不下的。”
“是應該放下，還是不放下呢？”
念慈笑了笑：“當然應該放下。”
我歎了一口氣，再次躺下，枕在小和尚腿上，小和尚一腳把我腦袋蹬開。我也不介意，繼續拉過那小腿兒來爭著。小和尚也不再掙脫，一咕嚕也躺了下去。
“但放下什麽你又知道嗎？”念慈追問道。
“不是榮華富貴，不是貪嗔癡欲，不是修為境界這些浮雲嗎？”我頭也不賺，盯著車欄上的木塊，看著風吹雨打後的滄桑說道。
“非也非也，你要是真心喜歡這些東西，你又為什麽放下？你要是能夠得到，為什麽不去爭取。”
“哎，我怎麽覺得你不像一個和尚呢？”
念慈點了點頭：“我這不是已經還俗了嗎、等回到村子裏，便做一身衣裳。”
“那我應該放下什麽？”
我現在越發覺得這念慈是一個高人。
“應該放下你應該放下的東西。”
“要是別人跟我說這種話，我會打人的。”我說的是真心話。
小和尚一腳把我撇開：“你打一個試試看？師傅，你別管他了，咱們把他丟下去吧。”
念慈說道：“人總得活得開心，怎麽開心怎麽活就對了。大多數人真心喜歡的，是闔家歡樂，是兒孫滿堂，是平靜的幸福。但是你這樣的人另當別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你要知道你真心喜歡什麽，把那些不喜歡的放下。”
“你是說我現在這種頹唐的情緒？”
念慈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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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章寫的也算用心，但是有點囉嗦。盡快寫過這一階段，讓主人公開始幹正事兒。謝謝李一默的月票，今天盡量多寫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