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再生

然此老僧身材比智天還要魁偉許多,如淵停嶽峙一般站立在那裏,遙遙望去,渾如一尊有血有肉的巨大佛像。

“你是何人?為何身著我彌勒寺的袈裟?”智天雖然有些驚魂未定且對來人頗為忌憚,但仍是壯著膽子問道。

那老僧不疾不徐,朗朗說道:“貧僧彌勒寺智禪。”

“不可能”智天忽然發了瘋一般地叫道:“我彌勒寺‘智’字輩中根本就沒有你這麽一號人物”

什麽?這智禪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彌勒寺僧人,智天卻說寺中沒他這麽個人這當真是天大的奇聞怪事,一眾群豪,包括石台上的許邵等人也都是納罕至極。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一個彌勒寺的掌門人竟連自己門中的僧人都不認得麽?難道這人竟還會當著彌勒寺的掌門冒充彌勒僧人麽?出家人不打誑語,這二人到底誰在說謊呢?

“阿彌陀佛,”白眉老僧一聲佛號,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絕不會欺騙於師兄你的。貧僧確是彌勒寺智字輩中的弟子,智禪。”

智天被其說得一陣詫異,自己搜遍記憶繳盡腦汁,卻就是想不起自己寺中有過這麽一號人物,但見他說得確實不像是造謠且又頗為忌憚其武功,當下便將麵色緩和些許,問道:“哦,你既然稱老衲為師兄,那麽想必是應該在老衲之後入寺的,不知具體是哪一年的事情?”

智禪笑答道:“大概是在師兄你做了掌門人之後,也就是我寺上一輩眾位長老退隱後山以後的事情。”

“哦?”智天有些不相信地問道:“那這麽說,沒有二十年也有十七、八年了。”

智禪點頭一禮,道:“正是,今年剛好是貧僧入寺的第十八個年頭,師兄的計算還算準確。”

智天抿了抿嘴,他可不在乎自己計算得是否準確,當務之急是要先弄明白麵前這僧人到底是否真是彌勒僧人。不然,如若真的鬧出笑話來,他這掌門人的顏麵可是大大的掛不住。嗽了一下嗓子,又問道:“可老衲升任本寺掌門人以來,也確實並未聽說過有師弟你這麽一號人物。況且,自從老衲做了掌門人之後,寺中所有新收弟子便再沒有一人以這‘智’字為輩分了,不知師弟你這‘智禪’二字又是哪位僧人所賜呢?”

“回掌門師兄,”智禪不疾不徐地笑答道:“貧僧與你其實還是同一位師父的門下。”

“什麽”智天若不是礙於身份,差點就驚叫了出來,可他卻忘了,方才自己與許邵等人的那一番打鬥,早都將自己彌勒高僧的身份糟踐得一文不值了,隻聽他又說道:“你是說……你也是天智禪師的弟子?”

“正是。”智禪答道。

智天此刻顯得更是詫異萬分。要知道,其師天智禪師在任彌勒掌門之時隻收過五名弟子,智淨、智天、智癲、智塵、智癡,智淨由於早年身染重疾在將要接任彌勒掌門人之前死去,而這掌門之位隻得順延到智天來坐,其實這其中也都是智天從中搞的詭計,智淨實是死於他手。那智癲之前又已經被智天“失手”擊斃,遂如今寺中智字輩弟子中原本是天智禪師親傳弟子的,除去智天,也僅剩兩人,這如何又能平白無故的多出一人?若那智禪稱自己是別的前代長老們座下的智字輩弟子或許還有這可能,但卻偏偏要說天智禪師。智天心裏暗自好笑道:你真當貧僧是傻子,我師父座下有多少弟子我還不清楚麽?你這分明就是胡說八道、無中生有。哼,我姑且先不道破,讓你之謊言不攻自破。

主意一打定,智天又再問道:“啊,原來咱們竟還是門中的同門。那麽……師弟可知道除老衲之外,在你之前還有幾位師兄麽?你可都曾一一見過了麽?”這番話明擺著,就是要刺探智禪,他料想智禪絕不可能答得上來。

誰知,智禪非但元元本本地應答了出來,而且竟是語出即驚人,智天聽了之後竟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智禪笑容仍然未斂,答道:“回掌門師兄,如今本寺天智禪師座下的智字輩弟子在寺中任職的還剩下智塵、智癡兩位師兄。前些時日,智癲師兄被師兄你重手擊斃,而十九年前智淨師兄也是間接死於師兄你手。哈,不知貧僧回答是否還有欠缺之處?還望師兄指教。”

指教?怎麽指教?這該說的、不該說的他一口氣全都說出來了,智天還有什麽好指教的。

智天此刻早已是慌了陣腳,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從沒見過的師弟竟知道這許多事情,而最讓他驚慌失措的是,方才這智禪在答他最後一問之時似乎是有意將自己的音量提高、故意要使其他人都聽到。智天隻感到自己雙手發冷,光亮的頭上不斷出著冷汗,喉嚨裏又幹又渴,他已不敢再向場下看去,那裏幾乎已經快要炸了窩,騷亂的情形猶勝過方才自己揭破東方嘯雲真正身份之時。

智禪還在微笑,在旁人看來,那笑是慈祥的、和藹的,但在智天看來,那簡直就是一種陰笑、怪笑、嘲笑,原來此人竟是存心上這裏拆台來的,不知道他是受了誰人的指使?智天回頭看了看重傷之下仍自倒在許雲天懷中的東方嘯雲,覺得不大可能是他,因為即使他對自己了解得再多,也絕不可能知道自己害死掌門師兄搶得掌門的事情。

況且他若是真的知道,那為何早些不說出來,一定要等到被自己打得奄奄一息時才叫人出來指正?難道是為了看起來更真實?不可能,如若真是這樣,那簡直太冒險了,東方嘯雲怎會是那種輕易便會冒險的人呢?但若不是他,那又會是誰呢?

智天百思不得解,臉上陣青陣白地又再向智禪瞧去,忽然,他發現智禪那兩條銀白的長眉之下,以及那刻滿風霜的、褶皺的老臉之下,似乎有一個似曾相識的輪廓。智天又仔細地審視了智禪一番,確定自己與之曾經肯定見過麵,說不定還是老相識,隻是一時卻又想不起來他到底有可能是誰。

“你……到底是誰?”智天終於忍不住小聲問了一句。

智禪仍然繼續著他的微笑,也是小聲答道:“西門無敵,這許多年不見,都快不認得我了吧?不錯,我是變了不少,差不多連相貌都要變了。哈哈,這一切都是為了你。”說完,麵色突然一寒,眼中忽射出如炬一般的目光。

這一下,直嚇得智天從頭頂涼到腳趾尖,他終於想到麵前這人是誰了,驚叫著一聲:“聖……你是聖儱兆”

什麽聖儱兆不是已經死了嗎?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他與許雲天的那一戰是天州人盡皆知的,最後不是還懷疑是方嘯雲殺了他麽?

“大哥?”“爹?”這兩聲當然是分別發自許雲天父子。

東方淑此刻雖然是在照看傷重的東方嘯雲,但也是回過頭驚詫地叫了一聲“哥哥”,眼眶中也已開始閃動起晶瑩的水花。

“聖……聖長老”就連早先一直處在半昏迷狀態中的東方嘯雲都已經因為這一突來的、驚天動地的消息清醒了過來。其實,這許多人中,最驚訝、最詫異的當然還是他東方嘯雲,當年不管他是否真的願意、是否是迫於無奈,畢竟還是他親手殺死了聖儱兆,這絕對是事實。雖然最後將聖儱兆埋葬的是許雲天,但當時他東方嘯雲也是在場的,他瞧得清清楚楚,聖儱兆確實死了。

不錯,東方嘯雲確實曾經有過無數次的幻想,希望聖儱兆沒有死,希望他仍然能夠與自己一起,為了彼此間共同的理想與事業並肩作戰,但卻從未想過他真的能有一天再見到活生生的聖儱兆。沒有錯,東方嘯雲看得出,智禪那張布滿滄桑皺紋的臉上,隱約有著當年叱吒武道的聖儱兆的輪廓,再加上那一副高大威猛的身軀。這一切,使得東方嘯雲又怎麽能夠不信呢。

場下的混亂更是由於這一個突來的不知是真是假、是好是壞、是福是禍的消息而升華、沸騰。許多曾經與聖儱兆是素識的老輩天州人物都不自覺地向前麵擁擠了過去,而那些沒有見過聖儱兆卻又慕名崇拜的年輕人也都跟著扯著脖子向台前湧去。這一下變故,倒使得武神教、五毒教及其他許多武神教下屬教派眾人所處的緊張局勢緩解了下來。

而本來站在最遠端的鬼嬌也是莫名其妙的跟著人群向前湧,沒一會兒便被洶湧的人潮帶得無法駐足,若不是被及時發現了他的萬無憂與大天救了出來,可能就要被人群擠倒、踢傷甚至踏死。

智禪見到台下人群擁擠的情況,擔心再如此下去可能會造成慘重傷亡,於是便幹脆提氣喝道:“不錯,我就是當年的聖儱兆,也是曾經與你一起為武神教並肩作戰的過的東方清。西門無敵,虧你還清楚記得這些,我以為你早都給忘得一幹二淨了呢”他這運注八、九成功力的震天一喝,自己承認了身份又再道破了自己與智天的本來身份,實是想以這麽一個更為驚人的消息暫時穩定住台下混亂擁擠無秩無序的人群。

果然,人群竟真的被智禪這一聲洪鍾大喝震住了,全場立時變得安靜了許多。不過,大部分的人也都隻是震懾於智禪那既能震懾人心卻又對人身無害的、既渾厚又柔和的高深功力,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老一輩武道人物才真正知道西門無敵和東方清是何許人,也隻有這些人才是真的被震驚住了。

隻見鬆鶴道長愣眼瞧瞧身旁的郭子玉,郭子玉滿麵狐疑地看看不遠處也正向他看來的龍戰野,龍戰野身旁的祁人煙又忍不住向曾經的那個冤家趙劍刃打著詢問的眼色,趙劍刃則是無奈的拽了一下左手邊睿智上人的衣襟,睿智上人蹙著雙眉將趙劍刃的手甩到一邊,似乎是在說:“你拽我也沒用,我還納悶呢”

而台上眾人的反應卻是各不相同。東方淑見到久別後的親人,內心激動不能自已,身體禁不住一陣劇烈地顫抖;許雲天由於懷裏還攬著東方嘯雲,所已沒能站起身,但眼中卻湧出了男兒從不輕彈的熱淚;許邵是怔在原地,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否該去上前與自己的“親生父親”相認。

中傷下的東方嘯雲竟是拚命在許雲天懷裏掙紮著,想要站將起來,他實在想好好看看這位“死”在自己手中的忠心不二的老部下;而反應最強烈的,那當然還是智天,他一步步慢慢後退著,眼睛不瞬不眨地注視著智禪,渾身劇烈抖動著,沒一會兒,便已退到了石台的邊沿,台下那由於早前彌勒棍僧縱上台時一早便被擠了下去的“大會主持人”雲小魚忽然有意無意提醒道:“大師,別、別退,沒地方了。”

茫然中的智天這才回過頭瞅了一眼自己足下,見再有一步不到自己就將摔個人仰馬翻,這才老臉一紅硬著頭皮又重新向前挪回了數步步,但仍是不敢與智禪站得太近,站定之後,顫聲說道:“你……當年不是死了麽?你到底是人是鬼?”

是啊,此刻的聖儱兆到底是人是鬼?當年說聖儱兆死亡的不隻一人,如若眼前這聖儱兆不是他人冒充頂替的,那麽難道當年的那許多人都在說謊不成?而且,這聖儱兆與智天說來說去怎的竟又都成了原魔教中的魔頭了?智天起先不是還在指責魔教妖人的惡行麽?每個人心裏都存著一大堆的疑惑,甚至有些膽小怕事的人心中已經開始打鼓,擔心起今日自己這一幹人的命運來。

“哼,怎麽?想不到吧?”智禪瞪視著智天說道:“你自以為我死之後自己的惡行便沒有人會再知曉,你從此便能夠隻手遮天為所欲為了。哈哈哈哈,可惜啊,你自認聰明絕頂還是算漏了一著,一個人的死有很多種,老死、病死、被人殺死、遭天譴而死、憂鬱而死……哈哈哈,還有那便是詐死、裝死、假死。”

智天已經不用再聽智禪說下去了,他已經基本明白聖儱兆為何會“死而複生”了,他又怒又怕地說道:“你……當年並沒有、有真的死去?這、這一切難道都隻是……你們的一個……一個騙局?”

“哈哈哈,不錯,這確實是個騙局,為了騙你上鉤而設的局,”智禪話說一半,忽然將目光轉向東方嘯雲等人,眼神中略帶有幾絲歉疚:“隻是……這其中上當受騙的人太多了,又何隻你一人。”

智天左右顧盼了一下東方嘯雲等人,見到這些人各個都是滿麵的詫異與不解,說道:“難道……他們也、也都不知道?這一切,難道隻是你一個人設下的圈套?”

東方嘯雲已經在許雲天與東方淑的攙扶下勉強站立了起來,喘息著說道:“東方、東方長老,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是啊,大哥,當年我確實親手將你埋葬了呀”許雲天雖然再次見到了故人,心中有一種抑製不住的激動,但他卻還是有些難以置信,眼前這位得道高僧竟然真的就是自己當年見麵一次便就結為兄弟的大哥。

智禪苦笑了一下,說道:“這一切都說來話長了,還是先請大家原諒我欺騙了你們這一過錯吧。”說完,深深向眾人鞠了一躬(智天除外)。

原來當年聖儱兆確實是生生硬受了自己少主人的一掌,借著剩下的一口氣將自己的“後事”托付給許雲天,以便將西門無敵的注意力從自己身上轉移到許雲天身上,從而保證少主東方嘯雲的身份不被發現,但那時候智天殘害玄武南劍道長及他自己打傷自己,又謊稱遇到偷襲的事情卻是在計劃之外的,然而如此一來卻又無端的增添了此事的神秘性,東方嘯雲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撕去自己的偽裝“方嘯雲”,重新做回自己,那時候整個天州隻知被吵翻了天的方嘯雲,卻都不知道還有一個東方嘯雲。

然而,如此一個基本上算是沒有什麽漏洞的專門為了欺騙西門無敵的騙局,卻是連布設這個騙局的東方嘯雲自己竟也是被瞞在了另一個騙局之中,但是這另外一重的騙局卻是善意的。聖儱兆在與少主人布置好整個騙局的同時,便也布置好了自己的又一個騙局。

聖儱兆以詐死來瞞過所有人的耳目,包括了他曾經最信任、最為之忠實賣命的少主人,他決定獨身去尋找能夠指認西門無敵惡行的一切證據,因為那時候,雖然已經查出智天與西門無敵有很大的關係,但卻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

聖儱兆早年習練過一種玄奇的武功,叫做“龜息大法”,能夠暫時屏住呼吸,以一口真氣在體內反複運轉來維持人體生理上的需要,以當時聖儱兆的造詣,運功四、五個時辰不是大問題

。而且,龜息大法最為神奇的一點便是在運功過程中,人便如同死人無二,沒有心跳、沒有脈搏、沒有呼吸,甚至身體都會變得冷冷的。借助龜息大法,聖儱兆瞞過了所有人,而事後他從埋葬自己的那個墳墓中爬出來,重新又堆好了原來的土,自行離去了,此後竟也沒被任何人發覺。

聖儱兆“複活”後,在武道上過了兩年普通人的生活,借著自己不為人知的身份俟機查訪西門無敵,但由於那時西門無敵已經是彌勒寺中的一名德高望重的僧人,真的想要查出一些他曾經為惡的蛛絲馬跡談何容易。

於是,聖儱兆決定身入彌勒清淨佛門,通過近距離的接觸來調查西門無敵。怎知道,當聖儱兆想要去投身彌勒門牆之時,西門無敵即智天已經高高坐上了彌勒掌門的寶座,如此一來,聖儱兆想要投入彌勒就必定要與西門無敵直接見麵,接受他的“考核”才行,那樣自己的身份便必定要暴露。

聖儱兆考慮再三,最終決定夜探彌勒寺後山,去找後山上彌勒寺中一些退隱的高僧碰碰運氣,無巧不巧的,竟找到了西門無敵的“啟蒙”恩師,彌勒寺上代掌門天智禪師。當下,聖儱兆憑著自己苦口婆心再加武力強迫,軟硬兼施,最終還是在不被其他寺中僧人知曉的情況下拜在了天智門下。

二人成為師徒關係之後,聖儱兆才將自己的真正身份說與天智知曉。天智一聽說聖儱兆竟是魔教中人,差點沒氣暈過去,但此事既然已成定局,卻也就不好再張揚了,如此一來反到會成了他天智自己的不是了,這“擇徒不嚴,教徒無方”可是一樁不小的罪名。好在,之後的十幾年中,聖儱兆倒是老老實實的誠心向佛,並未給他天智惹出什麽亂子,隻是偶爾會忽然失蹤一兩日,但天智也都並未放在心上。

聖儱兆入得彌勒寺之後,除了不斷追查有關西門無敵的一切,閑暇時還真是跟著天智禪師吃齋念佛,由佛經中竟也悟出了許多人生真諦,另外還使得武功更加精進了,倒真可說是獲益菲淺。幾年下來,其武功竟已高到天智禪師聯合幾位彌勒高僧都很難取勝的地步,但這也隻限於後山的高僧們知曉。

這許多年來,東方難鳳除了查出智天確實便是當年勾結敵人叛教的西門無敵之外,更還查到了許多曾經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

三十年前,西門無敵所勾結的不是別人,正是東方無名的同門師兄及最大的敵人、仇人,後來導致黑白兩道一場慘烈火並的華海山。西門無敵與華海山早就私通在了一起,企圖伺機吞並整個天州,到時候二人得了天下之後,西門無敵掌黑道,華海山管白道,二人各占一方天地。怎知道,後來計劃未成,華海山便被東方無名給廢去了武功,顯然再無翻身之日。此後二人卻又商議出一條毒計,那便是挑起黑白兩道的一場大戰,攪他一個天翻地覆。

於是,西門無敵便與全然不知所以的正道中人來了一個“裏應外合”,將當年來犯魔教鳳凰嶺的正道群雄全都放進了嶺,從而挑起了一場無法挽救、無法彌補的天州浩劫。而自那以後,西門無敵與華海山二人自知罪孽深重,黑白兩道都已不能容身,於是便又商議暫時銷聲匿跡,等到時機成熟時再圖大事。此後,華海山便隱身遁世,而西門無敵則改容易貌搖身變成了彌勒高僧。接下來的十年中,二人雖然一直沒有什麽作為,但卻仍然不時暗通音信、圖謀不軌。後來,華海山由於大事失敗後,整日抑鬱不快,最終病死山林之中。

但是,臨死之時由於心裏仍有不甘,便將自己的全部武功以及一生的經曆篆寫在了一本書冊上,其中也包括了有關自己的師父東方寒及同門東方無名種種事情,並注明凡是修習了書上武功者都要跟隨他的姓氏、成為他的義子,並且為他完成他曾經沒有完成的心願——稱霸天州。

後來,華海山的武功遺囑被山林裏一個遊手好閑的青年人偶然得到,那青年本名衛賢,之後隨了華海山的遺誌,在自己的姓名之前又加了個“華”字,改名華衛賢。

沒想到這個在山林荒村中長大的從來不被人瞧得起的浪**之徒,其資質竟也不俗,竟能在四、五年之內便基本學會了華海山的所有武功,此後竟還收了四個徒弟,並且慢慢的開始擴張起自己的勢力。其間,又恢複了與在華海山死後便斷了音信的西門無敵的聯係。

西門無敵得知華海山竟然還“後繼有人”不禁喜出望外,當下便又與華衛賢開始了新一輪的圖謀。兩人都吸取了前次的“教訓”,不再是明目張膽的舉事,而是私底下密謀進行。華衛賢負責壯大自己的勢力、豐滿自己的羽翼,並不斷向各個門派中派去內應。早前死在飛仙的魏中仙便是華衛賢派出的所有內應的總頭領,也是他的小徒弟,這是題外話。

而西門無敵則也秘密的在寺中挑選了一些自己絕對信得過的弟子,組建了一個專門為華衛賢探聽情報的組織,由於這個組織中全部都是僧人,在武道上行事起來極不起眼、極不引人注意,遂便起名叫做“武道一小生”,那次被智天出手擊斃的智癲,便是智天委派的幫助管理這個組織的首領。

許多年來,西門無敵與華衛賢在武道中確實也挑起了不少爭端、吞並了不少武道上的小門小派,但都由於行事太過隱秘且每件事情做得都是零零散散、看起來不相關聯,竟也並沒有引起太多天州中人的注意。直到最近這一兩年以來,二人覺得自己已經頗具實力了,完全可以大張旗鼓的舉事了,於是便接二連三地在各大門派、幫派間挑起爭鬥,直到幾個月前一舉攻破了吳天鬼門。

這些事情聖儱兆完全徹查清楚之後,便元元本本地告知給了天智禪師。天智禪師得知以後,也是氣憤不已,但一時又礙於智天實是自己較為疼愛的一個徒兒,總是希望他能夠迷途知反,另外也怕此事公布於世之後對自己的聲明有損,遂一直沒有出麵幹預。直到幾天之前,天智感到事情已經越鬧越大,智天實在是已經無可救藥,再加上聖儱兆的極力勸說,這才決定清理門戶。遂今日才會派自己的這個一身正氣的魔教徒弟智禪,來到蒲雲山大會上降伏自己的那個真正入了魔道的魔教徒弟智天。

一眾天州群豪聽了智禪的一大段敘述之後,沒有一個不感到震驚、氣憤,全場鴉雀無聲,但各個都怒目瞪著台上的智天,每一個都恨得咬牙切齒,好像都恨不得要將智天生啖活剝了一般。

智天忽然大叫道:“不,這都不是真的。大家不要聽這個歹人的胡言亂語,他說的這一切不過都是他自己胡亂編造的,他企圖攪亂天州的太平,他這些話都是毫無根據的”他此刻簡直有些狀若瘋癲,渾沒了從前的那種高僧所應有的穩重、謹慎,渾沒了從前那謙和的涵養。

智禪輕歎一聲,說道:“不錯,我承認,你所做的一切都太過隱秘,你行事也當真是謹慎又謹慎,直到今日我都還不能找出一樣真正確鑿的證據來。但是,方才你出手間卻已然不打自招的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隻是,大夥還都沒有太過注意罷了。”

“什麽?你……你說什麽?”智天的語聲有些發顫,顯然是心虛到了極點。

智禪忽然將臉轉向台下群豪,說道:“諸位可知道,方才這廝幾次三翻所施用的那殘忍致命的一招雙掌交錯抓出,到底是哪裏的招數麽?我想,可能有一些天州名宿已經覺出那招極為眼熟了。哈哈,方才那抓傷這位東方嘯雲先生之後又要以之擊斃這位少年的一招,便是武神教教主曾經叱吒武道時仗以聞明的‘碎屍一抓’。當年,玄武南劍道長也是身亡於這一招之下的。曾經整個武神教中,除教主東方無名之外,也隻有掌教護法西門無敵會得此絕學。試想,此刻他若非西門無敵本人,又怎麽可能施展出如此一招呢?”話一說完,忽又將早先那一股寒氣迫人的目光重又射回到智天身上,智天立時被看得心中一凜,忙不迭地又是倒退了一步。

場下許多曾經了解“碎屍一抓”之厲害的老武道們不禁都個個麵色陡變,驚悸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畢竟,這一些老一輩的武道人物們曾有不少都是親眼見過自己的同胞親友死於“碎屍一抓”時那殘不忍睹的情形,沒有一個不為之聞名喪膽、談虎色變。

“不對,你胡說”智天突然大吼道:“那不是‘碎屍一抓’,那根本是我彌勒的一門絕學,你不要再危言聳聽了”

智禪冷笑一聲,說道:“西門無敵,事到如今你竟然還想抵賴過去麽?好吧,不管你承認與否,都先與我回寺聽憑師父的發落吧,暫且留著你想要說的一切,到時說與師父聽吧。”說著,就欲出手將智天擒下。

智天見狀,驚叫道:“快,彌勒棍僧何在”怎知這一叫之下,原來那十幾名極為聽命的棍僧竟然沒有一個躍出護駕的,還有不少都是遠遠退了開去。

智天正在愣神的當口,智禪已如一團通紅的火球般忽然晃到了麵前。智天危機之下,竟又一次施出了自己的魔技“碎屍一抓”。雖然名為“一抓”,可這已是他今天的第四“抓”了。

“呀——”但聽智天真的如魔獸般暴吼了一聲,雙手快若雷電般地交錯抓向智禪胸口,這一次,竟是將渾身的功力無任何保留的全數運注到了那一雙魔爪之上,心中打著“無論如何也要先斃掉眼前智禪再說”的主意。

旁觀眾人見了,都同發出一聲驚噓,每個人的心跳似乎在這一刹那間同時停止、同時都提到了喉嚨間,各個都為智禪很是捏了一把冷汗。

智天那拚命一招的可怕程度,完全能夠從那出手時雙掌已經紅得透明、兩手臂上的袍袖已被手上所散出的剛烈純陽的真氣所燃著之上看得出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自信自己絕對不可能在如此一著下生還,甚至都不敢確定自己死後是否能夠留得全屍。

然而,這足以開山碎石、撼動天地的雷霆一擊竟然被智禪僅僅如輕描淡寫般的一招,無聲無息地化了開去。

隻見智禪不閃不避,隻是看似緩慢卻實是迅若電光火石地揮出一條手臂,堪堪架在了智天那交錯抓來的兩隻魔爪之間。就在眾人以為智禪那一條手臂必定要被智天的大力所抓斷甚至是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之時,智禪竟霍然將手臂向外方一翻一帶。之後,智天便順著那股看似根本連三歲幼童都扳不倒的勁力神奇般地栽倒在了地上,然後便聽到了他的一聲殘嗥,其中還夾雜了一些似乎是骨骼碎裂的聲響。

智天再也不能用他那雙手掌抓人了,因為此時此刻那兩隻原本看來極為駭人的魔爪竟然已經變得柔弱無力,而且紅腫得如同某種用來食用的家畜的蹄子一般。智禪竟然僅憑那麽一記輕巧得已不能再輕巧的招式,不但化解了自身的危機,同時還廢掉了智天的一雙殘金切玉的手掌,這到底是怎麽樣高深的一種武功呢?

智天的身體上雖然痛苦,但是卻仍是掩不去心中的恐懼,他本自認雖未必天下無敵,但也絕對不可能有人輕易能傷得了自己,然而今日他卻見到並且親身經曆到了這一直以來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

智禪此刻又從懷中取出一串通體烏黑發亮的佛珠,將之舉到智天麵前,問道:“這東西你可認得?”

“啊,師……師父。”躺在地上的智天,見到了那串沒有生命的佛珠,竟忽然如同草原上柔弱膽小的山羊見到了一頭餓狼一般,一句話之後便嚇得再也不敢發出一聲。

“不錯,是師父,”智禪收起佛珠說道:“這是他的貼身信物,是他命我前來降伏你這孽畜,當然要讓你看些憑證了,否則你又怎肯心服口服的與我回去呢?”

智天如一灘爛泥般癱軟在地下,頹然地說道:“我就是真的不心服口服,我不也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麽?”

“阿彌陀佛,”此時又傳來一聲佛號,但卻不是台上的這許多僧人中任何一個人所說,這個聲音是由台下傳來。隻見由台下又緩緩走上兩位穿著與智禪、智天完全一樣的僧人。站定之後,其中一人又繼續說道:“師兄你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顯然方才那一生佛號也是由他所喧。

台下一些明眼人早已看出,後來的這兩個僧人一定也是彌勒寺中“智”字輩的高僧,隻是一時尚還不知到底是誰。

不錯,此二僧確實正是彌勒寺中“智”字輩高僧,而且與智天還是同一師父的弟子——戒律院首座智癡及達摩院首座智塵。方才那說話的,便是智癡。

智天見到自己寺中兩大重院的掌座師弟全部到來,便已經料知今日自己絕難會有什麽好下場了,臉上麻木僵硬得做不出任何表情。

智癡、智塵二人與智禪相互間行了一僧禮,之後便等待著智禪繼續發落智天。

智禪瞧著此刻可憐兮兮的曾經的同教兄弟如今的同門師兄,不禁長長歎了一口氣,良久之後才終於說道:“現在傳天智禪師口喻:彌勒寺掌門智天由於被查與邪人惡徒勾結並且私自另成門派,企圖迫害天州安寧、擾亂天州秩序,其罪絕不可恕。但由於暫時並無足夠證據,時下尚不可為其真正定罪,特此先廢去其全身武功,暫時將之交與戒律院收押管製,並命戒律院將事情始末重新查證並尋出可靠證據再定其罪。智天去後,寺中掌門人之位由智塵暫時接任,直到寺中‘空’、‘癡’、‘塵’等三字後輩弟子中出現足可擔當起掌門重任之人時,方可傳位與之。另外,智塵任掌門期間,應全力支持蒲雲山盟會及之後的除魔行動。阿彌陀佛。”話一說完,其他一眾彌勒僧人也都跟著喧了一聲佛號。

智禪又轉向台下說道:“諸位英雄豪傑們,智天本是我彌勒弟子,貧僧處理此事全是按照我寺中規矩,望諸位還能給貧僧一個方便,智天曾經的種種不是之處便即一筆勾銷罷。之後,本寺會將對智天的處罰結果公知於天州之中的。”說完又向著眾人深深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