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回憶中的完黎停了下來,怔怔地出起神來。董嗣欽也沒有打擾她,生生死死他也見得多了,但聽著這樣的故事還是難免有些心驚。

但完黎沒有停頓多久,就繼續講了起來,對於她來說,這也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時間,向從千裏之外的東夷而來說要解救他們的人,講述這些曾經讓她一遍遍在噩夢中驚醒的活生生的故事。她道:“我們也曾到處向鄰近的他族求告,也派人到平陽請求堯帝發兵相助,可是,都沒有用。以前那些受我們侵犯過的部落,全都置若罔聞,根本不允許我們的人進入。我們沒有辦法,逃無可逃。

到後來,族中所有的惡人除了一部分被我們殺死之外,其餘都成了一匪幫,成為窮奇的爪牙,還霸占我們的城邑,利用窮奇除掉其他人。他們用計設下埋伏,幾位哥哥不顧是計,要去救被困的族人,但結果所有人都被窮奇吞吃得一幹二淨。哥哥也許知是難以生還,提前將混元石給了我,讓我帶著它保護剩下族人的性命。神殿畢竟可容的有限,我們要生存要養活自己,很多時候迫不得已還是要出來。”

董嗣欽道:“不用想便知,你們的日子過得一定很艱難,自己的族人一天天減少,朝不保夕,不知道哪一天就會全族湮滅。”

沒想完黎卻是咬著嘴唇,堅定地道:“隻要我有一口氣在,就一定會堅持到最後一刻。既然沒有退路,那就自己走出一條路來。我們的城邑,不允許惡人來占據,所以死都要守在這裏。”

“那你們平日裏是怎麽生活的呢?”董嗣欽問。

完黎平靜了下來,道:“窮奇靠吃人為生,會飛,又特別喜歡接近人。它雖住在邽山上,但經常會下山來找善良老實的人吃掉。族中原有幾萬人,因為神殿裝不下那麽多人,老躲在裏麵也不是辦法,何況大家也舍不得丟下自己的家丟下自己的田地,還得勞作,得養活自己。去無可去,很多人都仍然像往常一下耕作,但那些與窮奇沆瀣一氣的惡人往往很可恨,給窮奇說今天吃誰,就把它往哪家引,往往來不及躲。窮奇是非顛倒,但又擅捕野獸,吃人之後往往會賞賜捕來的野獸給那些惡人,所以那些惡人不怕我們都死光。

族中的人一天天減少,從幾萬到幾千,不知什麽時候就會降臨到自己頭上,後來,每家每戶往往把小孩送到神殿裏來,也可多庇護些時日。我有混元石在身,它的靈力可以保護我,所以我時常會各處查探族人情況。久而久之,我們漸漸摸清窮奇和那些惡人的情況,也有了些躲避的辦法。窮奇一般吃了人之後,會休息個三天,那三天時間裏他一般不會下山。我們對付不了窮奇,但對付得了那些惡人,大家齊心在窮奇回山的時候,想辦法除掉那些殘害族人的奸惡之徒。

他們原有幾百人,本是分散在各處,後來因為窮奇而被族中叫做查奴的人召在了一塊兒,霸占著我們的城邑,耀武揚威對族人想要趕盡殺絕。他們都是些平日好惡逸勞、作奸犯科不事生產的人,多都沒有什麽親人,所以狠得心做得孽。原來他們有好幾百人,被我們殺得隻剩下幾十人,也算是為族人報了一點仇。

隻是,我們也隻能這樣,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族人一個又一個被窮奇吃掉,無能為力。終是無處躲,無處避,這神殿,窮奇進不來,但我們卻不能永遠不出去。就算不出去,我們的食物、水也支撐不了太久,更何況,他們會想辦法把我們逼出來。”她垂下眼瞼,神色充滿哀傷。

看著完黎敘述時那鎮靜的模樣,想到她和族人所麵臨的不幸遭遇,一直靜靜聆聽的趙楠燭忍不住凝視著她,心中泛起一陣憐愛,升騰起一股異樣的感覺。扶侖是始終沉斂如水,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遭的一切。

莫暄翮歎口氣,本想說話,還是忍住把話語權交給董嗣欽。讙讙早已從董嗣欽的左肩上跳下來,臥在前麵的木幾上,朝著完黎的方向瞪著眼側耳傾聽,活像個小精靈。

董嗣欽看完黎抬起頭,神色和緩了一些,才道:“我們四人來到窮榛族領地的時候,方圓三四百裏幾乎都給翻了個便,卻未能找到一個人,渾然不知你們去了哪裏。連這城中都是空無一人,因為餓極,才到河邊去捕些魚蝦來烤了吃,沒想你們去自己出現了,這也讓我們欣喜和欣慰。”

說到這,莫暄翮卻道:“咦,當時我們怎麽沒注意到這神殿呢,否則也可進來查探查探。”

完黎道:“這神殿內供奉著族中眾多先靈,本是神聖之地,你們剛才也看到了,旭日神殿的門隻有我身上的混元石才可打開。混元石有一種靈力,可以讓神殿隱匿不被人所發現。”

董嗣欽道:“原來如此。”

不過完黎卻接著說道:“前天我使了個計,讓查奴手下的幾個人打了起來,正好窮奇下山來,不聽查奴之言,反而把其中的兩個人給吃了,就回山去了。查奴惱恨我,卻也拿我沒辦法。我放出話去,窮奇這兩天不會下山來,我們會殺了他,想必他是到山上去搬救兵找窮奇去了。擔心窮奇會出現,我們都很小心翼翼,一般都是夜間很晚和早上天剛亮的時候出來活動。還好我窮榛之地魚蝦野果野菜甚為充足,充饑沒有問題。

我們會將神殿內的人分配好,輪流外出采集食物和水。我們整個上午都呆在神殿,查奴帶人上邽山去了,想必他手下的人怕我們找他們麻煩,也躲了起來。雖是在神殿內,但我也時刻都在關注外麵的動靜。感覺到有一絲不尋常,我便帶了人出來,沒想到在河邊正好遇到了你們,也沒想到查奴的人也跟了來。”

這時,莫暄翮道:“那也甚巧,本來就想著一定要找到你的。不然我們找不到人,就隻好直奔邽山去找窮奇去了。”

趙楠燭卻道:“不對,依暄翮的性子,若找不到人,怕是把這翻個底朝天都會找出人來。”

莫暄翮看了董嗣欽一眼:“不見得,誅殺窮奇還是當依大蝦的意見。”她明了,曾經的大蝦早已在開始變成一個真正的大英雄,他需要尊重,需要展現他的能力。她能做的,就是盡一切可能支持他,讓他的光芒得到完美地釋放。

趙楠燭微微而笑:“這是當然的。”

董嗣欽問完黎道:“姑娘剛才說查奴帶著人上邽山找窮奇,那說不定窮奇也快下山來了,我們正好會會。”

完黎卻道:“那不知董大俠有什麽好的主意?”

董嗣欽的眉頭稍微抬了抬:“窮奇是遠君子近小人、食善助惡的惡獸,依我看,還是當用計引出來。”

“用計,你的意思是?”完黎道。

董嗣欽鬆了鬆肩膀:“既然窮奇喜歡看人打架,從而把有理的一方鼻子咬掉,那就讓演一場打架給它看好了。”

這下莫暄翮興奮了:“打架?我最喜歡了,那我肯定要參與。”

找南燭卻朝她搖搖頭:“剛才你是怎麽說我的,這會兒反而自己不淡定了。”

莫暄翮咯咯一笑,擺手道:“好吧好吧,我還是看打架得了。大蝦,你是要怎麽安排?”

董嗣欽問完黎:“姑娘,不知城中是否還有查奴的人在?”

完黎點點頭:“應該沒有了,為防我們偷襲,他們居無定所,地點時常換來換去,但最終還是被我們滅了大部分。餘下的人剛才也都死在河邊,還有十多個人就隨查奴上山了。”

董嗣欽道:“那好,我們就在河邊,姑娘勞煩你選二十個左右身強體壯的年輕人在一邊圍觀,參與打架的人除了我,還得選一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人,我扮演壞人。放心,我可以保證不讓另一方被窮奇傷到毫發的。”

顧念族人的完黎便道:“那就由我和你來打一架吧,我可以裝得柔弱一點,而且窮奇本身也認識我,隻是我有混元石護身每次都逃脫,他正對我恨得牙癢癢呢。”

她的提議,董嗣欽卻不讚同:“不必,直接在族中找一個年輕人來,看上去要一臉正氣、有勇力的。我想的是,就設計一個簡單的情節,對方在河裏撈了不少魚來給同伴做晚餐,可我一個外來人卻想不勞而獲,就強搶了對方竹筐裏的魚,然後在河邊爭執了起來,引來了你和一幫人看熱鬧。”

完黎卻還是堅持道:“董大俠,你就同意讓我來吧。哪怕為此窮奇咬掉我的鼻子或者吃了我,我也願親自上陣。”

董嗣欽隻好同意道:“既然姑娘堅持,那在下也就依你。窮奇從未見過我四人,呆會兒煩請姑娘找些黑炭來將我臉上塗抹一下,讓我看起來更凶惡一些。南燭和扶侖就混在人群中,保護大家周全。暄翮,就由你往邽山去,查探窮奇和查奴等人的動靜,及時通知我們這邊準備。”

他的提議,莫暄翮、趙楠燭、扶侖三人都表示讚同。完黎這就去找了些黑炭來,由莫暄翮在董嗣欽臉上塗畫,她故意把董嗣欽往醜了整,怪模怪樣的臉讓趙楠燭和扶侖看著不禁想笑,道:“暄翮,你是想讓大蝦當雷公吧?”連讙讙都毛發直立地朝董嗣欽吠叫起來,引得大家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