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在走神中的董嗣欽,親自走到草叢中去把莫暄翮拉了出來,在三人麵前道:“都是我不好,怎麽能怪暄翮。喜歡暄翮,是我情不自禁的事,但她既然沒有選擇我,我們也要做永遠的好友、親人。至於那個虹照姑娘,就算她來媯城又如何,我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怕麵對她不成,難不成她還能把我吃了。”

趙楠燭便道:“就算她真想吃了你,還有我們替你擋著。兄弟同心,其力不斷金,也要斷銀嘛。”

就這麽說著鬧著,四人轉瞬便到了媯城城門口,時間正好是上午辰時剛過。守將一見功臣回歸,忙喜不自禁地轉身進城門通報,不久後,媯重華親率皋陶等大臣出門迎接,堯帝九子也隨側在列。

再見媯重華,不覺更是風采卓然,四人執禮而拜,媯重華也與眾臣回禮,將他們請進城門,迎到虞宮中。

正殿之上,眾人依席而坐,媯重華居於正中,皋陶與堯帝九子坐右側,莫暄翮四人與雄陶、續耳、柏楊、東不識、秦不空五位賢臣居左。知莫暄翮必然關心嬴夔,媯重華首先便向他四人解釋道:“夔兄弟帶著人去娣葛族搜集曲譜了,過兩天才回。”

心思有些小小不定的莫暄翮正襟危坐,看似渾不在意嬴夔不在,但實際早已牽念無比。

見眾人皆已就坐,媯重華的臉上洋溢著難以掩抑的歡喜之情,對著左側的莫暄翮四人道:“暄翮、南燭、扶侖、肆欽,等了半年有餘,終於盼得你們大勝歸來,實在可喜可賀,為兄心裏,感到甚為高興。去年秋堯帝著我在各族行‘五典’教化,到如今五典已深入民心,推行效果頗佳。年後堯帝又命我輔政,統理百官、轄管賓儀,在下雖德淺能拙,好在有皋兄、九位王弟與雄陶諸位賢臣幫襯,一切順遂。堯帝禦壽已高,憂於各地紛亂與洪患禍民,混沌、窮奇、檮杌、饕餮四凶獸雖惡名昭著,但卻一直未得心力處置。年初堯帝提議誅除四凶獸,作為輔政者,我媯重華當竭力為帝上分憂,況有暄翮四位法力蓋世的大俠在側,此去天山、邽山、冥城、鉤吾山這樣的邊遠蠻荒之地,雖是辛苦了些,但必定能夠解蒼生之困,不負堯帝所托。你們圓滿完成任務歸來,我十天前就已經奏於堯帝,帝上讚譽有加,特地賞賜了很多財物,快馬加鞭地送了過來,我已經命安置到了‘媯汭皋’上。為兄,在此謝過四位兄弟!”

言罷,媯重華向著四人拱手行禮,莫暄翮四人一邊站起來回禮,一邊道:“為堯帝分憂,為帝君效力,我等在所不辭!”

濃眉英目的皋陶此刻也道:“都君主政東夷,人心所向,輔佐堯帝兢兢業業,施行德政仁化,各部族無不佩服,論治民方略與理政才幹,天下俱推重華為第一。而若論法力修為,功夫之高,無人能出四位大俠之右,四位雖非仙神,但出神入化的法力已然類於仙神。更何況,你們皆是文武兼修、博學涵識,有你們的輔佐,都君治民理政,更是如虎添翼得心應手。想那四凶獸惡名千裏,料也是常人極難對付的,有你們出馬,上至都君,下至咱這些大臣,可都是放了一百二十個心的。”

莫暄翮見皋陶一本正經的話語,忙回曰:“皋兄一席話,讚譽都君理在其中,可是如此宏言,倒可是當真折煞我四人了。也就是除了幾個吃人作亂的怪獸而已,能讓深受其害的百姓從此安寧度日,我四人又有何功可居,但凡有正義之感又可除他們之人,皆會如此做的。”

她的話說完,趙楠燭也接著說道:“我等同奉都君為主上,內有皋兄、九位王兄、雄陶大人等諸位能臣相佐,德政無憂,而我四人正好有些法力有股子蠻勁,當然出去殺幾個殘害百姓的野獸,也就責無旁貸了。”

此話說得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媯重華便道:“你們遠歸而回,一路辛苦勞乏,我已命人下去準備開餐,好好犒勞四位好兄弟。現在,我們也就不講政事了,大夥兒可都很想聽聽你們一路誅除凶獸的故事。趕緊道來!”

趙楠燭、扶侖、董嗣欽都把莫暄翮看著,莫暄翮自然也就先道:“這個說起來就話長了,怕不是三言兩語能夠道盡的。”

媯重華道:“不妨事不妨事,今天啊,我們是鐵了心要聽你們將來龍去脈都給說個清清楚楚,也讓我們這些沒有親去的好好想象一下那場景。上午說不完,那就下午接著說;今天說不完,那就明天繼續說。反正啊,我們是不放過聽故事的機會了。”

不僅如此,皋陶也推波助瀾:“我們這些文赳赳的人,就羨慕你們這樣法力高強的大俠啊,有一身武藝走南闖北都渾不怕,踏遍世間萬水千山,還可飛行於崇山峻嶺之上,是何等讓人羨慕。各族百姓,可都在傳頌著你們的不凡功績。還不快快講來,讓我們幹等著著急哩!”

莫暄翮便道:“那就從我先講起吧,對付四大凶獸,我們正好是四個人,所以各自分工,誰都不落下。我們的路程先是到昆侖西的天山,由我解決混沌,再南下邽山,由肆欽對付窮奇,再往西北最為偏遠的遁篁城附近深穀中的冥城,南燭滅掉檮杌,最後東行鉤吾山,扶侖封印饕餮。路上奇聞異事甚多,我就先講天山之行,接下來先後由肆欽、南燭、扶侖再講述吧。”

於是,莫暄翮就繪聲繪色開始地講起了天山解決混沌的曆程,她善於表達,條理也清晰,將整個過程描述得驚心動魄,聽得眾人是目不轉睛拍案叫絕,尤其聽到月圓之夜銅鏡異象之謎那一段時,皆為世間有如此奇絕之事而發出嘖嘖之聲。莫暄翮講得起勁,他人聽得動容,在講述過往的經曆時,自己也在腦海中重新回味了那樣的情境,至今想來,仍然曆曆在目,清晰現於眼前。

比起莫暄翮講故事的能力,董嗣欽雖要遜色些,但他實際上擔任突突峰的峰主那些年,主事能力和表達能力並不差,隻是莫暄翮三人的光芒太勝,讓他變得低調了許多。如今,他一心想要展現自己的能力與才幹,收斂狂浪不羈的心性,想要在風采上比肩於趙楠燭、扶侖二人,是以講述智鬥窮奇的經曆來,他顯得很沉穩,娓娓而道,有理有據,讓人聽起來不顯特別沉重,但又為最終的結局而釋然。窮奇最後被方相氏收走,從此與滕根共食蠱,也算是贖其罪孽,聽此眾人也皆稱快。

不過說到窮奇這一段,免不了勾起趙楠燭對完黎的回憶,那個倔強的、堅韌的、勇敢的、聰慧的姑娘,她現在可還好?隻是,也許這一生一世,自己都再難以見到她了。一個在他心裏勾起水波的女子,一提起,都是難以平靜的。可他隻能強自忍住,聽董嗣欽講完,便向眾人講述起檮杌的故事。

位於魔鬼之域的遁篁城,那裏奇特的地貌描述起來都要狠找一番詞語,因為媯重華他們從沒有看到過那樣的風化之石、那樣的蒼涼戈壁與沙漠綠洲。聽到傀魅族的傳說、青冥色穀底的冥城,媯重華等人就像著了迷一般,任由趙楠燭牽引著他們的思緒遊走,將角休的妻子與妹妹救出冥城後冥城的毀於一旦,也讓人扼腕歎息。

聽得皋陶直道:“可惜我這俗人見識淺薄,不然這世間那麽多奇異之地詭譎之事精妙之物,卻是少有親見,甚為遺憾。看來以後有空都君還是要放我多出去走走看看才行呐!”

媯重華笑言:“但有機會,必定如皋兄所願。扶侖,請你繼續講吧。”

四人中,向來都是扶侖最為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不過他講起最後鏟除饕餮的過程來,自然是用了沉重的語調,畢竟,那段經曆是決計歡快不起來的。饕餮是蚩尤死後屍首集怨氣所化,邪惡最甚,也最難對付,嗜人之厲害也遠非窮奇可比。鉤吾山方圓兩三百裏,最後弄得了無一人、田園荒蕪,連唯一的見證者老人也最終死去,不免讓人揪心,聽者也自悸寒。

講到最後的,是最讓人心內難以平靜的。而等待講完,接風宴也已近尾聲。這一頓飯,吃得大家各有滋味上心頭。該吃的吃了,該喝的喝了,該講的也講了,殘杯碗盞擺在麵前,不由得聽到一陣歎息聲。

媯重華道:“扶侖所敘之詳情,我會盡快奏報於堯帝,既然鉤吾山下原來部落的地域皆已荒蕪了下來,那就可以安排鄰近部族遷移一些人過去開墾。饕餮之害已除,也沒什麽擔憂的了。隻是辛苦了你們,一路風餐露宿,這一出去都是半年多。”

趙楠燭道:“重任在肩,理當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