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將臨,鬼月前的幾日裏反而顯得很平靜,為了不路出任何響動,方便驩兜布置,每天莫暄翮繼續很無奈地被扶侖悶到房間裏下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堯帝向來勤政愛民,對此番媯重華受命去禁林曆劫也格外重視,當天早早就率領群臣從昭仁宮出發,直送到晟山山口前,祭祀了天地,敬告了神靈,目送媯重華在一縱衛隊的隨行下往禁林進發。
莫暄翮男扮女裝易容作了衛隊的一員,混在其中,雖然驩兜位列群臣前列,但從她的位置看過去卻看不到驩兜。出城西北方向到晟山不過十裏路,料想在入禁林的過程中,驩兜也不太可能先動手,這一路也會是比較安全的。
扶侖早便在山口隱蔽處埋伏,目送堯帝諸人開始班師回朝,便把注意力轉向了山中。媯重華一行走的是大道,而各處小道早已埋伏好了驩兜的人手。頭一晚,他已暗中在晟山摸了個底,無疑,禁林的禁製印伽已破。
這一路荊棘遍布,荒路深穀,頗為難行。護送媯重華到禁林的衛從都是訓練有素的精兵強將,由堯帝指派,他們將在禁林外圍安營駐紮,等候媯重華進林曆劫,若在中元節能夠順利出林,則皆大歡喜,若不見人出來,必會進山搜索。同時,他們會隨時觀察山中天氣情況和周圍動靜,派人向朝堂報告。這些護衛媯重華都已一一調查過,排除任何有驩兜手下混入的可能。
禁林的入口在一個幽深低矮的峽穀處,整個峽穀帶狹長昏暗,終年遮天蔽日,瘴氣彌漫,闊葉攔路,藤蔓繞地,讓人幾乎寸步難行,媯重華帶頭花大半年的時間用刀劍劈才開出了一條勉強能行的小徑。而此處有幽靈般的藍光若隱若現,還伴有鬼怪似淒厲張狂的叫聲,聽得人頭皮發麻,饒都是些膽大心狂之人,也免不得有點犯嘀咕。這禁林,已是多年未有人跡到此了。
衛隊共七十二人,呈兩路縱隊,莫暄翮走在第二排,離媯重華近些,以便遇到突發狀況及時護駕。不過媯重華英偉不凡,渾不在意這路途的艱險,提劍走在最前,隻淡定地開辟道路,絲毫不以周遭的這些狀況為異。
時間已過未時,禁林入口已在前方不遠處,當看到禁製已無,徒留“禁林”高丈許的石碑離開峽口時,媯重華隻是默然地站在那裏,並無言語。衛隊長蓋修嘖道:“誰這麽大膽破了禁製,若是鬼月林中有妖魔鬼怪,豈不要害首領性命!”
媯重華轉過頭來,隻是淡然地道:“無妨,禁製被毀,正說明鬼月將不太平,若我能禁林曆劫,為百姓消災祈福,分帝上之憂,也是一樁善事。”
“帝君貴重無倫,萬一有個什麽差池,那可使不得!”護衛們齊齊上前表示擔心。
卻不想媯重華凜然道:“大災大劫,若能安然渡過,也會是我媯重華的造化,若躲不過,也必不能讓劫難危害世人,到時我也會拚得一身修為,封鎖禁林。大家不必再說什麽,我意已決,爾等隻需守在外麵,待我安全出林即可。”
媯重華輔政以來,向來一言九鼎,眾人也不敢再有異議。當下,便在外圍伐木點火驅蟲,開辟出一些平地來安營紮寨,再吃了些東西果腹。這些日子裏,這些護衛便將一刻不停地守在禁林之外,帶足食物、飲水,一有動靜便會及時飛鴿向堯帝稟報。
進入禁林的時刻選在陰陽交匯轉換的正子時,一入午夜,便正式進入鬼月。媯重華自身一人提劍,站在石碑前望著鹿仙女刻下的“禁林”二字,頭也不回地一口紮入了林中。衛隊長蓋修是堯帝親信,常年負責王宮的安全,此次被派來護送媯重華入禁林,也是重任在肩。他為人正直堅毅、明斷是非,且武藝高強,也是不可多得的一個將才。媯重華甫入禁林,蓋修的傳書已往堯帝的清正殿而去。
在蓋修的指揮下,眾護衛井然有序地在禁林外圍盤查、巡邏,眾人輪崗值守,遇到突然情況及時應對。莫暄翮混在這許多護衛當中,重新一一排查有否可疑之人,任何蛛絲馬跡都不願放過,不能讓衛隊出亂子。
到中元節前,整個晟山各個山口都被堯帝派人封鎖,上山下山的通道被盤查,並張貼告示明令附近百姓一個月內不得私自上山。這下正好,清除了閑雜人等,驩兜要使什麽手段就會毫無顧忌,要封喉見血正麵迎敵可也是大快人心的事,莫暄翮心想。不過她要呆在這衛隊中,可恨趙楠燭和董嗣欽不在,不能讓她分身入禁林一探究竟,也有點令她不快,但大局為重,她還是耐得住性子的。
禁林的地勢是東南低西北高,入得禁林,先是要翻過一片壓頂的黑林,地勢漸高而枝幹和莖葉皆帶長刺的鬼冥樹又不斷壓下來,人行在其中十分困難,冷不防就要被刺中身體鮮血淋漓,或者直接被刺個對穿。雖然身上穿了青銅護甲,帶上了頭盔,持劍不斷揮砍,但也難辨方向,一不小心足下也全是利刺,可謂是處處都要人命的險境。
這種情況下,媯重華一刻也不敢分心,神思擰在一處,鎮定地尋路。他本也是有一定法力和勇武在身,黑暗之中執著鬆脂火把辨明方向,不猶疑地擺脫威脅往出口方向而行。突然,耳畔陡起鬼嘯嗚咽之聲,一個人影穿梭移動,利刃直撲麵門,媯重華忙閃身避過,與之交鋒起來。同時,各個方向人影攢動,似把他包圍住,在這不見天日、陰森晦暗的鬼冥樹林中,倒刺懸掛,地有障物,再遇突襲,且林子不透風不透氣,裏麵有什麽動靜也傳不到外麵去。活活地要來個甕中捉鱉,苦也!
媯重華麵臨此等險境,卻也分外沉著,平時裏並未太派上用場的法力這時發揮了作用,既護得身體不受利刺的傷害,也可與想要置他於死地的蒙麵盔甲殺手周旋周旋。因鬼冥林環境所限,來的殺手不過十餘人,他倒大致能應付。不多時,借利刺而一一送掉他們的性命,已不在話下。
來襲者俱皆倒地殞命之後,媯重華繼續往前尋找出口,往北的方向行了約一公裏,一路媯重華都異常留心任何細微的動靜,不敢片刻有分神。終於找到出口,便放慢了腳步,心知來人在黑林裏若沒將他殺死,出口處當會有埋伏。黑林裏麵陰狹得透不過氣來,而那出口也是低矮得不足半人高,正要想法子怎麽出去才能沒有閃失,突然感覺到藏在胸口的伏象聖杯閃動了好幾下朱光,若青光是莫暄翮傳的信息,銀白光芒是趙楠燭,幽黑光線是董嗣欽,而這朱光必是扶侖。趁著這光線閃動,他反而來了主意,從胸口取出伏象聖杯,做法將其往出口飛快地拋出,果然聽到外麵有響動,但旋即沒有了聲息,唯見伏象聖杯朱色的光芒在外麵閃動。他抓緊速度奔到出口,想要施點小法術將出口變大些,那朱紅光芒卻從前方籠罩了他,直接把他整個吸了出去,一瞬便出得黑林,被吸到趴在了一隻渾身赤紅、閃著金光的靈鳥背上,而隨著伏象聖杯的光芒也突地消失,胸口一緊,回到了自己懷中。看來是扶侖在暗中做法護他。
靈鳥的體形比一般的凡鳥大不少,承載他的軀體完全不在話下,那金紅色的片片羽毛格外漂亮,渾身烈焰飛騰但卻於他毫發無損,高昂的頭顱直視前方,雙翅飛臨在空中,耀得漆黑的天空也一片紅亮之色,讓媯重華能夠視物。借著光亮往後回望,媯重華不免嚇出一聲冷汗,原來黑林的出口下方就是懸崖,這黑茫茫的子夜裏,如果自己不注意就衝了出來,那簡直後果不堪設想,不等埋伏的刺客出手,他就直接掉下去粉身碎骨了,那樣還不如就在黑林裏呆一夜,就算有刺客,就算有鬼怪妖魔,自己都還好應付些。他從沒到過禁林之內,對裏麵的境況並不熟悉,雖知扶侖提前來這裏打探情況,卻也並未與他通訊息,本還以為情形沒有他想的那樣糟糕,驩兜不至於下太重的狠手。可剛入黑林就已經來了第一波殺招了,看來不把他結果在這禁林中,也枉了驩兜此番的布置。
額頭稍有冷汗一出,不免想喘口氣,但卻忍住了,觀察起駝住自己的朱鳥來,知這是靈物,不免出聲相詢:“在下所知有限,神仙像是火鳳凰,但又有些差別,難道是傳說中的九天四靈之一朱雀?”
哪曾想那神鳥頭部微微朝他轉了轉,卻是扶侖的聲音入得耳中:“埋伏的刺客已經摔下懸崖了,我化作朱雀神鳥先把你送到一個安全的所在休息一下,將整個禁林的地形說與你,此次曆劫還需都君親自應對。驩兜在這禁林中還設了很多埋伏和殺機,你這些天千萬要小心。我會暗中照應,如果這些天沒能殺了你,中元那夜驩兜必會出死招,隻要安然度過就好。”
禁林雖結界已破,但東嶽羲仲大人用神器浮屠刹罩住整個晟山,在朝堂大殿上方化出以觀禁林情形,以使堯帝和眾臣可以知曉媯重華的狀況。而媯重華身上帶有堯帝禦賜的勘生玉,如果遇到重大危險情況,勘生玉會有紅光閃爍,到時朝堂也會派人搭救。可驩兜此舉明是要借機置媯重華為死地,怎肯讓他輕易出得來,到時若死於凶獸妖魔之口,遠水能救近火,也是隻能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