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雖已定下平四罪之事,但如何平,還須從長計議。下朝之後,莫暄翮和董肆欽向寅照等將領交待完事情後,便與趙楠燭、扶侖、嬴夔一起,回去喝酒。照顧到五人感情十分要好,舜帝命人特地在城北依山傍水的秀麗之處,用了兩個月時間趕工,仿“媯汭皋”督造了一座園林式的府邸,外有結界護佑,內部中央為茗湖,水澈軒朗,百花齊放,曲徑通幽,圍繞茗湖,按五行之理,建了五座相鄰的庭院,天地風雷水火山澤,乾、兌、離、震、巽、坎、艮、坤,容納萬象。正門牌匾上書“媯汭府”三個鎏金大字,如此,也是舜帝對他們的一番心意所在。

五人輕輕騰空而起,飛臨上方,將足下景色盡收眼底,“怎麽樣,暄翮,這次回來看到府邸已造好,是不是挺喜歡的?”趙楠燭一臉帶笑,豐神俊朗的模樣,也就嬴夔能有得一拚。

莫暄翮卻是正想著其他的事,看起來有些走神,愣愣的,被趙楠燭搖了搖才回過神來,抿了抿下唇道:“看上去倒是不錯,不過與天然造化的媯汭皋相比,倒是差了好大一截,咱現在可都是第二次搬家了,第一次從姚墟到媯汭皋,第二次從媯汭皋到這,不過等蒲阪城建好,咱們應該又要第三次搬家了。”

看莫暄翮的神情,趙楠燭有些莞爾,“暄翮,看來你是不喜搬家了?”

哪知她卻不看他,反而是把董肆欽、扶侖、嬴夔給挨個看了遍,才回答他:“那倒也不是,天下四方,人在何處,何處便是家。至於剛才說的搬家,不過是搬住所而已,人活一世,鬥居一室,有什麽打緊的。更何況除了夔哥哥,我們四人的情形,都是常在外執行任務的,真正在家享受清閑的日子甚少。”

“確然如此。”董肆欽也道。

人影一閃,五人又再回到地麵,府邸配了些隨從丫鬟,便命人端了酒盞小菜上來,一起坐在湖心的長亭裏,斟酌聊天起來。夜色朦朧,華燈已上,天地間顯得寂寂無聲。莫暄翮坐在上座,明媚的臉龐在夜色下顯得嬌豔無雙。

舉盞碰杯,一飲而盡之後,莫暄翮隨手把玩著空盞,不知在想些什麽。還是久未說話的扶侖問她:“暄翮,你和肆欽此番在丹水耗去那麽多內力,要不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和南燭、夔兄吧,你們還是花些時日閉關清修,等恢複得差不多了,再行動我看好些。”

“暄翮可是閑不住的人,肆欽自然也是。”

趙楠燭朝扶侖一瞪眼,似笑非笑。

扶侖不以為意:“這我知道,可畢竟身體要緊。”

見兩人在這唱和,莫暄翮把左手伸出給趙楠燭:“諾,南燭哥哥,你替我把把脈,自然就知道恢複得如何了。”

“你都這麽說了,那看來我們仨對你和肆欽也沒什麽擔心的了。”趙楠燭再給每人斟了一杯酒,“肆欽,夔兄,怎麽你倆都不說話”。

哪知莫暄翮噗呲一笑:“哪次不是咱倆話最多,你都沒給人說話的機會,讓人家怎麽說?”

她一句話惹得大家都笑了。董肆欽端起酒盞,向眾人敬了敬:“好些日子沒和大家在一起喝酒了,現在我這心裏可是真高興。至於剛才扶侖的擔心,我和暄翮都沒受什麽外傷,內力雖說耗損不少,但這幾天已經有所緩和了,隻要南燭、扶侖、夔兄多請我們吃肉喝酒,保準恢複得快!”

如果說有那麽個修煉的地方,朝陽穀最為適合不過,要麽就是去雷首山。不過話說回來,眼下的情形,倒也沒有那麽多時間可容莫暄翮二人真的找個地方閉關,不問世事的。丹朱、驩兜雖退回到丹水以南,一時不敢再來犯,但仍餘不少兵力,接下來他們要出什麽亂子,卻是不能掉以輕心的。這些他們自然都明白。

看莫暄翮的眼神裏仍舊是有不甘的意味,扶侖便道:“暄翮,你還在為放跑嬴勾而著惱不是?”

就算她不點頭,不過麵色已經出賣了自己。她幽幽吐出一口氣,“這驩兜真算有點本事,連嬴勾都能被他找來,可惜這次仍是沒有令它飛灰湮滅。就怕它再度禍亂人間,那縷殘魂的屍氣,一夜之間摧殘八萬人,太過於荼毒生靈,不除之始終心裏不安。”

董肆欽也是感同身受,不過也隻能安慰於她:“丹浦一戰,我們都已經盡了力,嬴勾本就隻剩最後一縷殘魂,又被你重創,想來也已經沒有多少攻擊力,怕是遁入什麽幽冥陰極之處去苟延殘喘了,不過隻要再有它的任何消息,我們定不會再放過的。”

“萬事萬物皆有定數,嬴勾此次卻也是劫數,如此結果,命數使然。至於今後如何,得看造化了。”扶侖晶亮深沉的眼眸裏,有一絲精光透出,與他眼神交匯的那一瞬間,莫暄翮、董肆欽、趙楠燭三人已然心中雪亮。唯獨嬴夔是置身事外的人,雖已知四人的神宿身份,但很多事他是不了解的。不過安靜如雪、眉宇淡然的他,傾聽著他們的談話,終於插上一句:“可惜我隻是個樂官,凡事須聽命行事,身不由己,不能像你們一般縱橫九州八荒,斬妖除魔兼濟蒼生,要少卻多少快意恩仇。就像丹水一戰,都無緣隨肆欽和暄翮共同殺敵,拯救生靈,隻能幹等著你們的音信,空自著急,盼望你們歸來。”

相比四人,他始終是坐在角落裏陪襯的那個,看著他們的喜怒哀樂,卻永遠無法代替他們。即便他有著這世間最俊美的容顏,是這天下第一樂師,有著舜帝的愛重與無數的傾慕者。可舜帝剛剛稱帝天下,他身為敕封樂官,既要躬身於樂府諸多事務,又興教坊辦學,授徒傳藝,多不得閑暇。他與他們的人生,是永遠無法置換的。但他心裏,能夠永遠看著好友們不斷建功立業,看著他們盡情舒展輝煌的羽翼,已是很滿足的一件事。當然,還有個女子深深珍藏在他心裏,一輩子一個人一份情。這次相見,他和莫暄翮彼此都沒有什麽眼神交流,看上去那麽雲淡風輕了無瓜葛,但隻有彼此心裏知道,那份隱忍和克製的苦楚。但他答應過她的,必須做到。

感覺出嬴夔的那一抹悵然,趙楠燭起身為他斟了一盞酒,碰杯之後才道:“夔兄,我趙楠燭一向自負生得俊,可要說誰要比我長得更俊,普天之下,我也就隻服你。身為樂官,顏色本來就須好,那麽多女子愛慕你,我可也常是嫉妒得不行呢,要不你問扶侖就知道了。”

一下子倒把嬴夔弄得有些羞赧,不過隨即卻放了開來:“據我所知,無論是以前在東夷,還是現在平陽城,傾心於南燭、扶侖、肆欽的妙齡女子,怕是不比我少吧?”

“哎喲,我說四位大帥哥,怎麽現在說著說著,成了比俊,比誰的愛慕者多了?”莫暄翮從懷中掏出絲絹,捂嘴想笑。不過她倒也知,沒人可敢把有多少愛慕者的話題往她身上引。

見自己岔了話題,趙楠燭連忙補過:“你瞧瞧我,話都說到哪兒去了。我是想說,夔兄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而我四人,雖然白擔個將軍的名號,實際上就是哪有麻煩差事,哪就有我們的赴湯蹈火,麵對的多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魎,可都是難搞的活兒啊。”

他正說著,莫暄翮手中的絲絹就拂了過來,又迅速回旋到了她手裏,“南燭哥哥,你呀,說來說去,都是在嫉妒夔哥哥不是?”

氣氛被趙楠燭弄得是越來越活躍了,正在大家談笑間,一侍從急急來報:“帝君與皋大人駕到!”

不等五人親自前去迎接,舜帝與皋陶二人已在護衛隨伴下徑自往他們所在的慕亭走了來,一番寒暄之後,兩人也落了座。讓廚房再多添了幾個菜後,便退去了所有隨從,七人便繼續飲酒交談起來。

“暄翮、肆欽,你們剛回來,都沒能讓你們休息下,孤就帶著皋大人來打攪你們,不怪罪吧?”被莫暄翮讓到上座的舜帝,邊說邊爽朗地笑了起來。雖然如今是君臣有別更甚從前在東夷時,但他卻並不願因身份而改變過往的情誼。

莫暄翮站起身行了一禮:“怎會怪罪,帝君九五之尊,駕臨微臣府邸,足可見帝君愛重臣屬,親厚以待。”隻見一旁的皋陶撚著蓄起的細細一層胡須,微微而笑。

舜帝仿佛心情大好,“暄翮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跟我客氣起來了,這媯汭府,落成後我今兒個也是第一次來看看,不知你們可還喜歡?”

莫暄翮五人齊齊站了起來,拱手為禮,朗聲答道:“甚喜!”

“這都拘謹成什麽樣了,快坐下,坐下!”舜帝忙讓他們坐下來,“今天大殿上的事也就揭過去不討論了,孤在朝事繁忙之餘,倒有個大好的消息要告訴你們。”看舜帝的神色,顯得是頗為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