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不堪的共工數次敗下陣後,就會一邊卷風浪抵擋一邊倉皇逃命,但大禹也在後麵窮追不舍,應龍、白龍、赤龍、黑龍又在四圍築起包圍圈,饒他再有神力,也是插翅難飛。不過莫暄翮每次來,總是觀戰而已,始終沒有出手,倒是令他鬆了一口氣。
莫暄翮是個調皮的人,她有時也會扮作村姑鄉婦,混跡在人群中,拎著鋤頭這些東西跟著人群一起湧動。要麽就在水邊岸上呐喊助威。大禹率英勇的百姓前方在打仗,伯益與後稷在後方有支援,互相配合著。
雙方整整大戰了一個月,說明共工也確實在負隅頑抗,當精力耗竭之後,他再也沒有力氣奔逃,傷痕累累地從半空跌落下來,很快被大禹等人用事先準備好的漁網一撒給網住了,被像落水狗一般拖到岸上。
奄奄一息的水神共工,在水泄不通的人群惡狠狠的目光的注視下,再也沒有了曾經不可一世、呼風喚雨的氣勢,閉上眼睛,終究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讓共工一族的氣數盡了。仰天呼號,卻是悲聲連連,脫力之後,竟昏了過去。
當他漸漸蘇醒,被從漁網中放出來的時候,終於,雙目一垂,雙腿一直,朝著大禹跪了下來,用嘶啞的聲音道:“姒大人,我共工發誓,永不再侵犯華夏九州百姓,永不再發水行惡,請蒼天明鑒,黃河作證!”
他不敢看前方大禹的樣子,想到這位顓頊的六世孫,不免勾起祖輩水神共工薑涅曾與顓頊爭奪天下共主之位而怒觸不周山,最後不得好死的下場。共工一族早與顓頊一族結下梁子,但他與鯀同為堯帝之臣,都受命治水,隻是所用方法有別。鯀比他法力更為強大,共工一向受其壓製,驕傲自大的兩人互相都不服氣,也爭鬥過數回,但卻都因治水而犯下大孽,導致世間洪患加重,想來下場都會差不多,不免又都變成“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之前打傷大禹,也是因大禹與他作對,以泄心中憤恨。一時間,反倒是百感交集。
水神共工自堯帝時便被提拔為水師,起初也立下不少治水的功勞,可後來卻犯下滔天罪孽,落得如今下場,大禹思及,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父親鯀,也是觸了天下之怒,正被火神祝融四處追殺,如今不知躲到了哪裏,也會是難逃活路。
舜帝成為天下共主之後,勵精圖治,他與共工同朝為官,本也是舊識,如今看到同僚成這般情狀,心下有些不忍,便揮揮手,對身邊人道:“不管他了,我們抓緊去邙山東口,把洪水往下遊排吧,不能再耽擱時間了!”
下麵的人卻是納悶不解:“可,可是,我們就這麽放過這惡水神嗎,大人?”
看到大禹神情似有些憂傷,向來宅心仁厚的後稷便道:“我們都聽姒大人的,大夥這就趕著去治水吧!”團團圍住的百姓還是不肯走,這時,一個白影從天而降,輕盈地落在了離共工不遠的地方。剛才,她已經和應龍、白龍、赤龍、黑龍知會過,四龍已經悄悄各自打道回府,剩下的交給莫暄翮來處理。
“姒大人,你們忙去吧,我會帶共工到帝君跟前複命!”莫暄翮向大禹微微一笑,眾人見是她,知道共工要被舜帝處置了,心下大是安定,不由連連齊聲叫好,然後便跟著大禹的步伐,一鼓作氣地從邙山東頭開始,把各處積蓄的洪水排完。而上中遊的洪水,已經被四龍治理得差不多。大禹、伯益、後稷帶著百姓,馬不停蹄地將黃河疏導到東海,再從太行山搬運來成噸成噸的石頭,沿著黃河容易堵塞的河道兩岸,築起又高又厚且十分堅固的堤岸。
共工見是莫暄翮,還沒待她走近,已是耷拉著頭,心如死灰。沒想到的是,莫暄翮卻緩緩走上前,迎著共工驚訝的目光,將一壺酒遞到了他手裏,“喝吧!無毒!”
轉開身,待共工喝完,莫暄翮才麵朝他道:“做神仙,做成你這樣,也夠失敗的。想必,你心中,怕也感慨萬千吧!”
“事已至此,我能說什麽?!天命啊!天命啊!”共工跪在地上,麵朝黃河,仰望蒼天,不停歎道。
莫暄翮不由冷笑道:“天命?你明明可以選擇走正道,卻偏偏要走邪道,做下這等罪孽,命本是由自己,而非由天!走吧,先去和你的族人道個別!”說著,便將共工用通天繩一捆,飛身往江水而去。
當看到自己的首領被莫暄翮像捆死狗一般捆住,落在了江岸上時,趙楠燭將無往陣的禁製鬆了一些,水族的很多兵士都想要衝將前來,但卻被一堵無形的光牆給隔開。這一個月,趙楠燭與全族溝通了多次,基本上摸清排查出了隨共工作亂的一批人,將他們單獨隔開來禁錮,而一直在江水一帶生息和雖曾隨共工治水,但並未有傷天害理之事的族人,也出言安撫會上奏舜帝不予追究。
“水神共工,蒙承天恩,卻不顧生靈安危,倒行逆施,以神力大發洪水,釀成不可恕之禍端,必得向舜帝、向天下蒼生交待,今縛爾等兩萬餘人,前往平陽聽從發落!餘下人等,姑念未犯大錯,即日起隨趙楠燭將軍前往黃河,歸於姒文命大人旗下,隨同治水,以贖本族之罪!”莫暄翮之音,傳到了所有共工族族人耳中,終是無有異議。人有善惡,罪有輕重,若滅共工全族,終是不妥,不但有失公允,草菅人命也容易讓舜帝擔上暴戾的名聲。不如讓其餘族人遷徙出江水,隨大禹治水後分散到各地,與他族通婚雜居,也使其族從此土崩瓦解。這一點,莫暄翮與趙楠燭、大禹等人已經提前有過溝通。
以陸族四長老為首的萬人對首領共工的做法本就不認同,向來有微詞,但又被壓製,在族中說不上話,沒有權勢,隻是在江水平淡度日而已。如今一任首領的所作所為,已是將全族千年基業毀於一旦,亡於此已是天數,是以對莫暄翮的話也是再沒有什麽意見。
“天意啊天意!天要亡我共工一族,不得不亡矣!”在莫暄翮帶走水神共工及其族中兩萬餘人後,法陣已消,陸族四位長老長跪於地,泣不成聲。趙楠燭輕輕歎了一口氣,讓他們帶上行李,隨他前往黃河。
接到莫暄翮的消息後,舜帝已經派了皋陶親自一千軍士在南城門外前來接應,當莫暄翮從雲頭上下來,手一揮,兩萬戴罪的共工族人俱皆跪服在寬闊如野的城門外,而首領水神共工則被莫暄翮拎了上前,交給皋陶,行禮道:“皋大人,您是製定與掌管刑律的重臣,勸善懲惡,凡蠻夷猾夏、寇賊奸軌,俱不能免罪。罪臣水神共工及其同黨,我已悉數抓回,現在先交於你看管,明日上朝,聽候帝君裁斷。”
皋陶向莫暄翮回禮,看了麵前的共工一眼:“暄翮一路辛苦,請放心,帝君已有令,人先交於我就行。你先去麵見帝君吧,他正在正陽宮等著你呢!”
一下子交了貨,莫暄翮頓感輕鬆許多,便大踏步進了城門,兩側守衛一見是她,雖然端肅行禮,但對她都是敬若神明,仰慕其風華姿容,尤其那日在城門外她與董肆欽大戰丹朱、驩兜,將對方前來挑釁的五萬人打得落花流水,想來都興奮。是以,有好幾個年輕的守衛都偷偷瞄她,直愣愣看著她的背影回不過神。
“你們幾個臭小子,想啥呢,小心罰你!”城門護衛隊的領隊是個三十出頭的高個男子,生得一張英俊的臉,其實看到莫暄翮回來,也與手下人差不離的失神之態,教訓他人,卻是忘了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聽到手下人“頭兒,你還說我們呢,你不也一樣,誰看到莫將軍不掉魂哩”笑嘻嘻懟他的話,隻能“去去去”的,不好意思起來。不過護衛隊長一向與底下人關係好,彼此配合密切,是以也隻是笑笑鬧鬧就過去了。不過這也隻是很短時間之內發生的事,很快,皋陶便帶了貼身隨從,以施了法做禁製的囚車,押著水神共工及一批人進城。其餘共工族黨,俱囚在城門外。
通傳之後,莫暄翮來到了舜帝的明德殿書房,舜帝把隨侍打發下去之後,莫暄翮躬身行禮道:“見過帝君!”
舜帝坐在座前,讓她起身,麵帶笑容:“暄翮,這十多年來,你們對我的稱呼,從都君到主君到帝君地變化著,但其實,我心中,對你們的情誼始終都未曾變過。當你是妹子,也敬你如神女。有你和南燭、扶侖、肆欽這樣得力的左膀右臂,我相信,勵精圖治這天下,當沒有什麽難事。這次擒拿共工,你和南燭,做得很好!”
“帝君過獎了!”莫暄翮自謙一番後,便與舜帝詳細道來整個過程,講到精彩處,眉飛色舞,聲容俱動,也聽得舜帝十分入迷,“可惜呀,可惜,我身為天下之主,分身乏術,降妖伏魔、誅除逆黨之事,都不能親自參與,需要你們代勞,也隻能從你們的講述中遙想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幕。早知道你四人有通神之能,你這青龍神宿,連應龍、白龍、赤龍、黑龍那樣的神龍都能被你請來相助姒大人,他們可是好久都未曾下界過,我也都未能見過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