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難纏的還是那兩條修蛇,四隻眼睛在黑夜裏冒著綠油油的精光,一隻口噴毒液,一隻口噴邪火,威力驚人。且那兩條修蛇甚有些道行,能用幻術化出數百條蛇來,欲要死死纏住舜帝二人。皋陶將長矛舞得虎虎生風,與舜帝從兩個方向將修蛇合圍,重明劍火焰色的劍光大盛,兩相鬥法,打得煞是激烈。

奈何兩條修蛇法力強大,舜帝與皋陶對付起來並不容易。眼看二人有些支撐乏力,嬴夔又一個人被蠱雕和毒蟲所糾纏,有些分不開身來,不得不有些焦急。若是自己一個人還好,脫身也不難,但若舜帝有個什麽閃失,那可是萬萬不行的,隻能把心一橫,加快了進攻的速度和力度,清風朗月之人發起狠來,沒想到連他自己都嚇一跳。

心裏焦急地盼著,好在一聲“帝君,我來了!”很快響起在三人的耳邊,一隻火赤色的巨大朱雀很快從天而降,長利的尖爪直撲兩條修蛇而來,糾纏舜帝和皋陶的幻術立刻被破解了。修蛇知道朱雀神宿的厲害,突然發出淒湟的尖叫聲,以極快的速度掠過正在亂做一團的毒蟲和蠱雕,欲要逃入澤更河中。

這一瞬間,舜帝略有些走神,他想起了三年前的晟山密林中,在他危難時出現搭救他的朱雀神鳥,還有那環繞上空的青龍,祥瑞之光升騰,恍如把他帶入了鴻蒙煥彩的勝境之中,如縹如緲,霎時忘卻身在何處。

後來,他知道,那是扶侖和莫暄翮的化身,原來他們,是天上星宿下界助他。

扶侖哪肯給兩條修蛇逃匿的機會,化身的朱雀兩爪踏在修蛇的脊背,尖刀一般死死鉗住七寸,痛得兩條修蛇想要張口反咬,身子也使勁扭動,想要將朱雀整個纏住,怎知泛著銀光的涔風劍不知從什麽地方呼嘯而起,就像長了眼睛一般,也幻化出數個分身,在兩條修蛇身上來回穿梭,穿出了成百上千個血窟窿。

修蛇死命掙紮著,趁朱雀的雙爪脫離它們的身體時,不停噴出邪火和毒液,卻反被朱雀振翅射出的赤焰所反噬,全身都被燒著,腥臭之味散發得更加濃烈。有了扶侖的助陣,戰勢立時大為改觀,舜帝和皋陶騰出手來,身子躍開,避過了修蛇的擾動,當然二人也不妨再讓修蛇身體多開一些花,用劍和長矛斬了好些段下來。

那些毒蟲和蠱雕眼見大勢已去,也紛紛想要逃竄,卻被三方圍堵,身體遭斬斷分裂,落得個屍首異處。扶侖用九味真火將兩條修蛇活活燒成了灰後才恢複人身,挑了個高處坐下來,慢慢擦拭起涔風劍來,一邊觀戰。

直到舜帝三人將那些異獸和汙穢之物都除盡後,才手指輕輕一彈,一道赤光勁射而來,瞬間從一個火星膨脹開來,化成烈焰,一觸屍首便會猛烈燃燒,並不斷蔓延,所有的屍首都沾上了火星並被焚盡,再也不留片甲。

而站在火光之外,舜帝、皋陶和嬴夔頓覺身心鬆弛下來,耳中聽得扶侖的聲音“上來喝酒”,便迅速提氣奔了過來,再穩穩落下。這是處山腰上的平台,就在剛才的空檔,扶侖已用劍和法術切割出了三塊四四方方的石墩,可供三人落座,再切出了一個圓形的石桌,上麵擺著自釀的百花蜜酒和陶杯。

“好俊的身手!”

“可不是,咱三人打得累死累活,你這一來,眨眼功夫就把問題給解決了。”

“這讓我們可多沒麵子。”

最後說話的是嬴夔,明明是他傳音讓扶侖過來的,如今卻要倒打一耙,反一本正經說人家將敵人消滅得太快。他拿了陶杯,倒上百花蜜酒自斟自飲,渾不覺自己說過什麽話。

倒是舜帝開了口:“樂官大人竟也學會幽默了。”

嬴夔已將一杯百花蜜酒飲盡,嘴角溢出一絲笑意,正如春天的百花在悄然綻開,花瓣上清晰可見滴滴露珠,晶瑩剔透,有一種說不出的美好來。

扶侖給舜帝和皋陶一一倒滿了酒,臉上帶著放鬆的歉然:“那兩條修蛇是驩兜留下的餘孽,看來接下來還得大力清查,杜絕漏網之魚。護駕來遲,還望帝君莫怪。”

“打住打住,咱現在隻管喝酒,少來那些有的沒的客套話,聽著沒勁。”

舜帝揮了揮手,今晚的情形雖有些凶險,但他自信能夠應付,嬴夔為他的安危著想,及時請來扶侖助陣解圍,也是情理之中。如今已然塵埃落定,就沒甚可再說的了。

接下來,他想的是丹朱的問題,便對扶侖、皋陶和嬴夔道:“驩兜既已伏誅,三苗之患就還剩下丹朱。他畢竟是堯帝的嫡長子,孤雖得大位,然以禪讓之名,天下人尚不能鹹服,對丹朱總要妥善處之才好。丹朱在弈棋上的造詣,無人能出其右,也著實是個人才,我也並無殺他之意。不知三位愛卿有何見教?”

雖然扶侖知曉曆史上舜帝對丹朱的處置,但他卻隻作沉思狀,閉口不言。反倒是皋陶開了口:“帝君,依臣之意,因堯帝禪讓之故,對丹朱一族,需不以臣下視之,可選一富庶之地,將其分封過去,還得擬個好的名頭,並禮遇有加,讓其不得有反意。”

略一思索,舜帝便覺此法可行,眼眸中星火一閃,“士官大人此言有理,孤擬將丹朱封侯,奉其祀,服其服,禮樂加之,讓其做個閑散富貴人。至於封於何處,我倒想到了一個地方,房邑。”

“房邑?”

皋陶和嬴夔一齊問出了口,而扶侖則緘默不語。

“沒錯,該地有一女媧娘娘的神廟,名曰房廟。皋卿可與群臣諫言,讓丹朱自願去該地就封。”

此時扶侖插話進來:“要讓丹朱自願就封,可想法子給其托夢,讓其相信女媧娘娘召他前去房邑供奉一甲子,以示對女媧娘娘的恭謹之意,也可保其一生衣食無憂,安平康樂。”

“這……以你四人的法力,托夢自不是難事,我隻擔心,此舉會否開罪於女媧娘娘?”

“女媧娘娘那裏,自有我們去說就行。”

“隻要法子妥當,那倒未嚐不可。”

“扶侖的計議我亦讚同,退一步言,以往丹朱與驩兜結盟,武力和智謀上都有驩兜操持,如今南蠻歸順,驩兜伏誅,鵬吺族覆滅,大勢已去,過去一兩年扶侖僅是圍困丹城,但並沒有實質性攻城動作,任丹朱苟延殘喘,目的也在最後的收尾。他本是個極聰明的人,若能留得命在,繼續過他的富貴日子,想必也翻不出什麽浪花出來。根本因由,也在於丹朱對政事敏感性並不強,於此道有些欠缺,而他平生最大的誌趣,弈棋是也。”

皋陶的話,讓舜帝吃了一顆定心丸,而扶侖卻猶有憂慮,“要再加一份勝算,還得再操作一番。”

舜帝知扶侖向來足智多謀,便將目光轉向他,“如何操作?”

扶侖卻隻神秘一笑,“天機不可泄露。帝君,你們先莫急,這事還得等暄翮康複了來辦。”

“哦?”舜帝會意之下,便不再追問,放下心懷,與三人痛快暢飲起來。

拿出短笛吹奏的嬴夔,將三匹駿馬喚進了山裏,眼看已是五更時分,眾人就地靠著石桌小憩了一會兒,等到天一亮,卻醒了來。舜帝執意要繼續查訪百姓生活,皋陶和嬴夔自也要一路跟隨。

扶侖因要回營地處理事務,便與三人在出山後分開了。回到營帳後,他第一時間聽取了部屬的匯報,一切安然無恙便放了心。接著,他踱步進了總帳內,裏麵隔開了兩個臥榻,趙楠燭盤坐在一旁守著,一邊埋頭翻看扶侖記敘在樹皮做的冊子上的三苗劄記。

見趙楠燭丟開冊子,對他道了一聲辛苦,他將前夜的事情對趙楠燭詳細敘述一了一番,兩人便也合計了下對策。

“這事啊,也是得攤在暄翮頭上,她最是古靈精怪,等她醒來,定是樂得去做哩。”

趙楠燭說完,用右手手肘支撐在案卷上,顯得有些困頓,隻有再喝了些茶醒醒神。扶侖知他每日介守著暄翮和董肆欽,又要為他們渡真氣,心裏同時惦記著大禹那邊,當真是有些精力牽纏,難免也有些虛弱。

好在大患已除,如今已進入善後階段,營地諸事部屬俱可應付得來,扶侖便提出讓趙楠燭可即時回去大禹身邊,卻被趙楠燭否決了:“咱四人好久沒在一起了,自然要等暄翮和肆欽康複了再說。”

“既然你意如此,那就照你說的做,夜裏咱倆輪守。”

拋下這句話,扶侖上前先後拉開兩人的床帳,給莫暄翮和董肆欽把了把脈,再探了探呼吸,“從脈象來看,他們應該快恢複了,至多不出一周的時間。”

趙楠燭閉目不言,自顧自養起神來,扶侖則走出了總帳,忙活他的事情去了。

在昏睡的這些日子裏,莫暄翮一直處於做夢的狀態,多個場景在她眼前切換著,感覺一直在揮舞著手中的玄武冰清劍,斬殺一條條巨大的修蛇,好像殺之不盡。她不停得殺啊殺啊,殺紅了眼,但內心裏卻潛藏有一絲絲恐懼。那種恐懼,來自於從小對蛇這種長蟲的不喜歡,或者說厭惡,在南越的時候,她時常一個人外出遊**,尤其是深山野林中,各種毒蛇都見過,與它們打交道,一是憑高強的武藝,還有就是扶侖的百金丸,總能保得自身無虞。命喪在她手上的蛇類,總的也有成百上千條,大的小的有毒的無毒的,想到不免會頭皮發麻,越是如此,越會激起她的殺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