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說?”

“母親是仙,父親是人。”

“那你可否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登比。”

“你有滿二十歲沒有?”

“當然有,我都已經三十歲了,因為我是半仙之體,所有看起來年輕些。”

“剛才是你在外麵彈琴嗎?”

登比又是狡黠的一笑,“你猜?”

“那就是了。”

沒想到登比卻搖搖頭,“是我父親。”

“你父親是?”

“風卓遺。”

“啊?”舜帝一個驚訝,再度覺得這進入北荒所遇到的事情太有點匪夷所思了,不是說風卓遺是一個人嗎?怎麽還有女兒?

見到舜帝訝異的表情,登比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她隻是將盤子放在床邊的木幾上,欠了欠身,“帝君,你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先吃點東西吧,有什麽我們過會兒再說好嗎?我在門外等你。”

為免舜帝覺得不好意思,她禮貌地退下離開了房間,並輕輕帶上房門。此刻舜帝腦海裏轉過好幾種設想,但還是有些不明白那俊美的玄衣青年,還有剛才見到的登比,以及她口中的父親風卓遺,究竟是好是壞?登比看起來不像壞人,但那玄衣青年呢,是否真是風卓遺的徒弟?如果是,又為什麽要將他推入湖沼中?是他自己所為,還是風卓遺授意?

帶著一團疑惑,他很快將桌上的飯菜吃完,然後整了整衣襟,推開門,見到登比正在外麵站著,身後是一棵樹與青青草地,不遠處還有柵欄和籬笆牆,地上盛開著不知名的小野花,有紫色的,又淺黃的,有寶藍的,星星點點。幽遠的琴聲不絕如縷,一直響在耳畔。

這明明是北荒,卻有這樣的一個地方,舜帝不免又問登比,“這裏是?”

“無涯島上”,登比說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讓舜帝跟著她一塊兒走。兩人循著琴音方向的指引,穿過彎彎繞繞的樹叢、小丘還有石林,來到島上最高處的亭台上,終於見到一位鶴衣修髯,有仙風道骨之氣韻的中年男子,正席地撫琴,在他身側,竟圍繞著片片紛飛的蝴蝶。

舜帝和登比站在一旁靜靜地聆聽一曲終了,看著白色和彩色的蝴蝶排著各種隊形起舞,直到那中年男子站起身來,“都君,你來了!”

“媯重華見過風前輩!”

二人相見禮畢,風卓遺手一揮,高台上便多出了一個石桌和三個石凳,桌上還擺著茶具、杯盞,招呼舜帝和登比一起坐下來。

登比熟練地給煮茶、沏茶,而舜帝主動開口,想要和風卓遺攀談,誰知風卓遺卻想止住了話頭,“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先別急,咱們先喝茶,我都會一一地告訴你。”

舜帝心道是自己著急了些,便不動聲色地笑道,“晚輩造次了,悉聽前輩教誨!”

三人不緊不慢地喝著茶,小島上似乎不分日夜,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對麵的風卓遺還是隻飲茶不說什麽。舜帝心裏又擔心失散的皋陶他們,覺得自己像掉在了迷窟裏,很難分得清眼前的是真是假,又有登比一個女孩子在,就連想找借口出恭都覺不便。

風卓遺的臉色平靜如水,而舜帝卻是心急如焚,直到風卓遺終於開口,“給你講個故事吧。”

五百年前,這一片大澤的四周,綿延上百裏,生活著數個大大小小的部落。大澤裏水草豐美,魚蝦成群,他們世代捕魚、采集為生,過著平靜的日子。可是後來,天降異象,北荒中很多其他地方的怪物妖魔過來襲擾,傷人性命,大澤中掀起了驚濤駭浪,水位高漲,淹沒了兩岸的民房、田地,人們向各處紛紛逃命,離開這裏。

各個部落的人還起了內訌,互相爭鬥,逃的逃,死的死,以至於後來大澤這一帶人煙越來越少。終於有一天,大澤的水位褪去,回到了過往的狀態,而不知從何處來的妖魔鬼怪卻越聚越多,讓大澤水域黑霧彌漫,妖魔的喧囂挑釁,引出了大澤水下的龍魚族,族中一位叫不夜的公主,帶領龍魚族躍出水麵,用高強的法力先後消滅了所有的妖魔鬼怪,讓大澤恢複了平靜。

她將大澤流域的範圍都施了法,將之與外界隔離開來。所有幸存下來的人從此生活在了一個法罩中,繼續繁衍生息。這個法罩內的一切,從外看都是不真實的,可以變換成各種情形來迷惑人。

五十多年前,大澤之域誕生了一個男孩,男孩生來體帶銀光,他的父母在他生下來後不久便雙雙死去。靠百家飯養大的男孩,從小就特別聰睿,未有人教她讀過書卻能自己識文斷字,捕魚、做飯、製衣、打造各式工具,皆可無師自通。更神奇的是,他能看天象,根據天象預知未來發生的事。從未出過大澤,卻能準確說出大澤外有什麽,北荒的地形地貌、生靈種類,還能告訴大家出了北荒的世界又是什麽情況。

他的一切都讓人驚異,被大澤的各族族民奉為天選之子,明明是肉體凡胎,卻所知所能遠超凡人,還具有罕見的預知與斷言能力。他說過去大澤的災難都是天意,每五百年便會出現一次大災難。大澤中有很多水族,大家平日裏打漁,吃掉了很多魚類,終會在某一天受到來自水族的報複。

大澤是封閉的水域,很大的一片湖沼,遠古時候這一帶都是汪&洋大海,後來大地運動,被群山圍住,從此與外界隔絕開來。澤中是沒有龍族的,水族之王是龍魚族,而龍魚族又一向隱居澤底深處,不問世事,但五百年前大澤掀起的那場驚濤駭浪,正是因龍魚族出現紛爭而起,族中一位長老修煉禁術,欲殺死首領奪位,並一統大澤各水族,還用禁術召喚來北荒中的妖魔鬼怪圍困大澤。

長老殺了首領,但也被龍魚族公主不夜用計所殺,鏟除了叛亂,還設法罩將大澤保護起來,為此不夜公主也幾乎耗盡法力,最後將澤中礁石,在大澤的死門位置化了一座無涯島,一個人在島上了卻餘生。

龍魚族的壽命本是漫長的,容顏也老去得慢,直到那個自稱風卓遺的天選之子,也隻有他,能發現無涯島的存在。他不但上了無涯島,還見到了不夜公主,並與之相愛,後麵產下一女,取名登比。隻是生下登比後,不夜公主的身體愈發虛弱,最終元神消散而逝。

登比既是龍魚族的後裔,天生的容顏便比同齡人顯小,自帶神力,可在水底生存,也可在岸上生活。

“我雖從未出過大澤,卻知曉天下事,隻因心無所畏,心有至誠。風雲滄桑,世事更迭,不才某天夜觀天象,歎天下聖王將相繼而出,而吾女登比之命造,必將與其中一位聖主明君相連,既為度己之劫,也為度人之劫。帝君到此,乃是天意!”

風卓遺的話,令舜帝驚異萬分,不期然問道,“前輩莫非是指,登比會與不才有關?”

“正是!”

“為何?”

舜帝心裏仍有多個謎團未解,風卓遺和登比看上起都不像是壞人,但他們的行為卻是很令他費解。他懷疑從他們到步譚開始的所見所聞,將他們吸引入北荒尋大澤,一切都是個局而已。

“不為什麽,天命如此。”

“那前輩可否告知在下,那指引我來大澤的麒麟是否與您有關?那駕舟接引我的玄衣青年,又是否真是您的弟子,若是,又為何會陷害於我,將我沉入水中?在下心中,實是疑惑。”

“麒麟獸是我的坐騎,數年前被我在北荒某處所收化,為你引路來此。我曾走遍北荒境內,救得因采藥、捕獵受難的外埠之民上十人,並於大澤點化再送出北荒,但我平生從未曾收過徒弟。玄衣青年非我弟子,麒麟獸引你到大澤後,我本欲親自去見你,卻感麒麟獸狀況有異,趕去處理,本是耽擱了一會兒時間,不想惡鬼鵺冧早在途中暗隨麒麟獸和你,也來到了大澤內,並困住了麒麟獸,還化作一個玄衣青年,詐稱是我徒弟來接應你,將你沉入水中,然後再吸你陽魂,好在登比發現將你救起,並殺了鵺冧。”

風卓遺的話,讓舜帝依舊半信半疑,卻見風卓遺將左手一抬,一道銀色的亮光乍起,那隻舜帝之前追逐的麒麟獸一閃而至眼前,同時他們的麵前出現了一道半人高的圓形光環,光環中將舜帝進入北荒之後發生的事,還原得清楚無疑。

當舜帝看完後,尤其驚疑不定,風卓遺便令麒麟獸一矮身,請舜帝坐上去,自己則和登比淩空而起,帶著舜帝將礁石幻化出的無涯島觀光了一遍。然後,他們離開無涯島,把整個大澤方圓百裏都給轉了轉,最後再舜帝最初來到大澤時的岸邊落了下來。

“帝君,剛才我和登比帶你所見到的,都是真實的大澤景象,你瞧那些自由勞作的部落民眾,他們祖祖輩輩都在此處繁衍生息,北荒群山深處雖與世隔絕,但卻有它的一番天地。這幾百年來,沒有外族入侵,沒有紛爭幹戈,平靜得如同這大澤裏的湖水一般。龍魚族統領的水族,也是如此安寧了很久了。但是啊,所有的寧靜,都將有打破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