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卓遺這番直言,當真對舜帝觸動很大。隻是當初娶娥皇、女英二姝時,早篤定一生一世隻有她們姐妹,即便膝下隻得義均一個孩子,也從未動過再行娶妻的念頭,如今來這麽一出,將如何是好?
知道他在顧慮什麽,風卓遺捋了捋胡須,靜靜地在一旁踱步,慢了才道,“帝君,不如這樣,你不妨先讓登比隨你回蒲阪,與娥後、英妃好好商量一番,我相信此事可成。再者皋陶大人與步譚邑守菇望兩撥人都在焦急尋你,擔心你的安危,我也就不多留你了,你跟登比一起,她會帶你找到皋陶大人匯合。”
聽風卓遺如此說,舜帝立馬來了精神,這就與登比拜別風卓遺,有登比引路出大澤。
在二人臨別時,風卓遺頷首而笑,“我等著你們再回來!”
有了登比引路,一路從大澤南向出深山,經過了九個豁口,穿越七彎八拐的密林而過,先是在一座山岩下,遇到了邑守菇望帶著的一隊人馬,他們正在進行密集性搜索,見到舜帝和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在一起,頓時大喜過望,忙撲上去拜見,“帝君,可算見到你了。”
他身後的數十人也跟著拜倒在地,舜帝將菇望扶起,讓大家都起身來,看見大家一身衣服已經髒兮兮的,一眼掃過去每個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掛上,情知是為尋他吃了不少苦。
“我這不好好的,勞你們費心了,待出了北荒再做犒賞。對了,皋大人呢?”舜帝詢問之下,菇望忙回答,“我們和皋大人將五百人馬分成四路,加大麵積搜索,自不見了帝君,已經七個晝夜,既然帝君安然無恙,屬下馬上通知皋大人前來匯合。”
說著,菇望將右手拇指和食指放在嘴裏,一聲清嘯,喚來了三隻青鳥,讓它帶上信物便迅速從不同的方向飛走了。一行人在原地等了大約兩三個時辰,皋陶與其他隨從都先後趕來了舜帝所在的位置,所有人終於匯合在了一起。
“帝君,可總算找到你了,不然老臣真的要以死謝天下啊!”皋陶此時的心情十分激動,禁不住涕淚橫流起來。幾天來的疲累、困頓、焦急、無奈自不必說,他隨媯重華巡守天下,雖然經曆過的艱險無數,什麽樣的大風大浪都見過,但這還是第一次,莫名地分離,且怎麽尋都尋不到人,傳說中的大澤也根本沒有找到入口。
看著與他年歲差不多的皋陶如此真情流露,舜帝心裏也觸動了情腸,拉著他找了塊石頭坐下來,訴說別後所見所聞,並將登比介紹給了眾人。
皋陶清楚來龍去脈後,不禁連連感歎,“怪不得,原來大澤有法罩護佑,外人難窺其真麵目,入口尋找不易。帝君若果真與登比公主有命定的姻緣,那臣下認為風前輩所言不無道理,這對大澤,對北荒,對有虞,都是一件幸事。帝君惠佑蒼生,福澤四海,於民之利事,以娥後、英妃之賢德,想必也會理解。”
他看著眼前的登比,容顏娟麗秀美,氣質清純可人,自帶一種淡淡的仙氣,打心眼裏是喜愛的。見舜帝安然無恙,還攜美歸來,眾人都很高興,一行人休息整頓一番後,便浩浩****出了北荒。
步譚城中,邑守菇望給舜帝諸人都安排了住處、飲食,連日來的奔波勞頓之後得到了緩解。三天之後,舜帝攜登比,率眾一起回到蒲阪,先將登比安置在了驛館內。
回到宮中,他先花幾天時間,不停歇地處理積壓的待決待議之事,但也不忘派宮人陪同登比在蒲阪城內四處轉轉。等稍微空閑一點時,便與娥皇、女英敞開聊起了登比的事,將到步譚所聽傳聞,再獵奇進入北荒尋找大澤,整個過程原原本本、完完整整、毫無保留和隱瞞地細致講給了兩位夫人聽。
他心中甚覺愧對兩位夫人,“你們都是我一生摯愛,我一直都想,這一生,與你們相濡以沫,攜手到老,從未曾想過再娶別的女人。這件事,於我,實在也很犯躊躇,一切看二位夫人的意見。”
乍聽這件事,無論是娥皇還是女英,心裏一時確實受到了衝擊,情理上不是說接受就能馬上接受的。但是二人也明白,他們的夫君是天下共主,並不是一個普通的農夫,這些年,也隻得一個孩子。作為一個君王,誰都想將來能夠接替自己的,是自己的血脈,先堯帝的禪讓,那也是一種迫不得已。
作為堯帝的女兒,他們不僅是要為舜帝延續血脈,同時也是凡界之母,要深明大義,要有母儀天下的風範,考慮問題得從大局著想,不能過於兒女情長。
望著舜帝帶著歉意的眼神,女英將頭別過了一邊沒有說話,而一向溫柔的娥皇則拉著他的手,“夫君,你對我和英兒的情意,是不消說的。登比姑娘的事,一時來得有些突然,且容我和妹妹先商議商議,再給你一個答複,如何?”
舜帝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卻見女英將頭轉了過來,有些欲言又止,頓了頓,還是說了出來,“夫君,我想派人將暄翮請回來聊一聊,也很久沒見到她了,雖然知道她隨著司空大人一起治水也是分外忙碌……”
女英的話,讓舜帝一時發怔了起來,就算平日裏事務再繁忙,又何曾忘記過他們半分?總是不經意就想起,覺得他們仍舊在自己身邊,尤其遇到難題的時候,會想著如果他們在,事情又會怎樣。於他而言,他們不是臣下,而是親人,那種感覺,既分外熟悉,此刻卻又覺得遙遠,像是隔了幾生幾輩似的。
見他忽然就幽幽歎了口氣,女英忙問,“怎麽了,夫君,你是不願意呢?”
“怎麽會,一切都依夫人的意思辦”,說著邊一左一右將娥皇、英妃往懷裏攬了攬,再踏出門去忙事情。他也不能把登比一個人晾在那裏,抽空會去驛館看看登比,陪她說會兒話再走。
登比是第一次出北荒,外麵的世界對她來說是非常新奇而有趣的,尤其是舜帝自己的故事,還有莫暄翮幾人的故事,她是最好奇的,無論是從北荒來蒲阪的路上,還是住在了蒲阪,她最喜歡了解的,便是這些。
和登比在一起,舜帝覺得她就是一汪澄澈的清泉,帶著幾許天真,幾許爛漫,不諳世事,卻又覺通透無比。講完了故事,舜帝也便回了宮,唯留登比一個人,在房間裏,遙想著曾經那發生過的,或驚心動魄,或趣味橫生,或柔腸百轉的事。
莫暄翮在姣娥宮,與娥皇、女英一起坐了許久,直到杯中的茶都涼透了,才從那不算複雜的北荒大澤奇遇的故事中回過神來。
“其實,兩位嫂嫂在等我回來之前,心中已經有決定了,不是?”
麵對莫暄翮問詢的目光,女英神秘一笑,“你呀,總是什麽都瞞不過的。其實也不是我們已經有決定了,夫君將登比帶回蒲阪,就是做了決定了。無論我們同不同意,結果都是注定的。更何況,他知道我們一定會同意的。”
“我和英兒都想過了,登比若能為夫君再多添幾個孩子,那是件好事。暄翮你瞧重華這說起來是天下共主,可子嗣確實不太旺,也怨我和英兒肚子不太爭氣。就算是均兒材質將來不堪大任,若有親兄弟姐妹能夠繼位的,也很好。”娥皇溫柔說道。
知道未來是誰繼任天下共主之位的莫暄翮,想要脫口而出“那也未必”,卻生生忍住了。不能說,什麽都不能說,她想著自己能說的,“兩位嫂嫂,既然你們算是已經接受登比將成為帝君的妻子,那這麽著,不妨咱們三人一起去驛館,見見登比,我想把她接到媯汭府去住,然後我去見帝君。”
娥皇、女英都表示同意,於是三人便準備了些送女兒家的禮物,攜帶著,也不叫任何隨從,從偏門出正陽宮,往驛館方向而去。
在蒲阪城的東西南北四個城門內,都修建有專供各州牧官員覲見,各部落、方國使臣朝貢而入住的驛館,驛館內房間眾多,都是一層建築,有土石砌成,也有木板房或竹樓。登比被舜帝安置在北驛館內一座臨湖的竹樓內。
莫暄翮與娥皇、女英是攜著禮物步行過去的,到了驛館門前,門吏見來了兩位長得一模一樣的絕色美人,氣質雍容步態輕閑,旁邊的一位女子美貌而又英氣,都是儀表不俗的人,手上還都提著東西,便不敢怠慢,“三位貴客駕到,不知要找誰?”
“找你們驛丞呢,勞煩請他出來說話!”莫暄翮先就開口了,那門吏二話不說便點頭哈腰,隨即轉身進去了。很快,一個矮胖矮胖、穿著官服的中年驛丞就迎了出來,那雙小眼睛賊晶亮,看到娥皇、女英一下就猜出了身份,忙行起禮來,“不知兩位娘娘駕到,有失遠迎,臣下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