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舜帝讓到上首座後,娥皇與女英一會意,便對舜帝道:“帝君,我們今天與登比妹妹聊了許久,大有相見恨晚之感。你呀,快把日子選好,等登比妹妹嫁過來,咱就正式成一家人了!”

“我沒意見,聽二位夫人的意思就行,伯夷給算了日子,說下月初二是大吉之日,我便讓他們先著手準備了。”

舜帝的話語剛完,登比便站了起來,同時跪拜在了舜帝與娥皇、女英的麵前,“帝君、兩位姐姐,請聽我一言,登比本北荒大澤龍魚族與人族之女,肩負護佑大澤的重任,雖宿命姻緣,思嫁與帝君,卻並未有僭越之想。我之一生,注定將與大澤共生共存,今後也必長居大澤,所以在此有個不情之請,大婚我想一切從簡,能否請帝君、二位姐姐、莫將軍移步北荒。若能在大澤之畔,祭拜天地,有高堂在側,在各族生靈的祝福下,與帝君完成婚儀,方是登比心中最想的,還望帝君與二位姐姐成全!”

言畢,登比拜了再拜,在一旁看著的莫暄翮心中大有觸動,覺得這一提議,其實更為切合登比的身份,比在正陽宮大肆操辦來得更合適一些。娥皇、女英大名響徹曆史長河,登比卻少有人知曉,這樣的安排,實則也說得過去。更何況二位妃後母儀天下,與舜帝鶼鰈情深,登比不想讓自己的出現,影響到三人的感情,也從來未曾想要留在蒲阪宮中爭寵,她的使命是為舜帝生下孩子,與她一起,終生在大澤守護,為舜帝祈福。

“這……豈不是委屈了妹妹?”見舜帝將登比扶起來,娥皇與女英也在兩側拉著她的左右手,女英問詢的目光顯得有些疑惑,有些不願,“以後和我們一起住在蒲阪,不好嗎?”

哪知登比搖了搖頭,“兩位姐姐不因我的到來而生分,已是感激萬分。生平能夠出北荒一趟,見見這世間的大好風景,大好人兒,於我已是滿足。隻我的靈力所在,需終生與大澤與伴,護佑大澤,護佑北荒,這是我的職責!”

她這麽說,已經很透徹了,見舜帝與娥皇、女英點了點頭,便像鬆了口氣似的,開懷起來。

吃完晚飯後,娥皇欲留登比在姣娥宮,然登比執意要去媯汭府與莫暄翮同住,最終舜帝允準了,自己留在了姣娥宮。莫暄翮攜登比回了媯汭府,住進了自己的庭院裏。

登比從小生在大澤,長在大澤,對北荒外的世界認知,主要是通過她的父親風卓遺,此番能與莫暄翮朝夕相處,自然不能放過交談的機會。在禦詔下來,正式冊封登比為妃之前的日子裏,登比扭著莫暄翮給她講了許許多多的故事,無論是她自身經曆的,關於舜帝的,還是聽來的,都如饑似渴。登比是個很招人喜歡的女子,是以莫暄翮也樂意給她講很多。

有時候,兩人也會一塊兒去宮中見娥皇、女英,或者舜帝會來媯汭府看看她倆。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到了六月初二,黃道吉日,宜嫁娶,舜帝昭告天下,頒布了冊封登比為沐妃的諭旨,並率士官皋陶、秩宗伯夷等大臣,組成一個五百人的婚儀禮隊,與登比共赴北荒大澤成親。

同時,舜帝命莫暄翮帶了一個十人小隊,快馬加鞭地趕往北荒正南入口最近的城邑步譚,找到邑守菇望,讓其分撥人馬隨著莫暄翮一起進北荒大澤,與風卓遺會麵後,便開始準備在大澤之畔的大婚之禮。

等舜帝的大隊人馬都到達大澤後,大澤的龍魚族、各水族,四域各部落首領,全部前來拜見獻禮。風卓遺道,這是大澤數百年來,第一次有這樣的盛況。從此,封閉在北荒境內群山深處的湖沼大澤,正式歸屬於華夏版圖。

娥皇、女英留在了蒲阪,她們是相生相伴的至親姐妹,二人同理連心,雖然都想到大澤看看是怎樣一個神奇的地方,但這是他們的夫君迎娶另外一個女子,心裏即便已經接納既成事實,也總是會有一些微微的酸楚。女人與女人之間的那種感覺,總也有些微妙。

這與對莫暄翮不一樣,莫暄翮是不同風格與氣質的女人,永遠不可能來分享他們的丈夫,她們一輩子可以做姐妹,做朋友。但登比卻不同,是突然就出現的,一出現就是要搶奪自己丈夫的愛的,她們最大程度地去歡迎她,接受她,隻是她與自己丈夫的大婚之日,他們不想在場,也不願在場。

這一點,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沒有人提出什麽異議。

對天下共主舜帝與龍魚族公主登比的聯姻,大澤水域的各族都表示很擁護,他們傾各族之力,在大澤的西岸搭了一條長達十裏的花廊,擺流水席,請賓客宴。舜帝和登比就在大澤之畔,拜天地、高堂,結為夫婦。

他們的婚房,也布置在了湖畔新搭建的簡易行宮中。婚禮當天,莫暄翮很是融入那喜慶而熱鬧的氛圍中,從這裏穿梭到那裏,又從此處挪移到別處。有時和皋陶、伯夷等大臣在一塊兒,又有時見菇望找來也相見甚歡。

菇望是個俊雅有為的青年,以前也隻是聽過莫暄翮的大名,總覺得人被傳得神乎其神,會不會很難相處,卻沒想真見到她本人,竟覺如此平和爽利。

此刻已經入夜,莫暄翮一個人坐在澤邊僻靜處的大石上發著呆,但警覺從未離身的她馬上感到了背後輕盈的腳步聲臨近,便刷地一下轉過頭來,這就迎麵撞上了不想做出大動靜的菇望。

“是你啊!”莫暄翮眼見來人,但卻沒什麽驚詫。隻是,對於這個才認識不久的青年,他們本沒有什麽交情。

“將軍一個人望澤而思,是否願小可陪聊一小會兒?”夜色中,大澤畔星火點點,大澤山月光盈盈,顯得並不寂寥。望著菇望那張清俊的臉龐,莫暄翮心想這人並不招人討厭,索性也就聊聊吧。

菇望是個健談的人,有風趣有幽默,也熟稔風土人情,倒也頗得莫暄翮的歡心。

“說吧,你為何主動找到我聊天,總會有你的目的,需要我幫什麽忙還是?”

臨了,莫暄翮還是忍不住問菇望。但菇望搖搖頭,隻是意味深長地笑笑,“沒什麽,將軍誤會了,我隻是十分向往你們的人生,高闊、遼遠,像翱翔在天空的雄鷹,見過這世間最美的風景最瑰麗的色彩。雖然知道是高攀了,但還是忍不住想找你聊聊。”

“就這?”

“就這。”

莫暄翮有些不知該如何表達心境,“謝謝你,菇望大人。”

“別叫我什麽大人,將軍麵前,如何當得。”

“那就叫你菇望。”

“好嘞。”

“菇望你的人生追求是什麽?”

“做帝君的好臣子,做步譚的好邑守,多為百姓幹點事實,多為家人遮風擋雨。”

菇望一本正經回答的模樣,讓莫暄翮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很好,很好。”

“將軍你在取笑我……”

“沒有,沒有。”

“不過我說的都是內心的大實話。我隻是個凡夫俗子,想的自然是些凡俗的事。而將軍,你在我眼裏,更像是天界下來曆練的,那股子味道,少了點煙火氣息,我覺得,此時此刻,是我離神仙最近的一次。”

“你這馬屁精。”

“不不,我不是為了拍馬屁而來的。你是我一直渴慕見到的,有生終於得見的人,我已無憾。”

這句話,讓莫暄翮感到了好奇,撓撓頭,有些不解地問菇望,“此話怎講?我雖然在天下有點微末的名頭,但因何原因,能讓你如此想要見一麵?”

沒想到的是,菇望沉默了,埋下頭,夜色裏有些看不清他的麵部表情,隻是能感覺到他的下顎有輕微的**。

“怎麽了?”見到菇望的樣子,莫暄翮更是覺得奇怪了,知道其中定有什麽隱情,抬起手,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落在了菇望的肩上,在他的肩上拍了拍。

菇望依舊是沉默,胸口卻因喘息而起伏,終究是說了出來,“我有一個遠房親戚,也在朝上為官,是個清正不阿、是非分明的人。他每次回步譚參加族裏聚會的時候,總是會把我們後生晚輩召集到一起,除了講一些朝政上發生的大事,還時不時提起舜帝和你們四位將軍,訴說你們的功勳,而我的小妹也在聽眾之中,然後莫將軍你就成了我小妹最向往成為的人。她說,等她長大了,一定要去找你,拜你為師,學一身高強的本領,隨你一起四處降妖除魔、鏟奸除惡。”

“哦,有誌向的小姑娘?那你小妹現在呢,如何了?”

“在她十五歲的時候,得了一場重疾,去了。”語畢,菇望已是泣不成聲。

不知為何,莫暄翮突然心裏一陣難受,眉頭一皺,已是不知道如何安慰菇望是好。突然想起一事,便對菇望道:“我這幾天趁有時間,想在北荒境內多轉轉,你若方便,可給我當當向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