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大兄生前是如此的信賴我,本王是真不想行此不義之舉!”

骨贇深深歎息,看起情真意切。

而其餘千夫長見狀,倒是一個個都急切起來。

所謂胡,便是中原王朝北部邊外的遊牧部族之總稱。並州以北的鮮卑人可以喚作胡人,幽州以北的烏桓也可以叫做胡,且他們都有一個共通性,那就是軍民一體,能散能聚。

相比大乾這樣嚴密的帝國而言,胡人勢力與其說是國家,倒不如說是鬆散的聯盟,平日分散開來各自為政,要動兵事時,便聚在一起聽從單於王者的指揮調度。

眼下骨贇身旁的千夫長們,其實便是一個個小部族的首領,在平日裏他們便是自家的大王,而在戰時就會響應單於號召而來,領著本部人馬,擔任一個將領。

戰中繳獲,也是依照各部出力大小來分配。作為烏桓王的單於自然能拿最多,但主體還是較為公平的。

如今骨贇登臨大位,又已經重新分配了利益……便是將辛樓母族,也就是老單於難樓妻族的大片肥沃牧場強行索要過來,分給了其餘各部,作為既得利益者,眾首領又豈會情願骨贇下台,換那什麽前王遺孤辛樓上台?

都不說此子親乾,本就被眾多首領所不喜,何況對方上台繼任烏桓單於後,他們必是要吐出那動輒千裏的肥沃草場……

利益,吃下去容易,可要叫人吐出來,那可就難了。

遊牧部族人人騎馬,也不事農耕,雖也不是完全不種,倒也隻是隨便開些田地叫乾奴來耕種,相比什麽稻米,胡人的主要食糧還是畜牧,而無論是馬匹還是牛羊,都需吃草。

故此對於胡人而言,草場便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若是畜牲們吃不飽都餓瘦了,那部族就一定難以興盛!

“大王此言有失偏頗!”

“您這是撥亂反正,又不是謀逆篡位,何談不義,何談對不起老單於?是辛樓自己問題太大,您是在危難之際上位穩定我烏桓的英雄啊!切不可再說此等胡話!”

“是啊!我等皆知大王仁義,不過此類話語,還是不要再說!我們都隻認你為烏桓王,況且我烏桓本就有兄終弟及的傳統!”

眾首領的勸諫之言傳入耳中,骨贇大為滿意,麵上卻是不動聲色。

他早知眾人會如此回應,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提及這茬。

其實這種話確實是少說為妙,畢竟自己的王位來的並不光彩,能淡化隱去,自然是最好的。

隻是誰人都沒能想到,那看起來文弱的辛樓,在骨子裏竟有一股狠勁,此人居然在凜冬暴雪期間,孤身逃脫軟禁,遁入已是冰天雪地的蒼茫原野,從此不見蹤跡。

雖說辛樓大概是死了,凍死也好,被野獸咬死也罷,他能逃出生天的可能微乎其微,但畢竟是得位不正,正牌繼承者逃了還沒尋到屍體,這令骨贇心裏總有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雲。

他有時會夢到,辛樓帶著大批甲士殺進王帳,不由分說便將他這叔父砍剁成碎肉……雖說這隻是虛無縹緲的噩夢,但每每骨贇驚醒過來那都是一身冷汗,後怕不已。

終究是距離雄主還有不小差距,骨贇其實不算是一個很有自信的人,甚至他還時常有些不自信,也正因如此……

他才會經常故作姿態,隻為聽見眾首領那親口道出的支持聲。

“好罷,既然諸位一再堅持的話,本王也隻得挑起大梁,為了我烏桓,本王責無旁貸……”

虛偽的道出一番話,骨贇已是開懷,也終於掠過這個話題,提及了當下正事。

“近年來天情不利,雨水愈發稀薄,草勢遠不如當年,如此下去實在難以長久。”

“西邊情況倒是好些,隻是那處草原被鮮卑占據,我兩族雖說實力相差不大,可平心而論,還是鮮卑強些……”

此話一出,眾首領皆是神情難看。

骨贇沒有說假,他講的這番話乃是共識。

其實說實力相差不大,那都是抬舉烏桓了,自己烏桓笑話大乾,可實際上近百年來,烏桓之勢力亦在不斷衰弱,隻是那龐大的鄰居衰弱的更快更猛,使得烏桓落魄的不明顯罷了。

而西邊的鮮卑則是不然,他們上一代出了個雄主山魁,此人不僅擅使權謀,軍事方麵更是堪稱天縱奇才,一輩子南征北戰,將鮮卑勢力擴大了數倍有餘。實力強了富裕了,自然就有餘力供養更多的人口,於是鮮卑人口飆升,如今已是遠勝烏桓。

己方惦記別人的肥沃草場,卻也知曉隻能看看想想,真要落實,純粹是自尋死路。

甚是鮮卑那邊未曾打過來,都隻是看不上烏桓這邊的草原,嫌棄這兒太過貧瘠了……

“形式不利,自當求變,若時局長期如此,我等又長期不變,無異於慢慢等死,想來諸位也都知曉這個道理。”

“如今,僅憑這草勢越發微芒的草原,已是再難維係我烏桓現有的規模,不願逐漸消亡,就隻能擴張!”

“其餘草原部族我們打不過,但揉捏大乾,還是能做到的。”

此話一出,氛圍也隨之變得歡快起來。

一眾千夫長們麵上露笑,眸中也映閃出憧憬之色。

沒錯,這次他們將采取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打法,那便是攻城陷地,將郡縣打下後,直接納入烏桓的勢力範圍……

換句話說,便是不再擄掠完就走,而是就此紮根,打下一處便徹底吞下一處!

“此番我烏桓聚騎眾三萬,乾營四萬,浩**來攻,可謂是竭盡所能不留餘力,故此隻能勝而絕不可敗,烏桓之興衰就在於此!諸位當放下過往成見,同心協力……一切為了烏桓。”

言至於此,骨贇深吸一口氣,眯起眼來刻意掃視過幾位頭領。

“我知有首領之間,過往曾互有仇怨,甚至一度都鬧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可現在都請你們暫且將其忘懷,若有因私廢公、貽誤戰機致使大事不利者,無論是誰,本王都絕不會寬赦……”

“其本人,必然是死路一條。”

“身後部族,也會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聽聞此話,首領們無不心中一凜,連忙抱拳道:“單於放心,我等知曉輕重,必不會因為私情而耽誤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