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要訂婚了, 本該甜甜蜜蜜,可朱曼玥晚上做了一場很可怕的夢。
她夢見自己被一隻老鷹追逐,拚命逃跑。
那隻老鷹總是在空中盤旋一陣, 精準鎖定她的位置,快速向她襲來, 用尖喙瘋狂啄咬她, 把她啄得抱頭鼠竄,衣衫淩亂,狼狽不堪。
她走投無路之下衝進一扇院門,進去以後才看清是一個屠宰場。
場內四處掛滿了鮮血淋漓的豬蹄、羊頭、牛腿,血腥的畫麵觸目驚心。
屠宰場的中央架著一口大鍋, 鍋中的水咕嘟沸騰,氣泡在水麵上炸裂,濺出碩大的水花。
突然,四麵八方傳來動物淒厲的慘叫。
她舉目四望, 卻見不到任何殺生的場麵。
一直追她的老鷹驀然消失無蹤,無邊的黑霧向她席卷而來, 像一張大網,密不透風地將她鎖進濃稠的黑暗。
畫麵一轉,她好似來到了一間封閉昏暗的刑房。
刑房裏所有動物都化成了人形,沒有腳的豬, 沒有頭的羊, 沒有腿的牛……和剛才她看到的破碎肢體拚湊起來才是完整的。
但是也並不是所有的動物都殘缺。
消失的老鷹頂著鷹頭人身毫發無損地站在這些動物的中央, 手裏握著一把巨大的砍刀。
它的身旁是一把破舊的木椅。
木椅上坐著一個奄奄一息的人。
朱曼玥費了好大勁才認出這個人是蕭宗延。
他的雙臂被狹長的鋼釘貫穿,如同遭遇了淩遲的酷刑, 渾身都是血跡,臉上髒兮兮的, 已經失去了血色。
這時“鷹人”開口說了話。
它說豬的腳、羊的頭、牛的腿都是蕭宗延斬下的,它現在也要把蕭宗延砍成一截一截的扔進鍋裏煮。
她聲嘶力竭地喊著“不要”,還是沒能阻止鷹人手起刀落。
最後,一顆血淋淋的頭顱滾到她的腳邊,把她從夢中嚇醒了。
她以為醒來會是半夜,沒想到天色已經亮了。
她的雙眼因做夢高速轉動和滴入的汗水疼得睜不開,卻迫切的需要光亮的撫慰,強撐起了眼皮,接受陽光的照耀。
朱曼玥一夜沒休息好,精疲力竭地從**坐起來,手止不住地顫抖,冷汗打濕了後背。
房間裏的中央空調是開著的,渾身卻像被烈日灼烤一樣燥熱。
這夢光怪陸離,荒誕而驚悚。
比夢見蕭宗延劈腿還可怕。
而且,未免也太不吉利了。
是不是因為她去佛祠裏討的法物沒有隨身佩戴,昨天也忘記把多求的那些捎給朋友,佛祖在告誡她要上心?
朱曼玥趕緊把那些手串通通從抽屜裏拿出來,自己戴上了一串,手忙腳亂地把剩下的裝進了禮袋裏,準備今天送出去。
早晨保姆給煎了鵝肝。
朱曼玥洗漱時路過餐廳,看見被煎得焦嫩的鵝肝,瞬間想起了夢裏的血腥場景,“哇”地幹嘔一聲,衝進洗手間,抱著盥洗池,把膽汁都吐了出來。
保姆見狀不明所以,問蕭宗延:“朱小姐是懷了?”
他都沒碰過她一根指頭,怎麽懷?
蕭宗延猜測:“是昨天貪涼,涼到腸胃了吧。給她泡點薑茶喝。”
朱曼玥帶著冰涼的水珠從洗手間裏出來,捂著眼睛對保姆說:“把鵝肝和肉撤掉。從今天開始,我不吃葷食了。”
平日裏朱曼玥最愛吃的就是肉了,誰阻止她吃肉她還跟誰急。
今天她這麽反常,一下就引起了蕭宗延的注意,連忙柔聲問她怎麽了。
朱曼玥嗚咽著說:“我做了一個超級可怕的夢,夢裏被你砍過的動物來討債,你被它們大卸八塊了。”
蕭宗延:“……”
敢情這夢還是環保主題的。
“夢裏夢到的都是假的,有什麽好怕的。”蕭宗延淡定地說完,想起件事,“你不是說有人惦記你的血嗎?今天就別去上班了。昨天應該受了不少驚嚇才會做這樣的夢,好好休息一下吧。想去哪裏?我帶你去散心。”
朱曼玥把頭搖成撥浪鼓。
她是想去醫院補送昨天上班忘帶的法物,又不想讓蕭宗延覺得自己迷信,顧左右而言他:“我得去醫院交檢討。而且我昨天鬧出那麽大的動靜,今天就不去上班了,不是讓有心人坐實了我心虛?我身正不怕影斜,不像他們虛偽狡詐,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現在是法治社會,我就不信他們還能因為我不獻血,強買強賣,殺人滅口了。”
她說的這些,蕭宗延在國外都經曆過。
他幾次在恐怖襲擊中死裏逃生,槍林彈雨都闖過,對這些凶險已經見怪不怪了。
但是但凡其中的一件發生在朱曼玥身上,他都心驚肉跳,當即像老父親一樣,拿出叮囑幼兒園小朋友的口吻,對朱曼玥細說起注意事項。
“這陣子我親自接你上下班,沒見到我不要跟任何人走。到醫院以後,除了辦公室和病房,哪兒都不要去。”
朱曼玥顯然沒把他的話當回事,還在跟他皮,作舉手狀:“報告老師,那我要是中途想上廁所怎麽辦?”
蕭宗延嚴肅地說:“讓你經常提起的那個叫李樂穎的陪你去,不要單獨行動。”
朱曼玥拖長尾調“啊”了一聲,頓時戲精附體:“我都是幼兒園大班的小朋友了,上廁所還要人陪啊。”
蕭宗延肅著臉叫她的大名:“朱曼玥,我跟你說真的,不要嬉皮笑臉。”
朱曼玥立正站好:“好啦,不要擔心了,以為拍電影呢。醫院到處都有監控,我丟不了的。”
蕭宗延馬上說:“監控錄像可以銷毀,隻要有心的話,想要掉包也很容易。就那些弱勢群體求助的常見騙局,發生在醫院,你十有八///九會上當。”
“那也沒辦法。”朱曼玥無奈地說,“就醫院裏那些把自己當上帝,把我們當服務行業的病人和病人家屬,不管哪個叫我,我都得跟他們走,不然就會被投訴。”
一句“你不要當護士了”險些脫口而出,被蕭宗延及時咽回了肚子裏。
他答應過不幹涉她的任何選擇和決定,給她充分的自由。
在王淑華那裏他是表過態的,她跟他在一起後,他不會讓她變成攀援的淩霄花,她的人格依舊獨立。
他看得出來,這個不著邊沿的小混世魔王雖然天生厭學,但有在認真努力地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學力有限,卻不失上進心。
為了不靠旁人的力量,自力更生,專心致誌地研習著護士這行的門道。
謙虛勤勉,不恥下問,更難能可貴的是她真誠待人。
這些都是非常難得的品質。
果然,朱曼玥擲地有聲地說:“而且也不全因為投訴。我昨天被領導冤枉之後,李樂穎前輩對我說了句話,我突然就很想當一名合格的護士。我想要做到的事定持之以恒,不會因為任何威脅而動搖。我不願意做的事,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會做。我好像天生就有這股寧死不屈的骨氣,不過我爸媽看不上,說我是頭倔驢。”
不知道怎麽回事,任何嚴肅正經的話,從她嘴裏說出來,都會變得憨態可掬,毫無緊迫感。
蕭宗延沉吟片刻,歎了口氣,牽住她的手把她拉得離自己近了點,溫聲細語道:“我知道你不是貪生怕死的人,不會屈服於**威之下,在危機來臨時毫無底線地做違背自己良心的事。你很善良,正直勇敢,這沒什麽錯,但是這和保護好你自己並不矛盾。”
朱曼玥猛點頭:“對啊,我戒心很強的,我隻是不想因為戒心影響到我正常的工作生活,我又沒錯。如果真的被壞人盯上,我千防萬防也防不住。為什麽對方什麽成本都不用付出,卻讓我在身心受到重創後還要提心吊膽地思考自己還有什麽疏漏呢?”
蕭宗延若有所思,隨後說:“好,我明白了。”
他會讓那些令她產生困擾的人付出代價。
朱曼玥一頭霧水。
他明白什麽了?
她自己都沒明白,還在懊惱自己分明是讚同自我保護的,怎麽說到最後像是她已經放棄自保,開始提前撇清責任了呢?
朱曼玥有些後悔剛才無厘頭地跟他頂嘴,小聲說:“我會注意安全,盡量不讓你擔心的。”
“沒事。”蕭宗延說得平靜,平靜得令人心驚。
他揉了揉她的腦袋,“該送你上班了。”
為了不挑起階級對立,朱曼玥在老吳的提點下,一直以來都是讓司機把車停到停車場,下車自己走到醫院門口的。
今天蕭宗延送她卻是明目張膽地直接停在醫院大門口的。
朱曼玥嚇得倒吸一口涼氣,怪他甚囂塵上,不注意影響。
蕭宗延麵無波瀾地說:“我蕭宗延的資產怎麽來的,還有誰不知道嗎?我送我未來的夫人上班,哪裏不合適嗎?”
他確實有囂張的資本。
全國千千萬萬的股民,都把他當股神拜來著。
朱曼玥聽他這麽說又欣喜又怕眾口鑠金,正忸怩地催他快走,和她同級的實習生上班經過,看見他們的親密舉動,順口誇了一句:“朱曼玥,這你對象?長得可真帥啊。”
朱曼玥“嗯嗯啊啊”地敷衍,回頭看見蕭宗延笑得春風得意,同時聽他笑著說:“怎麽樣,也沒給你造成不良影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