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得這麽不愉快, 誰再說一句話都有可能再度挑起爭端。
細想一下也沒什麽好吵的。
他們一個是為還沒有發生的事貸款愁緒,一個是為根本沒有過的事無辜受氣。
甜蜜的熱戀期稍縱即逝,彼此都還沒感受過對方的溫存, 炙熱的火就這麽快因為外部的矛盾熄滅了。
真讓人難過。
沒能立成案,警察沒有為她打抱不平, 朱曼玥已經覺得夠沮喪了。
叫蕭宗延來接自己一下, 他像防賊一樣防著陪她一起來的老師,連正常地看人家一眼都不讓。
她又不是被他養在籠中的金絲雀,憑什麽這樣約束她?
況且她害怕讓嚴振青察覺到自己的自以為是,試探的時候小心翼翼。
他倒好,一上來就那麽生硬地宣示主權。
讓嚴振青怎麽想?不是很莫名其妙?
讓極力掩飾尷尬動機的她情何以堪?不是讓她忸怩的舉動顯得完全沒有必要?
她想, 今天之後她就社會性死亡了。
蕭宗延居然還生起氣了。
朱曼玥委屈到無以複加。
自從小的時候被聞靜漪欺辱背叛後,朱曼玥就不再相信感情了。
她從來沒跟一個人保持這麽長時間的聯係,乃至談情說愛,產生一種在空虛邊緣徘徊的依賴感。
她日拋的朋友成百上千, 就連讓蕭宗延吃醋的嚴振青,她也是抱著“苦日子過一天少一天”的態度來對待的。
她是真的非常不理解蕭宗延為什麽會以為她能喜歡嚴振青。
誰會喜歡上一個成天板著個苦瓜臉, 對自己呼來喝去,刻板又嚴厲的男人呢?
她又沒有受虐傾向,上初中起就不喜歡這種酷Guy了好吧?
今天她算是明白了,蕭宗延就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 他根本不理解她這種因為弱小, 不得已看人臉色、在夾縫中求生存的小嘍囉, 隻會對淩駕於自己之上的權威“懷恨在心”。
她對他何嚐不是忍氣吞聲?
表麵上看著再恃寵而驕,跳得再高, 真把他惹生氣了,她還不是屁都不敢放。
就這一路, 朱曼玥已經氣成了河豚。
小受氣包氣鼓鼓地下車,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回辦公室拿手機,剛走出幾步,又因為害怕他一氣之下拋下她走掉,不得已返回車邊叮囑:“你就在這裏等我啊!不要我一下樓你已經開走了!”
蕭宗延第一次發現自己的惡趣味。
看著她生氣,他卻很開心。
不知不覺,火氣就已經消了大半了。
也沒有再去想以後會怎麽樣。
他心想,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起碼現在他還是她名義上的未婚夫,是名正言順的正室,她要是真跟嚴振青有一腿,那便是背德。
隻要他反悔不放她走,她就永遠在他手心裏。
他可以反悔的,也用不著那麽大度。
想著想著,他成功把自己說服了。
然後情不自禁得感歎自己怎麽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以前沒有人能讓他這麽卑微的退讓,而現在,任她身邊有張三李四王五,隻要她還是他的,就已經能讓他覺得滿足。
朱曼玥拿完手機下樓,幾乎是小跑著來到車邊,靈活地跳上他的車的。
她的麵色慌張又無辜,著實惹人憐愛。
蕭宗延撈過掛在車門上的水,擰開瓶蓋遞給朱曼玥。
朱曼玥看到他遞過來的水,瓶身看起來跟他們醫院的生理鹽水似的,還是一模一樣的銀色瓶蓋,有點不敢喝。
她雖然氣喘籲籲,很想喝水,可還是把水接過來,目不轉睛地盯著看了好一會兒。
透明瓶身上用黑色字體印著“antipodes”的英文字樣,貌似是品牌的名字。
下麵還標著一長串英文段落。
正在複習備考的朱曼玥下意識給長難句劃分主謂賓。
蕭宗延見了想笑,直截了當地告訴她:“能喝。”
朱曼玥聽他這麽說更加疑神疑鬼,忙不迭定睛又看了幾眼,嘴上不依不饒地說:“誰知道你是不是一言不合想毒死我呢?我看得懂,你別忽悠我。”
蕭宗延深吸一口氣,懶洋洋地說:“那你轉一下瓶身,背後有驚喜。”
他這麽一說勾起了朱曼玥的好奇心,她聞言頓時把瓶身轉到另一麵,隻見背後那側的瓶身上印的是純中文——寰彼極充氣天然礦泉水。
配料表幹幹淨淨,隻有飲用天然礦泉水和二氧化碳。
原產國是新西蘭。
對不起,是她孤陋寡聞。
這也太尷尬了。
朱曼玥一時無法原諒她的蠢。
啊啊啊!她剛才在幹嘛啊!
是在證明她很有學問嗎?
可是背麵分明是全中文!
朱曼玥又恢複了平時的活潑,一如既往地怪起他:“那你為什麽一開始遞給我的時候不把中文對著我呢?你就是居心不良,成心看我笑話。”
錯了,他隻是看她氣都喘不勻了,想讓她喝口水,順便給自己一個台階下。
誰知道跟她在一起,就是能隨時隨地發現新笑料。
這下是真生不起她一點氣了。
蕭宗延沒忍住笑起來,開始跟她說起軟話,意欲像之前那樣冰釋前嫌:“今天是我沒顧及你的感受,不生氣了好不好?”
說實話朱曼玥已經有點累了,不想再反複折騰了。
他生完氣又笑,在她心中掀不起絲毫波瀾,隻覺得他的脾氣好難拿捏,一點不像她以為的那樣情緒穩定。
心裏怎麽想,她就怎麽說了。
於是蕭宗延馬上斂了笑,歎了口氣:“你說我陰晴不定,你何嚐不是反複無常?我經常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一個什麽樣的丈夫。你高興的時候嫌我對你太溫柔,不能調動你的感官刺激,不高興的時候又埋怨我過於冷漠凶煞,讓你害怕。你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嗎?”
被他說中了。
她就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理想型是什麽樣的。
如果不是和蕭宗延早有婚約,她大概是注孤生的標準範例。
她需要她的伴侶像她肚子裏的蛔蟲一樣,時刻根據她的情緒變化,自行感知她那一瞬間的需求。
否則隻要稍微有哪一點不合她的心意,她馬上就會覺得這日子過得沒意思。
她必須源源不斷地獲得新鮮感、刺激和驚喜,才能滋潤她每分每秒都瀕臨枯涸的心靈。
她會因為她對蕭宗延的付出和蕭宗延對她的付出不對等而感到萬分愧疚,可她不會感到離開他就會死掉。
蕭宗延做得再盡善盡美,還是會被她雞蛋裏挑骨頭一般挑出一兩點瑕疵,並在那一刻全盤否定掉他的優點,從而產生別那麽快結婚的想法。
她知道自己有多能造作和矯情,所以她通常都不會把對蕭宗延在細枝末節上的點滴不滿,在自己能意識到的情況下宣之於口。
大多數傷害他的話,都是在她情緒非常激動的情況下說出來的。
她得承認,她的確是有點容易激動……
在朱曼玥沉默的這段時間裏,她靜下心來好好反省了一下。
如果她沒見過吹毛求疵的嚴振青的話,她根本意識不到自己本質上和嚴振青是一樣的。
想到這裏,她不由回蕭宗延道:“我覺得你應該感謝嚴老師,如果不是因為認識了他,我都不知道自己多惹人討厭。”
蕭宗延聞言挑眉?
狠起來連自己都罵?
他哂笑一聲:“你倒也不必為了哄我高興,這樣貶低他和挖苦自己。我說過了,我本不是斤斤計較的人,隻要你不做得太過分。”
不動腦子就會杠這句話本身,有腦子就會仔細追根溯源,想一想背後的深意以及說這句話的原因。
朱曼玥敏感地意識到:“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沒跟我說?蕭宗延,我希望我們之間是平等的。你要求我坦誠相待,我也會期望你毫無隱瞞。”
蕭宗延也覺得沒有一個人扛下所有的必要,拒不溝通非智者所為,信息差也可能是導致滿盤皆輸的關鍵。
尤其是今天差點因此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更讓他覺得是時候交換一下掌握的信息了。
張書婷是他的左膀右臂沒錯,但是即將暫時失聯。
在這種情況下,能跟他並肩作戰的隻有麵前的朱曼玥。
他不能大男子主義作祟,像個不願跟孩子平等交流的封///建家長一樣,哪怕他非常珍視她,哪怕她掉線十分鍾他都會緊張不已,也該把她當成具備獨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
於是他轉變了態度,鄭重其事地對朱曼玥說:“你知道嚴永誠是永誠集團和康寧醫院的操盤手嗎?你知道強製抽血事件背後的水很深嗎?你知道你的嚴老師是嚴永誠的親弟弟嗎?”
不知道為什麽,他分明用的是異常嚴肅的語氣,朱曼玥還是覺得“你的嚴老師”這幾個字微妙不已。
隻不過蕭宗延的三連問透露的信息太具有吸引力,讓她不得不嚴陣以待。
朱曼玥連連點頭。
這三個問題單獨問出來,她知道,仍舊會不以為意。
但這三個問題擺在一起,就給了她太多的遐想空間。
朱曼玥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你是覺得嚴老師是壞人,擔心我的安危,所以才三番五次讓我離他遠點?不會的,我一開始也想過他可能是壞人,但轉念一想,他沒有必要害我。他熱愛醫學,非常愛惜羽毛,不會為了害我,承擔被我揭發功虧一簣的風險。”
聽她這麽說,蕭宗延頓時覺得自己高估她了。
這不光是沒踩中得分點,還差了十萬八千裏。
不過他說都說出來了,自然要耐心說明。
“嚴振青非但不是壞人,還是目前唯一一個能夠光明正大保護你的人。是你曲解了我對他說的話的含義,我並沒有讓你遠離他。在你性命無虞的情況下,我或許會不希望你和他交往過密,但是涉及到人身安全,在你可能遇到危險的情況下,我希望你能夠放棄所有顧慮,在我看護不了你的時間裏不要脫離他的視線範圍。隻有這樣我才能放心。”
朱曼玥還是有一絲猶豫,遲疑道:“確定我這麽做了你真的不介意嗎?我以為你會很在乎我是否鍾情於你,是否因為別的男人,對你有二心……”
蕭宗延凝視著她,不屑地一嗤:“我的命都是你給的。在你的命麵前,貞潔算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