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朱祁鎮的遺體被送到大明,安葬在朱瞻基的景陵之中。
朱瞻壑最終還是答應了朱見深的請求,雖然沒有給朱祁鎮單獨建陵,但還是讓他與朱瞻基一同安葬在景陵,畢竟人都死了,也沒必要再苛刻。
朱瞻壑還特意讓朱見鴻負責安葬朱祁鎮的事宜,也算是給了對方最後的一點體麵。
朱祁鎮的去世,代表大明一個時代的結束,大明的皇位也由長房朱高熾一係,徹底轉移到朱高煦一係,就算大明內部還有一些心向朱祁鎮的人,在朱祁鎮死後,也隻能無奈的死了心。
轉眼間又是幾年過去了,朱瞻壑的身體也開始越發的衰老,身邊熟悉的人也在陸續離去。
最早走的人是朱勇,他當年率兵平定埃及時,曾經受過傷,後來留下病根,年輕時還沒什麽,可隨著年紀越來越大,身體的隱疾也一下子爆發出來,最終還是病倒了。
朱勇走的時候,朱瞻壑和張忠扔下所有事情,一連三天都陪在他的床前。
最後昏迷三天的朱勇終於醒來,但卻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隻是緊緊的握著朱瞻壑和張忠的手,然後又看了看床前的兒孫,這才撒手而去。
朱勇的去世,對朱瞻壑的打擊很大,但在接下來的幾年裏,身邊一些熟悉的人又陸續去世,甚至連常思寧、孫若微也先後離世,隻剩下比朱瞻壑小十幾歲的海倫陪著他。
唯一比較慶幸的是,張忠的身體還算不錯,當初他放下海軍中的事務,在天津開辦了海軍學院,一手創立了大漢和大明的海軍教育事業,但後來年紀大了,他也回到北京城居住,平時經常進宮陪朱瞻壑聊聊天,老哥倆偶爾背著人喝幾頓酒,倒也逍遙自在。
但張忠最終也倒在了八十四的門檻上,在這個老友的葬禮上,朱瞻壑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當著許多人的麵流下了眼淚。
而在張忠走後,朱瞻壑的身體雖然還好,但卻已經無心再理會朝政,政務也全都交給了朱見鴻,自己大部分時間都呆在皇城之中,偶爾心血**,才會換上便服,來到北京城轉一轉,有時也會坐上火車,到天津看看港口的變化。
這天下午,朱瞻壑躺在椅子上,眯著眼睛曬著太陽。
不過就在這時,忽然隻見朱見鴻一臉擔憂的走了過來,見到他立刻行禮道:“皇爺爺,錦衣衛抓了一批人!”
“錦衣衛不是經常抓人嗎,到底是什麽人值得讓你親自跑一趟?”
朱瞻壑拈起一片薑糖放到口中含著,這才笑著問道。
人的年紀大了,味覺也有些退化,現在越來越喜歡一些重口味的東西了。
“這些人在背後誹謗皇爺爺,所以我才親自下旨,把他們全都抓起來問罪!”
朱見鴻提到這件事時,臉上也露出惱火之色,如果是別人在背後誹謗他,他可能還不會生氣,可這些人卻膽大包天,竟然誹謗他最尊敬的祖父,這讓他無論如何也忍不下這口氣。
“哦?這些人怎麽誹謗我了?”
朱瞻壑聞言卻露出感興趣的表情,甚至坐起來問道。
“這個……皇爺爺您還是不要聽了,免得因此生氣。”
朱見鴻猶豫了一下卻勸說道,實在是那些誹謗的話不太好聽,他怕朱瞻壑氣壞了身體。
“祖父我沒你想的那麽小氣,有什麽話盡管說!”
朱瞻壑卻大笑一聲再次道,他倒是很想聽聽別人都是在背後怎麽評價他的。
看到朱瞻壑這麽堅持,朱見鴻也不好再勸說,於是猶豫了一下終於開口道:“他……他們在背後議論皇爺爺,說您……您……”
“你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說話還吞吞吐吐的,有什麽話盡管說,我還不至於被幾句話氣死!”
朱瞻壑看到孫子的樣子,有些不耐煩的催促道。
“皇爺爺息怒,孫兒這就說!”
朱見鴻急忙認錯,然後這才一咬牙道:“這些人背後誹謗皇爺爺,說當初朱祁鎮之所以兵敗土木堡,全都是因為您暗中與瓦剌勾結,聯合瓦剌給朱祁鎮下套,目的就是圖謀大明的皇位!”
“朱祁鎮都死了這麽久了,怎麽現在還有人說這些?”
朱瞻壑並沒有生氣,反而有些奇怪的問道。
“皇爺爺有所不知,其實這些誹謗之語,早在朱祁鎮去世時,就已經有人暗中傳了,隻是當時許多人沒膽子亂說,直到現在您年紀大了,他們可能覺得您不理事了,所以才有膽子亂說,這才被錦衣衛抓住把柄,抓了不少亂說話的人。”
朱見鴻急忙解釋道。
錦衣衛雖然強大,但也不是無所不知,特別是朱瞻壑當政後,將錦衣衛分拆成幾部分,各自負責不同的事務,其中對外的部分勢力最大,而對國內的情報分部,勢力就要小得多了。
“他們說我和瓦剌勾結,給朱祁鎮下套,難道真的有人會相信嗎?”朱瞻壑再次好奇的問道。
對於這些謠言,他更多的是感覺好奇,而不是生氣。
“這個……”
朱見鴻聞言再次猶豫了一下,但又怕惹朱瞻壑不高興,於是很快如實解釋道。
“啟稟皇爺爺,相信的人還不少,因為這些人把謠言傳的有鼻子有眼,如果不了解當年事情經過的人,很容易被蠱惑。”
“哦?他們都是怎麽說的,你詳細給我講一下!”
朱瞻壑立刻來的興趣,當即催促道。
朱見鴻無奈,隻得把外界關於朱瞻壑的謠言詳細的講了一遍。
其實早在朱祁鎮土木堡之變時,就有關於朱瞻壑勾結瓦剌人的謠言,隻是當時朱瞻壑威望太高,這種謠言也沒什麽市場。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朱瞻壑對大明內部的改革,也觸動了不少人的利益,於是關於他的謠言就越來越多,畢竟許多人不敢明麵上與朱瞻壑做對,也隻能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惡心他了。
其中朱瞻壑與瓦剌人勾結,並且給朱祁鎮下套的謠言傳播的最廣,因為這件事最有可信度,其中最關鍵的,就是朱祁鎮在土木堡剛剛敗給瓦剌人,結果朱瞻壑就神兵天降,一下子擊敗了瓦剌,救回了不少大明的重臣。
這件事本身就不全常理,畢竟大明這邊受到瓦剌的挑釁,朱祁鎮才剛出兵,朱瞻壑那邊就已經做好出兵的準備了,甚至還有不少人打聽到,當時朱瞻壑早早的陳兵南洋,隨時都準備出兵大明。
從常理上推斷,朱瞻壑不可能未卜先知,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與瓦剌早就勾結在一起,朱祁鎮從一開始,就落入到朱瞻壑與瓦剌人的圈套之中。
最初是瓦剌出兵挑釁大明,引得朱祁鎮禦駕親征,然後才是朱瞻壑出兵救下大明的將士,但卻偏偏讓朱祁鎮被瓦剌人擄走,如此一來,他與大明皇位最後的一道障礙也沒有了。
“事情就是這樣,這些人牽強附會,把一些事情胡亂的扯到一起,完全就是別有用心,皇爺爺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朱見鴻講完後,立刻開口勸解道,生怕朱瞻壑聽後會大發雷霆。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朱瞻壑聽後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微微一笑道:“這些人倒也不算亂說!”
“皇爺爺您……”
朱見鴻聞言大吃一驚,當初土木堡之變時,他年紀還小,對這件事也隻是聽別人提起過,了解的也並不多,而且他嘴上雖然痛斥那些造謠的人,其實心裏也有些懷疑,畢竟朱瞻壑出兵的時機實在太巧了。
“不要太驚訝,當初我的確早就預謀要出兵大明,不過我絕對沒有和瓦剌勾結,朱祁鎮兵敗土木堡,也完全是他自己作的。”
朱瞻壑微笑著解釋道,在自己孫子麵前,有些事情也沒必要隱瞞。
朱見鴻聞言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好奇的問道:“如果您沒有與瓦剌勾結,那您是怎麽知道朱祁鎮會敗給瓦剌,難道您真的會未卜先知?”
“未卜先知?”
朱瞻壑聞言笑了笑,隨後故做神秘的再次道。
“也算是吧,對於一些事情,我的確能夠提前預知一些,至於原因你就不要問了。”
朱見鴻聽到朱瞻壑的回答,心裏癢癢的要命,可朱瞻壑不許他問原因,這讓他也隻好把話憋回肚子裏。
“對了,錦衣衛抓的那些造謠的人,就不要重罰了,讓人打他們幾板子,然後放他們回家吧,畢竟幾句謠言也根本傷不了人。”
朱瞻壑忽然又吩咐道。
時代在發展,各方麵也都在進步之中,言論也是如此,現在各地的報紙紛紛湧現,報紙上的言論也越發的大膽,雖然皇家的事情還是一個禁忌,但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敢公開在報紙上討論皇家的事。
正所謂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所以也沒必要因為一些謠言,就讓錦衣衛把人抓起來問罪,畢竟落到錦衣衛手裏,輕則抄家,重則喪命,一般隻有重犯才有資格驚動錦衣衛。
“這……”
朱見鴻聞言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道:“孫兒明白了,我這就去吩咐錦衣衛放人。”
朱見鴻離開了,朱瞻壑躺在椅子上,感覺陽光有些刺眼,於是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卻再也沒有睜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