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鎮是一個算是山清水秀的南方城市,三中所在的這個區域大體被稱為‘光明街’。

周衾不是本地人,是十五歲那年被接來這邊讀高中的,迄今為止滿打滿算也才在這兒待了兩年。

但丁時漾是土生土長的江鎮人,且就是在光明街這片兒生活了十七年的。

說得誇張點,光明街上發生的事兒或者有什麽變化,她基本都是門清兒的很。

據丁時漾所說,這個宋昀川也不是本地人,似乎是京北那邊而來的,兩年前到的江鎮。

來了之後,他就擇選了光明街這片開了個修車廠——明麵上說是修車廠,但背後學問大著呢。

“我聽人說,他其實開的是賽車場,就在咱學校後麵那條街對麵,宋昀川是老板,他把那幾層樓的所有權直接買下來了,然後在擴了地下改成車場。”

丁時漾小聲和周衾分享著八卦:“所以就是樓上修車,樓下開車,好多三教九流都去他那兒呢。”

尚且單純的十七歲高中生其實認知範圍是相當的貧瘠的,口口相傳中說的越來越邪乎,那在這個年紀裏經常看各種奇奇怪怪的電視劇,小說之類的少年人就會相信。

加上宋昀川雖然吊兒郎當的,但身上那種社會人士的匪氣很重,確實給人一種‘混混感’。

傳來傳去,再加上並不算那麽‘正當’的職業,他就成了好學生口中的大混混了。

但在周衾聽來,也就不過如此嘛。

她咬著吸管喝了口草莓奶茶,又忍不住瞄了遠處的宋昀川一眼。

男人那桌好像是吃完了,正結賬準備要走,宋昀川修長的手指攜了根煙送到唇邊,咬著,頃刻間就隔了一層吞雲吐霧。

“啊啊啊你怎麽還看?不信我說的是不是?!”丁時漾連忙把周衾的腦袋掰回來,小聲嘀咕:“說他是大混混又不是因為剛剛那些,是這片街上好多人看到過他打人的。”

打人?周衾對此很有興趣,立刻饒有興致的‘嗯?’了聲。

“就是光明街到晚上不是有一趟格子鋪夜市嘛,不少攤販推著車來賣吃的買東西,擺攤,之前有一夥兒人就一直在這兒收保護費,強龍不壓地頭蛇,警察局都不怎麽管。”

“然後,我也是聽說的哦,據說宋昀川去了一趟格子鋪,正巧碰上那群收保護費的還和他們打起來打進局子了。”丁時漾說著說著就激動了起來:“最後不知道是怎麽解決的,但從那天開始,那群收保護費的就沒再去過格子鋪了!”

好家夥,一己之力解決了一群混混,怪不得被稱為‘大混混’。

雖然多少有點妖魔化的意思,但這宋昀川聽起來…還真的挺有意思。

周衾一顆不良少女的心緩緩跳動,又抬頭看了一眼剛剛那位置,已經人去樓空了。

吃完了一頓並不簡單的夜宵,過程中周衾手機大概震了沒有十次也有八次,她看了眼來電顯示,直接就開了靜音。

“飽了。”她扔掉肉串的簽子擦了擦嘴巴,心滿意足道:“走,結賬去。”

賬單上的價格是187元,周衾直接掃了200過去,沒讓老板找錢。

少女經常這樣幹,丁時漾第一次見到還會肉痛,現在都已經見怪不怪了,已經習慣了十分坦然的跟在周衾後麵蹭飯吃。

一起混了一年多的時間,出來吃飯從來都是周衾請客的。

丁時漾也不是故意要‘吃軟飯’,隻是她一旦提出來自己請客或者是AA製的時候,都會被少女毫不猶豫的拒絕。

“不用替我省錢。”少女琥珀色的瞳孔又輕又冷,說出來的話堪稱凡爾賽:“我什麽都缺,就錢最多。”

丁時漾:“……”

那她自然不好意思和她搶著付賬了。

而相處的越久,丁時漾就發現周衾的性格遠比她要想象的偏激,怪戾。

有的時候,少女已經不是亂花錢的範疇,甚至是有些禍害錢了。

例如現在出來吃飯非要多給錢,走在路上看見乞丐隨手就會給兩張紅鈔票,逛街的時候任何奢飾品隻要看中了都是眼睛不眨的就買,買了又不怎麽看到她戴……這些事情幾乎不勝枚舉。

丁時漾有一次,實在沒忍住好奇問她:“周衾,你從哪兒來這麽多錢啊?”

少女笑了笑,很隨意的答:“爸媽給的唄。”

那是她第一次提起父母,丁時漾更好奇了:“你爸媽不是不在江鎮麽?”

“是啊,所以要給我打生活費。”周衾偏軟的聲音幽幽的:“我不花完,怎麽孝敬他們呢?”

……

這話聽著讓丁時漾覺得有點怪,但又說不上是哪裏怪。

總是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聽到周衾提起父母,之後就沒在聽到過了。

從烤肉店出來後,丁時漾道別回家,周衾則是不緊不慢的沿著夜色在街邊行走。

她還是沒有回去的欲望,覺得還不夠晚。

抬眸看了看黑夜高掛的月亮,周衾想起剛剛吃飯時丁時漾說的關鍵字——學校後麵街對麵的修車廠。

她之前路過幾次,但從來沒留意過。

鬼使神差的,就有點想去看看。

周衾性格裏向來是帶著些想一出是一處的,既然有了想去的這個想法,就毫不猶豫的拐向學校後身的路。

那條街距離燒烤店並不遠,走十幾分鍾也就到了,夜裏的風吹在身上比較涼爽,周衾走的不緊不慢,經過了一段沒什麽店麵的暗巷,很快就看到了自己尋找的目標。

這條街就一家修車廠,還很大,離得老遠就能看見。

“東臨修車行。”周衾念了一下牌匾上的名字,放緩了腳步走了過去,偌大的修理廠燈火通明的,旁邊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傍水而生。

少女沒車可修,當然不會進去,就是隨便看看。

修車廠對麵有一排長椅供人休息,周衾到便利店裏買了個奶油冰淇淋,邊吃著邊走到那邊坐了下來。

長椅上望過去的視野正好就能把車廠裏麵看得蠻清楚,一排一排的車…大概有便宜的有貴的,但她都不認識。

周衾對車可不感興趣,她覺得有趣的是這間車廠的主人。

她很幸運,這趟沒有白跑,宋昀川在裏麵。

男人正背靠在車上,低頭玩手機,燈光下半張側臉輪廓宛若雕塑,下頜線分明,另外一隻垂在身側的修長手指拿了一個透明的玻璃杯,裏麵**橙黃,像是啤酒。

不一會兒,他仰頭喝了一口,修長的脖頸上喉結滾動的痕跡分明。

宋昀川一口氣把剩下的小半杯喝完,但一滴都沒有灑在外麵,動作幹淨利落的轉身把杯子放在桌上,然後手撐在車子掀開的引擎蓋上,低頭看裏麵。

這個大混混喝東西吃東西都蠻幹淨的嘛,沒有一些成年男人那麽粗俗。

周衾看了半天,在心裏默默的點評了一下。

手裏拿著的半個奶油冰淇淋有些化,滴到手指上的時候才引起女孩兒的注意。

她討厭這種黏膩的感覺,但是身上沒帶紙。

周衾皺了皺眉,幹脆不拘小節的舔掉指尖上的一滴奶油,把剩下的一小截蛋筒三下五除二的塞進嘴巴裏。

隻是少女沒注意到,自己這一係列舉動都被車廠裏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嘿,川哥,你看見那妞了沒?”白一贏推了推宋昀川的手臂,下巴點向門外長椅上的周衾,聲音帶了點興奮:“又漂亮又可愛的,還是個學生妹,這大晚上不回家幹啥呢?”

根本不用他說,從周衾坐在長椅上的時候宋昀川就已經注意到她了,也注意到她是剛剛在燒烤店的碰到過的那女學生。

他對別人的目光相當敏感,更別提那姑娘一直在看他。

但宋昀川就沒當回事兒,一天下來看他的人多了,他哪能注意的過來?

就是剛剛這女孩舔手指的模樣,有點像隻乖巧的小貓。

現在腮幫子鼓鼓,又像隻倉鼠。

大晚上的……還真的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啊?一個女孩兒在外麵遊了逛**的。

“有什麽好看的?”宋昀川收回視線,敲了敲麵前的車子:“你不如看看這個。”

“川哥,你別這麽沒意思。”白一贏嘻嘻哈哈的笑著:“欣賞美女是男人的天性。”

“行,那你今晚就在這兒欣賞,欣賞一晚上。”宋昀川附和,抄起桌上的車鑰匙準備走人。

“考。”白一贏哀嚎:“今天不是輪到內誰值夜班,誰來著?對,輪到老羅了麽?川哥你別偏心啊!”

“別扯犢子,你修完自己手頭的車了麽?”宋昀川冷笑,一個眼刀直接把白一贏壓迫的不敢吭聲了。

他轉身走人,一雙修長的腿剛邁出去修車廠的大門,餘光就察覺到那坐在椅子上的姑娘也跟著站了起來。

嗬,有意思。

難不成還真是專門來看他的啊?

宋昀川回了頭,正巧對上還沒來得及走人的周衾的雙眼,女孩子瞳孔清澈,被他看到了也沒什麽局促,坦坦****的站在那裏,還歪了歪頭。

穿著校服的少女梳著馬尾辮,像個細瘦伶仃的弱雞,也就一張巴掌大的臉蛋卻純的要命。

不動聲色的對視了幾秒鍾,宋昀川看到少女笑了笑,

燈下她唇邊的梨渦很清晰,讓整張又純又妖的臉上突然甜的像是她剛剛吃過的奶油冰淇淋。

宋昀川不動聲色的眯了眯眼,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轉著鑰匙圈。

他笑了聲,心想這大概是一花癡的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