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衾在說‘喜歡’這兩個字的時候是異常大膽的, 定定的看著宋昀川的雙眼,破罐子破摔一樣的告白,沒給自己留任何可以粉飾太平的餘地和退路。

但說完之後……

她就慫了。

不用宋昀川再催促, 周衾很迅速的從他腿上蹦下來,頭也不回的跑走。

平地驚雷, 純粹的一個小禍害攪亂一池春水後, 不負責任的逃避了。

周衾甚至,都不敢回頭看一眼宋昀川是什麽樣的神色。

這次的告白是肆意而為的,但她多少有點, 不想聽到被拒絕的結果。

她很慫,承擔不了。

在這次‘意外告白’之後的幾天裏,周衾都沒有去修車廠繼續蹭飯。

不好意思和忐忑夾雜起來,她選擇了單方麵和宋昀川冷戰起來。

可這樣也沒有讓她覺得更痛快,因為她不去,他就真的很‘配合’的不來找自己。

周衾鬱悶極了,接下來幾天上課的時候都是悶悶不樂的, 周身散發著低氣壓。

不光這段時間已經被養刁了的胃空虛了幾天就開始叫囂著想吃宋昀川做的飯,就連刷卷子, 去舞蹈室練習的時候都會自怨自艾的抱怨狗男人怎麽這麽絕情。

她也不想總是一直去想,但偏偏就是魂牽夢繞的在腦子裏,做不到不去想。

小半個月下來, 沒有去刻意減肥也在本來就小的基數上又掉了幾斤稱不說,月底的考試成績也下來了。

周衾這次的成績, 是她高中以來考的最差的一次。

以往能穩定在全班前五和全年級前三十左右的成績,這次直接全麵的下降了十名左右, 在這個節骨眼上如此大幅度的波動, 幾乎可以說是斷崖式下滑了。

看到這個分數, 蘇紅比周衾本人還驚訝。

她頓時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把小姑娘叫到辦公室來批評了一頓。

“你這成績是怎麽回事啊?波動怎麽這麽大?還有半年就高考了,這個時候腦子裏那根發條可不能鬆了啊。”蘇紅可以說是嘔心瀝血,苦口婆心了:“有些類型題你上次考試還會做,這次怎麽就錯了?到底是不會還是你單純沒把心思用在上麵?”

顯然,蘇紅認為後麵的可能性更大。

周衾不知道該說什麽,她自己最知道自己的心不在焉,也沒話辯駁,無論老師說什麽,她都認真的聽著。

微微垂著腦袋,像隻被霜打了的鵪鶉,等蘇紅教訓完一步一步蹭著地離開了辦公室,腳步十分沉重。

女孩兒的頭頂,仿佛凝聚著一片無形的烏雲,陰鬱密布的。

瞧著周衾漸漸消失在走廊的低落背影,蘇紅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還是拿出手機撥通了她‘家長’的電話。

上次在辦公室,那個自稱是周衾家長的宋昀川,給她留過一個電話來著。

-

周衾離開學校後沒有回家,而是去了舞蹈學校。

七點過後的時間沒什麽人了,黑漆漆的一層樓,隻有女孩兒所處的教室裏燈是亮著的。

密閉的空間裏震耳欲聾,印象裏循環播放著‘天鵝湖’的純音樂舞曲,在層層遞進的激昂樂聲裏,周衾不知道在地板上轉了轉了多少個圈,發梢甩著的時候有水滴落下,緊繃的腳尖都磨的生疼。

直到透支了最後一絲體力,重重的摔在地板上。

“嘶…”女孩兒輕輕的痛呼一聲,卻也無力揉一揉自己摔疼的手肘和腰肢,幹脆順勢躺在地上,大眼睛被頭頂的白熾燈照的生疼,尤其是兩鬢的汗水順著滴了進來,弄的瞳孔更加癢了。

周衾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然後疲憊的遮住擋光,整個人像是一個脫力的洋娃娃。

頹然的躺在地板上,身上薄薄的練功服都被汗水浸濕了,勾勒著身體單薄的曲線,發絲淩亂,有種破碎又脆弱的美感。

整個黑漆漆的一樓,一束聚光燈下,就小姑娘一個人。

宋昀川走到教室外麵,透過玻璃窗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副光景。

搞什麽……好像她被世界遺棄了一樣。

還有,怎麽擋著眼睛?該不會是在哭吧?

思及於此,宋昀川大手推開了教室的門。

在走廊都能聽到的音樂爭先恐後的跑了出來,震的耳膜都生疼,尤其是這種節奏感很強又很悲愴的交響樂。

怪不得周衾躺在地上動也不動,有這樣的BGM,她能聽到別人進來的動靜就怪了。

宋昀川皺了皺眉,走過去音響旁邊‘啪嗒’一下關掉。

這一聲就好像小姑娘身上的開關一樣,她頃刻間拿開手坐起身,有些迷茫的望了過來。

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周衾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暗淡下去。

她重新躺在地上,聲音要死不活的:“你怎麽來了?”

他怎麽來了?這真是個好問題。

短短一個小時內,宋昀川走遍了她學校的班主任辦公室,修車廠,她那個叔叔嬸嬸家的荔灣小區,直到最後來這個舞蹈學校碰運氣才找到她。

找人找不到,打電話也打不通。

就算現在見著人了,他的火氣還是梗在喉頭裏,一個不小心,就容易冒出來了。

宋昀川壓著火,淡淡地說:“起來,走。”

周衾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長睫毛慵懶的垂著:“你管我幹嘛?”

宋昀川:“你走不走?”

“要走你自己走。”小姑娘脾氣上來了,皺著眉背對著他:“別管我。”

周衾就連背影,似乎都寫著‘倔強’兩個字。

真的是…要多氣人有多氣人。

“你不走是吧,行。”宋昀川也懶得廢話了,直接走過去彎腰把人扛在了肩膀上:“我幫你。”

他動作簡單粗暴,一氣嗬成的讓周衾猝不及防,隻感覺身子忽然騰空,有點缺氧的腦子暈乎乎的。

“你是土匪啊?”周衾氣的不行,雙腿亂蹬,小手也一個勁兒的捶著他的後背:“放我下來啊!”

隻可惜,反抗無效。

男人很瘦,她一雙細嫩的手都打的有些疼了他也無動於衷。

周衾就這麽掙紮了一路,直到整個人被‘扔’進了車裏。

她腦袋差點磕到,頓時更炸了。

“你!”第一反應就是去開車門,奈何宋昀川動作更快,立刻鎖上了讓她下不去,周衾氣的臉都紅了,眼睛裏冒火的瞪著他:“宋昀川,你要幹嘛啊!”

嗬,連哥哥都不叫了。

宋昀川冷笑一聲,沒理會這鬧個不停的小白眼狼,自顧自的把車開的飛快。

他身上的低氣壓很明顯,等周衾恢複了一點理智,也就不怎麽敢說話了,她有些疲憊的耷拉著眼睛,懨懨的把自己縮在車座裏。

十分鍾後,車子停在了一棟公寓樓麵前。

宋昀川:“下車。”

周衾看了看窗外,有些茫然地問:“這是哪兒啊?”

宋昀川簡略的回:“我家。”

他家?周衾愣了一下,眼睜睜的看著他解開安全帶後拎了個黑色袋子下車,然後來到自己車門這邊,打開,擎等著她下去的態度。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幹嘛,但周衾抿了抿唇,還是下車了。

這是棟高層公寓樓,周衾跟在宋昀川身後看著他刷卡進了電梯,然後摁下17層。

他們全程沉默著,似乎都沒有興致說話,但空氣裏似乎都暗流湧動著‘一點就炸’的氣勢。

宋昀川所謂的家其實就是他租的一個單獨住的房子,兩室一廳的高層,他為了省事,租的時候就選的精裝修好的極簡風。

周衾進來後還沒來得及打量,就被他按著坐到了桌前。

“做題。”宋昀川從拎著的黑袋子裏抖摟出來兩本練習冊,大剌剌的擺在小姑娘麵前,冷血無情的說:“做不完不許回家。”

橙色的封皮上,明晃晃的寫著八個大字:五年模擬三年高考。

……

周衾徹底的,無語了。

“宋昀川。”她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你是有病吧?”

“咱倆不知道誰有病?”宋昀川沒計較她的沒禮貌,冷笑著反唇相譏:“成績一下子下降十幾名,你還挺驕傲的是吧?”

“要不是你老師給我打電話請家長了,你還想繼續下滑下去是不是?”

完全沒想到蘇紅找家長居然會找到宋昀川這裏去,周衾愣了一下,腦子亂糟糟的,但還是嘴硬道:“要你管。”

“我背了你家長這個名聲,你考這麽差勁不是給我丟人?”宋昀川沒理也要辯上三分,手指敲了敲桌上的練習冊:“別廢話,做題。”

“我都說了不要你管!”周衾有些抓狂:“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

“因為我什麽?因為我沒答應你的喜歡?”宋昀川一掀眼皮,瞳孔裏閃過一絲冷色:“周衾,你閑的是吧?”

周衾啞口無言的怔住,頃刻間,白白的眼眶就有些紅。

然而宋昀川這混蛋沒有半分的憐香惜玉,沉冷的聲音一點也不客氣:“你因為這點屁事就耽誤學習,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若幹年後你可能覺得我是什麽勾八東西,但成績和前途這種東西是你自己的,周衾,你就這麽禍害自己?”

或許,宋昀川說的句句在理。

但就是,不是每個人都能時時刻刻那麽理智的。

一片沉默中隻有微微沉重的呼吸聲,周衾垂著眼睛,僵持片刻後拿起桌上的筆。

不就是做題和學習麽,她學就是了。

隻是有些賭氣的想著,眼眶卻控製不住的越來越酸。

剛剛就泛紅的眼角宛若染上了一層胭脂,楚楚可憐。

不知道多久沒有哭過了,但這一刻周衾確實有點想哭。

才不是因為宋昀川呢,隻是……剛剛摔在地板上的時候,她的手肘就很疼。

被他扔在車裏又磕了一下,更疼了。

周衾視線有些模糊,她忍著抽出紙巾擦眼淚的沒出息舉動,不自覺的吸了吸鼻子。

在寂靜的室內,聲音尤為明顯。

細細小小,強壓著的啜泣聲。

宋昀川正彎腰在夾層裏找藥箱的手一頓,長眉輕蹙,然後拿著藥箱走了過去。

“你還好意思說你自己不是小孩?”他抓起小姑娘細細的手臂看了看,嗤笑道:“說兩句就哭鼻子。”

白皙的藕臂淤青了一片,看來剛才還真的摔的挺狠。

宋昀川皺了皺眉,按著她手臂的大手稍稍用力——

“你到底要幹嘛?”周衾疼的要死,頓時哭的更狠了:“我都乖乖做題了,你怎麽這麽能欺負我?”

小姑娘哭起來梨花帶雨的,眼淚珠子一顆一顆的掉。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真的被欺負的淒慘無比。

“……我是把你磕青的地方淤血推開,這樣好得快。”宋昀川哭笑不得,手下力道卻不減:“誰讓你自己摔的?”

“可我又沒有讓你幫我,也沒有讓你管我。”周衾不服氣的等著她,哽咽又抽噎的:“你幹嘛這麽凶人啊,你又不是我真的家長。”

小姑娘越說越委屈,吸著鼻子鬧人的時候就是個嬌氣包。

有幾滴眼淚滴在宋昀川手背上,燙的他心裏都酥酥麻麻的。

其實,他哪裏想凶她了?但他本質就是個溫柔不起來的人,也沒資格對周衾溫柔。

無奈的歎息一聲,宋昀川擰開藥酒的瓶子在掌心上倒了點,然後覆在小姑娘的白皮上繼續揉搓。

周衾也懶得說話了,她很久很久沒哭過,加上這次委屈大發了,一哭就停不下來。

“行了吧?怎麽這麽嬌氣啊?”宋昀川有些納悶:“摔一下有這麽疼麽?”

……死直男,她是因為這個哭的麽?

周衾瞪了他一眼,抽抽噎噎的哽咽著:“我、我要回家。”

“不行。”宋昀川半跪在地上和她持平,手下動作溫柔了許多,緩慢的幫她上藥,說出來的話卻冷酷無情——

“練習冊寫完了才能回家。”

……

她想殺了宋昀川呢。

作者有話說:

沒有情趣的老男人!口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