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節比往年都要來的稍晚一點, 二月初時才開始張燈結彩。

然而對於還有四個月時間都不到就要高考的高三生來說,過年這件事顯然和他們沒啥大關係。

麵臨著高考的學生都沒太大心思,但為了應景, 學校多少還是給放了一個小寒假的,不長, 就八天。

趙黎著實是有點子毛病的, 她不知道犯了什麽神經,這段時間對周衾關注度始終不減,知曉了她的放假時間後第一時間就讓家裏的司機去江鎮接人了。

一種生怕這八天如果不把周衾看在身邊讓她學習, 她就一定會亂跑的架勢。

接到司機電話的時候周衾正在和宋昀川吃火鍋,聞言愣了一下,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回過神後,悶悶道:“那你先在荔灣外麵等著吧,我吃完飯再過去。”

掛斷電話後,她是顯而易見的不開心,宋昀川問了句:“怎麽了?”

“我們家司機來江鎮接我了。”周衾用筷子懟著碗裏的腐竹, 秀眉緊蹙:“我媽這段時間盯我很緊,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幹嘛。”

行事作風都快不像趙黎之前一貫的冷淡了, 但周衾寧可她還像之前一樣。

遲來的關照,沒人稀罕。

“那我送你回去吧,你回家待這幾天, 盡量別跟他們鬧別扭。”宋昀川給她夾了一筷子肉,頓了下又道:“實在不行, 找我救你。”

反正他過年也肯定要回京北的,和她也就是前後腳的事兒。

“真的?”周衾眨巴了兩下眼睛, 期待的看著他:“你怎麽救我啊?”

“整個京北都是爺的地盤。”宋昀川十分大言不慚, 笑著說:“無論你在哪兒, 不開心了打個電話過來,就有人去接你了。”

宋昀川聲音帶著股自信的散漫,懶洋洋的,不像是在說真話。

周衾以為他是在逗自己,便也配合的‘哦’了一聲。

直等到回了京北的某個時刻,她才意識到,哦,原來他說的都是真的。

起因還是因為和周赫明還有趙黎吵了一架。

除夕前夕,夫妻倆都忙活完得了空,就把趙黎家那邊的二老接過來一起吃了個飯。

周赫明那邊兒的老人家都已經去了,他們隻有這兩個老人需要照顧,但趙家老兩口身子骨挺硬朗的,平時也不跟他們一起住,隻是逢年過節一起吃個飯。

周瓊甜甜的叫著‘姥姥姥爺’的時候,周衾隻是跟在後麵隨波逐流的應付了一下。

畢竟她和自己的姥姥姥爺統共見麵不到十次,不熟悉,也沒必要假裝太熱情。

但這隻是她的想法,兩位老人家見到她如此冷漠,麵上雖不顯,但心裏還是有些意外的。

而吃飯的時候,趙黎閑聊似的又提起了周衾的成績。

“瓊瓊成績還行,保持狀態全國前三所沒什麽問題,她專業就打算學律法了,從事我這個行當,趁著我沒退休之前還能幫她領領路,就是小衾…”

趙黎先是誇了一通周瓊,等講到周衾的時候確實皺了皺眉,委婉歎息:“成績就有點差了,我估計想上985會有點吃力,但弄個不上不下的重本也挺沒意思的。”

或許趙黎不是明晃晃的雙標,隻是單純的嚴苛,但無論是什麽,聽在周衾的耳朵裏都挺可笑的。

她低著頭沉默的吃飯,任由他們隨便說。

隻是這般‘滾刀肉’一樣的態度,看在家長們的眼裏,又是繃不住的一聲歎息。

“小衾,你自己是怎麽想的,今天正好說說。”趙黎直接點名提問:“還有不到四個月高考,你想好考哪兒了麽?”

周衾抬眸,用學生回答老師提問的口吻一本正經的說:“沒想好。”

“都這個時候了還沒想好?”周赫明皺了皺眉:“一點方向都沒有麽?”

周衾無所謂的聳了聳肩:“等考完估完分再說吧。”

“那個時候就晚了,時間多緊迫。”趙黎無奈的看著她,很不認同的樣子:“想好去什麽院校,我們還可以提前給你打點一下。”

“……”

一般家庭當然是用不到考慮這些的,但周赫明和趙黎確實有這個本事,此時此刻仿佛怪她沒考慮到一樣。

隻是,周衾真的沒考慮到啊。

他們所謂的人脈和關係,她從小到大就沒用上過,又怎麽可能有那個意識呢?

“算了。”周衾搖了搖頭:“不用打點。”

這話一出,桌上的幾個人都不約而同的笑了——似乎在笑小姑娘天真的很。

“小衾,你考慮一下解放軍藝術學校吧。”趙黎幹脆也不和她迂回了,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你學習達不到頂尖的層次,但跳舞還不錯,解放軍藝術學校可以說是國內最好的舞者培訓基地,現在也是沒點條件的進不去,正好,你爸爸在那裏有認識的朋友。”

“我記得你奶奶之前給你找過的老師祝放就是在這裏畢業的,想從事舞蹈的話,沒有比這裏更好的選擇了,而且就算不想繼續這個專業,畢業了之後也直接能進體製內,有鐵飯碗。”

解放軍藝術學校,體製內,鐵飯碗。

每一個關鍵詞,都□□裸的彰顯著‘大人’的□□和傲慢,不光是趙黎給她規劃的路線,甚至給周瓊規劃的去z大學習法律專業都是一樣,

趙黎覺得自己是個碌碌無為的庸才,但出於姓周,所以勉為其難的要幫她規劃一條象牙塔之路。

而她認為周瓊是個可塑之才,便也要她學習律法繼承自己的衣缽。

真的是,滑稽極了。

區別在於周瓊會維持著乖乖女的人設,溫柔含笑的答應下來,一路走著趙黎的規劃好的路線,而她不會。

周衾也懶得費太多口舌,幹脆利落的打斷趙黎:“不去。”

如此清晰且‘有正事兒’的規劃就被想也不想的否決了,一時之間,桌上的人都是一愣。

隨即而來的,就是鋪天蓋地的不滿。

“為什麽不去?你倒是說出個理由來。”趙黎皺眉看著她:“你本來不也沒有心儀的院校麽?”

周衾抬眸看了她一眼:“我把跳舞當愛好,不是職業。”

任何愛好成為職業的話,都會惹人厭煩的。

“我說過了,去解放軍學院未來有很多種可能性。”趙黎並不死心,有理有據的說著:“你未來不想從事舞蹈專業,可以直接進體製內……”

“可我對你說的體製內也沒興趣,怎麽辦?”周衾吃飽了,放下筷子:“你就當我是朽木不可雕也,別管我了行麽?”

“你說這是什麽話?我們能不管你?”周赫明沉著臉拍了下桌子,長眉重重的壓著:“你是不是姓周?什麽脾氣這麽差勁。”

“我就是這麽差勁啊。”周衾擦了擦唇角,微笑著站起來:“你們之前不也沒管過麽?”

“我吃飽了,有事先走。”

可她一個根本沒在京北生活過幾天的,年節期間能有什麽事兒?

周衾無視了周赫明在背後怒不可遏叫她名字的聲音,幾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這家富麗堂皇的飯店。

周赫明財大氣粗,隨便吃個飯都要稱作‘家宴’,位置還定在了京北前幾所的酒樓,需要提前半個月預約,人均五位數的那種。

廢地兒,因此也坐落在六環外的偏僻郊區,周衾跑出來後想打個車,半天都沒人接單。

小姑娘穿著有些單薄的羽絨服,凍的嘶嘶哈哈的直跺腳,鼻尖都紅了一片。

叫天天不靈的時候,她腦子裏閃過宋昀川在江鎮時說的話——無論你在哪兒,不開心了打個電話過來,就有人去接你了。

周衾思索片刻,給他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對麵幾乎是秒接,有點嘈雜的背景音中,宋昀川清朗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是滋味兒:“小姑娘,你才想起來有我這號人啊?”

這一天給她發了多少信息,可‘大忙人’都看不到。

“跟我爸媽和姥爺姥姥出來吃飯了。”周衾頓了一下,聲音有些委屈:“哥哥,我好冷啊。”

“我跟他們吵了一架跑出來了,都打不到車。”

“在哪兒呢?”宋昀川無聲的對著自己這邊的友人打了個招呼,已經站起來拿外套了:“我去接你。”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周衾吸了吸鼻子:“就是剛剛在一個‘天香閣福’的飯店吃完飯。”

宋昀川腳步一頓。

“操,跑那麽遠?”他皺了皺眉:“你趕緊的找個地方貓起來,那片兒走個四五百米左右好像有家肯德基,你先進去待會兒別被凍著,我現在找個人去接你。”

他現在待的地方可離那邊太遠了,開車過去接人那周衾得被凍僵了。

掛了電話後,宋昀川給朋友圈裏一個狐朋狗友打了電話。

周衾按照宋昀川的指揮,走了一段路找到肯德基躲著了,她點了杯熱咖啡,坐在窗邊邊喝邊等。

差不多二十分鍾後,KFC的大門被推開,一個染著藍白色頭發的男生走進來,頓時吸引了不少顧客的視線。

周衾瞧見後愣了一下,優越的記憶力很快就想起來自己見過這人——上次在那個黑鳶基地,宋昀川就是開著他的車載自己來著,好像叫謝堯?

隻是之前他頭發的顏色是奶奶灰,這又換成藍白色了,不愧是個十足十的……殺馬特。

殺馬特謝堯看到周衾,走過來好奇且好奇地問:“你是川哥女朋友?”

“啊?”周衾愣了一下:“他這麽說的?”

“是啊,他把你照片發過來了,讓我來接你。”謝堯歪了歪頭:“唔,果然長的挺漂亮。”

他點評完,瀟灑的一甩頭:“走吧,帶你去川哥那兒。”

周衾沒吭聲,沉默的跟在他後麵,櫻桃一樣的唇角不自覺的翹了翹。

宋昀川這個悶騷男,口口聲聲說‘高考後’,‘他們還沒確定關係呢’雲雲,麵對別人的時候倒是介紹的很痛快嘛。

嗯,她喜歡。

而且,宋昀川居然真的能做到‘無論她在哪兒他都能找到人來接她’的那句承諾。

真真無愧於‘整個京北都是爺的地盤’這句話,看來自信心不是憑空捏造的。

“美女,你沒凍著吧?”謝堯開著車,無聊就和周衾搭話:“川哥說你要凍感冒了就找我算賬,把我嚇的…一路飆車過來的。”

他人也沒在這邊兒,誰沒事兒來六環郊區這邊浪?宋昀川也就是看準了自己開車快,就指使他來接人了。

“沒有。”周衾搖了搖頭,很有禮貌的道謝:“謝謝你。”

“嘿嘿,別這麽客氣。”謝堯笑了笑:“其實正常來說我還得管你叫聲嫂子,就是感覺你看起來比我年紀還小,咱多少有點叫不出口啊。”

“那就算了。”周衾摸了摸胳膊:“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嫂子什麽的,太有內味兒了。

謝堯:“那你叫什麽名字啊,我叫…”

“謝堯,我記得。”周衾表示自己記性其實是很好的,然後自我介紹:“我們上次在黑鳶基地見過,周衾。”

謝堯愣了一下,這才慢半拍的想起來國慶節的那個晚上,宋昀川帶來的那個小姑娘……就是眼前這個?

周衾的臉長得極好看,按理說是讓人過目不忘的,但偏偏謝堯是個臉盲不記人。

此刻想起來,謝堯就有種三觀盡毀的感覺,畢竟當時宋昀川怎麽說來著——

這他媽不是妹妹麽?

不是未成年麽?

不是高三生麽……

怎麽幾個月過去,這就成了女朋友了?

少年抿唇不語的開車,多少是有點說不上來話的。

川哥,牛逼啊,變態啊。

作者有話說:

謝堯:腦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