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 宋昀川回了趟家。

宋老爺子正躺在搖椅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蒲扇,奶奶在一旁織毛衣。

琴瑟和鳴的場景,在這種小鎮裏倍感溫馨。

幾乎是每個人所期待的老年願景, 看起來溫暖又踏實。

見著宋昀川進來了,奶奶抬頭瞧了一眼, 當即就炸了。

“你這又是跟誰出去打架了啊?”奶奶站起來走到他跟前, 看著他破了一塊的唇角心疼的直皺眉:“多大了還跟小孩兒似的打架?”

“奶奶,別說這個了。”宋昀川皮笑肉不笑的抬了抬嘴角,傷口被牽動到, 他哎呦哎呦的賣慘:“餓急眼了跟人打起來了,可不就跟小孩似的?餓死了。”

“嘖,又跟我扯這套。”奶奶敲了一下他腦門,冷哼道:“等著,我給你下碗麵條去。”

人人都會的炸醬麵,可他奶奶做的最好吃,宋昀川可太好這口了。

略有些空洞的笑了笑, 宋昀川癱在沙發上坐著,整個人有種靈魂被掏空的感覺。

其實奶奶說的對, 他今天打這架就是小孩兒行為,他都多少年沒打架了?今天回來路上碰見兩個流氓小子上來挑釁要錢,麵無表情的就動了手。

毛頭小子一般的行為, 其實更像是內心的一種宣泄。

奶奶的炸醬麵很快就端了上來,但這次卻不像每次一樣好吃, 宋昀川支著腿坐在桌邊沒滋沒味的吃著。

老人家見他心不在焉的,忍不住問:“川兒, 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嗯, 有點。”宋昀川頓了一下:“奶奶, 我後天回京北。”

小姑娘已經被她爸媽帶回去京北了,他不放心。

所以今天來這一趟,也算是提前和兩位老人告個別。

“早該回去了。”不遠處躺在搖椅上的老爺子眼也不睜,聞言哼了一聲:“這事兒也值得你心事重重?要麽越活越回去了,要麽沒說實話。”

老人家還是毒,一語道破天機。

宋昀川含糊的笑了下,在奶奶擔憂的眼神中,有些茫然的自問了句:“我是在想…我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

“以為對人家好,什麽都不說就行,到頭來這樣更讓人誤會。”

今天下午在醫院,他看見周衾的眼淚心裏就像被蜜蜂蟄了一樣,疼的難受。

所以無論小姑娘聽不聽他的解釋,說了再多過分的話,宋昀川也不會去計較,他就是有些內疚。

一直都覺得周衾不愛提起父母,更不想說關於家庭的事兒,所以不管是宋周兩家長輩認識,還是周赫明之前找過他的事兒,宋昀川在潛意識裏都沒想過要和她提。

現在想想真的是太自大了,最離譜的是他還覺得是為了她著想。

所以無論周衾多生氣,也是應該。

就是有點鬧心這誤會不早點說清楚的話,怕是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自己可不是因為聽了周赫明的拜托才管她的啊,他是那沒事兒閑的的人麽?

宋昀川半藏在陰影裏的輪廓晦暗不明,奶奶看著看著,忽然問:“川兒,你是不是和小衾那丫頭吵架了啊?”

“年輕人嘛,吵就吵咯。”爺爺笑了聲:“那群年輕小情侶,哪有幾個不吵的?”

“就你多話。”奶奶嘟囔了一句:“我問川兒呢。”

宋昀川從來沒在他們麵前說過自己和周衾的關係,但對於兩個老人家能看出來這點真的是一點也不奇怪。

他笑了笑,吊兒郎當的‘嗯’了一聲:“是唄,所以要回去哄人了。”

“你自己找個年紀小的,你不哄誰哄?”老爺子又插嘴,說得理所當然:“大男人的就得多擔待點。”

老爺子和奶奶年齡差距也大,當年他同樣沒少被罵老牛吃嫩草,在這方麵經驗可是十足。

宋昀川沉默片刻,低聲說:“爺爺,周衾…她是周爺爺的孫女,就是周仁一爺爺。”

“什麽?!”聞言,爺爺奶奶齊刷刷的‘跳’了起來。

“老周?真的假的?我說我怎麽第一次見那閨女就有點眼熟呢。”爺爺顯得很是興奮:“真巧,真巧,我確實聽老周說過他兒子生的是閨女,他還幫著帶了一陣呢。”

“不是一陣,是很多年,周爺爺去世後周衾才來江鎮讀書的。”宋昀川唇角挑起的弧度有點苦澀:“周叔有兩個女兒,雙胞胎…周衾和家裏人關係並不好。”

他簡單的說了一下周衾從小不在父母身邊長大的事情,當然還包括他們今天為什麽吵架的這個原因。

“川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奶奶聽完皺眉,教訓似的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小衾那姑娘性子又硬又要強的,關係到家庭和父母的事兒怕是她心裏最大的逆鱗。”

“你和她父親直接對話過,可能在你心裏那根本不重要,但知道了肯定不會怎麽想啊,尤其是咱倆家又有一層關係,她肯定會覺得你是受人之托才照顧她的,以那姑娘的性格怎麽可能受的了,你應該早點跟她說清楚的。”

女人最了解女人,甭管多大歲數。

但奶奶這細膩的心思,他是拍馬也趕不上了。

宋昀川歎了口氣,低聲道:“嗯,回去好好道歉。”

雖然說已經道過歉了,但再來幾次也無所謂。

小姑娘想怎麽生氣都行,他都受著。

宋昀川做好了準備,但他沒想到,等自己回了京北後竟然是無論如何都聯係不上周衾了。

電話不接,短信不回。

無奈之下,宋昀川甚至逼不得已去給周赫明打了電話,但得到的隻是怒氣衝衝的一句:“別跟我提那個不孝女!我沒她那個女兒!她去哪兒了我不知道!”

“……”

“昀川,你跟叔說句實話,你真跟我這個不孝女在一起了?”

“是啊,叔。”宋昀川冷笑一聲,大方承認:“您要是不要她,不介意我接過來養吧?”

“叔,以後我不想聽到您罵我家小孩兒。”

說完,他麵無表情的掛了電話。

隻是大話放完,他還是找不到周衾。

周赫明問了,甚至江鎮那邊的丁時漾和秦肅他都問過了,但周衾沒有聯係過任何人,就好像活脫脫的空氣蒸發了一樣。

直到又無比煎熬的過了一周,宋昀川聽說周瓊那邊摔斷的腿恢複不怎麽好,大概率大學第一年是要休學了,心頭便不自覺的一跳,又下意識的給周衾那一直沒人接的號碼打電話。

而這次,對麵直接變成了空號。

宋昀川第一次想把這手機摔了,他緊緊攥著,指骨發白,片刻後打電話給一個在公安局工作的哥們兒,單刀直入地說:“老程,能不能幫我查個人最近的行蹤?”

“啊?這你得提供一下身份證號啊。”

“沒問題。”周衾之前高考的時候他幫著檢查過東西帶沒帶全,見過她身份證,背下來了。

“嘖,你這是要查誰啊。”老程聲音裏有些無奈:“哥們兒幫你這可是有點違反規定啊。”

公安機關的確是可以查到一個人的出入境信息,甚至可以查到國內輾轉的信息——隻要是用身份證買票了就成,但問題是這不能隨便幫人查啊!

“幫個忙。”宋昀川歎了口氣,無奈的承認:“我女朋友丟了。”

“???”

老程大驚,心想這忙說啥也得幫。

畢竟宋昀川這種不近女色的,能找到個女朋友也不容易!

但是,老程並沒有查到這個名叫‘周衾’的姑娘最近有什麽訂票行蹤。

他甚至來不及吐槽一下這貨居然找個十八歲小姑娘,就同宋昀川一起分析著:“你女朋友三十天內肯定沒買過飛機票火車票高鐵票,要不能查到,那種必須要身份證才能買的客車票都能查到,她是不是沒離開京北啊?”

拜托老程,已經是不得已之下找周衾的最後手段了。

但還是撲了個空,這次宋昀川沒忍,直接把手機砸在了牆上。

伴隨著四分五裂的碎裂聲,他太陽穴一跳一跳的,氣的心口‘突突’的疼。

見過氣性大的,沒見過周衾這麽氣性大的。

她到底要生氣到什麽時候,不知道他會著急麽?

宋昀川是真怕她會出什麽事兒,急的這幾天一直上火,嘴裏一片一片的口腔潰瘍,簡直是喝口涼水都疼的真實寫照。

隻是,他火燒眉毛的情緒傳遞不到小白眼狼那裏。

周衾不知道經曆了什麽,似乎是真的要跟他斷了,跟所有人斷了,她始終沒有出現過。

哪怕是,宋昀川一直讓老程那邊幫他盯著。

卻也找不到人影。

周衾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真的讓自己做到了‘無影無蹤’。

最為絕望的時候,宋昀川想到了除夕他們一起看電影的時候,小姑娘半是吐槽半是認真的說的那句話——

“我要是決定離開一個地方的時候,肯定誰也不告訴,連手機號都換掉。”

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但是,她到底他媽的去哪兒了?宋昀川有些狼狽的坐在床邊,修長的身子陷進去陰影裏一半,線條淩厲的下頜胡茬若隱若現,修長的手指拎著個酒瓶子。

看起來像是一個頹廢的流浪漢。

下一秒,流浪漢發瘋,把酒瓶子摔了。

-

九月份的時候,全國各地的大學都陸陸續續的開學,青春蓬勃的學生天南海北的四處奔波。

宋昀川也趁著這個時候,去了趟雲城大學。

這是他所能知道的,周衾有可能會來的最後一個地方了。

將近兩個月,他從未有一天放棄過找她,用各種途徑。

隻是去了新生登記處那裏,卻被告知新生裏沒有周衾這個名字。

“真的沒有?”宋昀川不死心,執著地問:“老師,您再幫著找找呢?”

“小夥子,你都來我這兒問了一周有沒有叫‘周衾’的姑娘來報到了,我騙你幹啥,真沒有啊,今天是最後新生報到的最後一天,都開學了。”

負責登記的女老師哭笑不得,也是看他帥才給他走這個後門的,她無奈的搖了搖頭:“我聽你這口音應該是京北人吧?怎麽到我們雲城大學來找人了。”

宋昀川勉強笑了笑:“我把人弄丟了。”

雲城大學是最後一個她也許會來的地方,可依舊無功而返。

今天是新生報到的最後一天,落下帷幕後,宋昀川在一片拉著行李說說笑笑的年輕學生中逆流而行,一步一步離開這青春洋溢的校園裏。

從未有這一刻,宋昀川是如此清晰地感覺到周衾的心狠。

說扔掉一切就能如此灑脫,而他像個傻逼似的做了兩個月的瘋子。

時候到了,也該清醒了。

宋昀川微微抬頭,上空正好飛過一群南遷的大雁。

作者有話說:

別罵女鵝好不好,之後會交代原因的,不管是她的選擇還是周瓊的動機

沒辦法做到讓所有讀者都滿意,但小玉已經盡量在寫一個有血有肉的故事了TAT

六點有二更